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不是你的错，真的。
老祖宗回了惠寿堂又吐了两回血，云轻尘着急的要宣大夫，老祖宗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我不过是怒极攻心，吃两颗救心丸也就好了，别去的，让我看着你。” “祖母！”云轻尘赶忙将画纱递过来的药丸喂到老祖宗嘴里，然后才细声劝道：“还是让大夫来看看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老祖宗拗不过她，只得让画纱去请大夫。 大夫帮大夫人把完脉才过来给老祖宗查看，好在结果当真不算要紧只道：“老夫人思虑过重，怒极攻心，近来少费心神好生将养，没有什么大事。” 画纱礼仪周到的送大夫出去，云轻尘便伺候着老祖宗休息，她一边帮她掖着被角一边劝道：“天都快亮了，祖母还是先歇着吧，等你养好了身子轻尘再来向祖母请罪。” 老祖宗闭上眼摇了摇头，眼角有泪划过，她不想让云轻尘看见，翻身面向墙角。 这样大变故，这样肮脏腥臭的人心，任是谁看见了一时也接受不了，云轻尘心疼老祖宗，却也知道不是两三句话就能将她劝好的，只得再次为她压了被子，留她一人冷静。 可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老祖宗却突然翻过身来，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问：“轻尘，你怨过我，恨过我吗？我……” “这是哪里的话？”云轻尘知道她是想岔了，赶忙回身拉住她手，放柔了声音努力表现出真心道：“祖母对轻尘的疼爱、保护轻尘心里明白，也很感激……” 老祖宗却摇了头，她坐起身将云轻尘揽进怀里，摸着她的黑发流着泪道：“我不是个好祖母，若不是我，你便不会流落乡野，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受那么多的罪。 若不是我，更不会有现在局面，让你回了家却成了最亲密的外人，爹不是爹，娘不是娘，亲人也不是亲人。 轻尘，我心痛啊，我的心真的痛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祖母，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孙女回了云家，若不是有你相护……” “那都是我欠你的。”老祖宗打断云轻尘的话，用力的收紧抱着云轻尘的手臂，好像抱得越紧就越真实，抱得越紧就越能弥补她对这个苦命孙女的亏欠。 “是我的错，当年若不是我过寿，你母亲便不会身怀六甲还要从蜀州赶回来磕头尽孝，若不急着往回赶，她便不会遇到山洪，就不会在荒郊野外动了胎气早产，不会遇到叶家，不会和叶家夫人一起产子。 若是如此，那个糊涂的奶娘便没有机会抱错我的乖孙，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紫嫣也……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若是我不过寿，便一切都不会发生，若是我强硬的不准大夫人回来，也能躲过这么多祸事。 轻尘，你受的罪吃的苦都是因为我，我对你怎样好都是应该的，都是我欠你的。你要怪我也是我应受的，应该受的。” 她抱着云轻尘伤心激动的哭着，就像做了错事期盼原谅的小孩，哭着悔着小心翼翼的依靠着，生怕因为当时的错，就被舍弃，被怨恨…… 可说到底，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五十大寿是整寿，寻常百姓家也是要大办宴席热热闹闹的，她是太师之母，一品诰命，即便她不想过，子孙亲友们谁又能依？ 再说了，当初知道大夫人有身孕，谁都没要求她一定要赶回来。是她觉得产期还早，胎像平稳一定要赶回来为老夫人贺寿。 中间遇到山洪出了意外，谁又能料到，又能怪得了谁？ 云轻尘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一回来老祖宗就对她百般宠爱、呵护。原来是因为歉疚啊，这个向来慈悲公正的老人，是在知道了事情真相的时候就自责得无地自容的吧。 这么久了，她心里得有多煎熬？看见云家上下苛待于她，她挺身相护的时候，心里是多难受？ “祖母！”她钻进老祖宗怀中，紧紧搂着她的腰身：“祖母，你别难受，我真的没怪过你，我们被抱错也怪不着你，我在乡下过得很好，阿爹阿娘都很疼我，像母亲疼爱紫嫣一样将我捧在手心，阿弟也对我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我。 祖母，你别难受，也别自责，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 老祖宗紧紧的搂着云轻尘，顺着她的头发悲伤的摇着头：“我还对不起叶家，对不起！ 他们将我乖孙教养得这样好，我们却将紫嫣养成了那副德行，紫嫣，若不是因为我，紫嫣在她爹娘的教导下，是不是也如你一般善良宽厚、从容优雅？ 轻尘啊，祖母悔啊，早知道今天，我便是当时就死了也不过劳什子的什么寿，不过……” “祖母你别这样……” 感受着老祖宗身上弥漫的悲伤悔恨，云轻尘心里也跟着酸涩起来。她想要劝她，让她好受一些，释怀一些，可张了嘴却发现她想不出恰当的语言。 她的阿爹阿娘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他们宽和、良善、敦厚，十里八村的乡亲，少有没受过他们恩德的。 所以，她说不出云紫嫣的狠毒是胎里带来的本性这样的话，说不出叶家也养不好云紫嫣，祖母没有对不起云家这养的话。 云家就是对不起叶家，就是亏欠叶家！ 老祖宗一直在自责，一直在哭泣，一直到天已大亮才挺不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云轻尘扶她躺下，看着一夜之间苍老憔悴了十岁的白发老人，看着她脸上深深的皱纹，眼角未干的残泪，在云家受的所有委屈也都散了，消失了。 她是云家的女儿，云家欠着叶家的恩德，她更欠着云家的恩德，所以，她还和云紫嫣计较什么？就当还了他们对叶家的亏欠了吧！ 她低下头去在老祖宗额头印上一吻，然后用手抚平她睡梦中犹是紧皱的眉头，低声道：“祖母，我们从新开始吧。云紫嫣得了她应得的惩罚，我们就忘了她吧，等她回了叶家，我们便当什么都不曾发生，从新开始，好好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云轻尘退了出来，她放心不下山竹和双鸳，所以交代了画纱一声就回了鸾鸣轩。 远远地，她看见有个人跪在鸾鸣轩门口，才平稳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谁会跪在那里，为的又是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