016 等待
天亮，修斯从他的小木屋起身，敲响了艾翁大叔家的门。 艾翁大叔是小村里的农户之一，在他这里可以领取到免费的土豆。今天修斯久违的想要吃土豆了。 屋里倒腾了一阵子，好像在发生什么恐怖的事，许久之后门才小心翼翼打开。 一个面容恐怖的男人有点谨慎的从门缝里探出头，确认没有危险之后，用有些歪掉的嘴嚷嚷着叫唤。 “修斯修斯，怎么办啊！” 虽然这么描述似乎有点不太尊重人，艾翁大叔的确面貌可憎。他的面容瘦长，和干枯的尸体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区别。发际线高高的往上拉，本该有头发的地方膨胀出几个满是坑洞的瘤子，被稀疏的发丝稍微遮掩住小部分，好让自己看起来勉强像个正常人。可学会装人的怪物就不是怪物了吗？遮掩自己的缺陷只会让你更像怪物啊艾翁大叔。 正常人看到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恐惧吧，再然后是从灵魂深处探出来的恶心，恶心到感觉胃里的酸水不自主地沿着食道返上来，使得喉咙灼伤一样疼痛，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但修斯早已经习惯了。村子里住着形形色色的怪人，按一般人的审美来看全是畸形的怪物。对修斯而言他们却是免费供应三餐的衣食父母，是同样信仰依米尔的兄弟姐妹，是最最善良的人们。 艾翁大叔虽然长相猎奇，但他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村子里的大伙都是温柔善良的好人。 “修斯修斯，你看我的手是不是比昨天又少了手指？” 艾翁举起右手张开给修斯看，他的手只有中指、无名指和大拇指三根指头，因为连带着掌骨只有三根，其余两根手指并不像是被后天切断了，反而像是天生就长这样的畸形儿。 “没事，你的手指依然是完好无损的五根，是恶魔欺骗了你的感知。等到明天早上你睁开眼的时候，恶魔的欺骗就会掀开，你会发现你的五根手指完好的长在手上。” 休斯轻车熟路，睁着眼说瞎话。 “我骗他是为了他好”，他心想。他也曾有过心里负担，但谎言就是这种东西，说得多了自己也就不在意了。 这是在这座古怪小镇的生存法则，如果告诉他实情，艾翁大叔在确认自己手指的过程中头上会猛的再凸出一个瘤子。有了新瘤子的他会像全然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样，再问修斯一遍同样的问题。 如果一直选择诚实，他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提问，直到到瘤子布满头颅，挤压脸孔直至不成人形。 然后他就完全崩溃了，变成真的怪物了。 怪物们潜藏在黑暗中，在小镇外茫茫的雾气里徘徊，所有试图离开这里的人都会成为它们当中的一部分。这个人烟稀少的小镇将变得更加冷清，而修斯不想它变得冷清。 修斯非常珍惜剩下的同类。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莽撞青年，现在已经懂得很多很多——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一种美德叫尝试。所以不要问他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那过程恶心极了。 取到土豆之后，修斯去教堂的活井里打了水，回到家倒进锅里熬制土豆汤。柴火还剩下一点，不需要特地跑到护林人那领取。 土豆们在锅里沉浮，透过浓厚的水蒸汽，看起来像极了艾翁大叔头上的瘤子，修斯因为这个念头感觉稍稍有点反胃，扣上锅盖不再去看。 他在进食前给依米尔女神祷告。 “食物是您手中的工作，感谢您再次为我预备。您供应我生活上所需，我却时常忘记人们的生命需要您极大的恩典。不少人缺乏基本的生活条件，求神教导我在生活中善用您赐下的恩典;并且教导我知足，因为我拥有的一切…” 修斯是个虔诚的信徒，他出生在一个笃信的家庭，父母从小就教育他依米尔女神的恩宠和爱。他曾经是个冒险者，但现在早已疏忽了锻炼，曾经紧实的肌rou变得松散，体型变得宽大，小肚子悄悄凸显出来，他和过去的唯一联系就是依旧信仰着依米尔。依米尔赐予他希望，令困在这怪异村庄的他可以依旧饱含着信念存活下去，甚至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人真的是一种适应力很强的生物。 他掀开锅盖大朵快颐，虽然其貌不扬，这土豆确是极好的，咬到嘴里口齿生津，隐约有股rou香。 吃完他就前往村子中心的保护点，望眼欲穿的等着行人的到来。 修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那里等，起初是因为他想要离开这里， “如果有强大的冒险者在，能不能突破怪物的封锁一起杀出去？” 现在他已经没那么想出去了，也荒废了锻炼，可不等他又无事可做。村子里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工作，他们诚恳的对待工作就好像对待天命一样，天命就是女神依米尔的意志。也指依米尔指派给人们的天职。 艾翁大叔的天命是种土豆，吉娜大婶的天命是裁衣服，伯文神甫的天命是教化羊群……村民们行使自己的天命，日日无休。 也许这就是‘修斯’的工作，属于他的天命，他想着。 村子已经很久没生人来了。 上一次的光顾的旅客没等修斯睡醒就不告而别，修斯甚至没能确认他们是走出了白雾，还是被怪物吃掉了。这令他觉得好生遗憾。 修斯就这样坐在那里等待着。 今天大概也不会有来人了。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做，他无聊得咬起自己的手指。 一节。 一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