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叶盛议前朝军事 徐亨论当世将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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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皇帝一上来,就考问兵事,五位中书舍人相互眼神交流,倒都不愿先开口。 朱祁钰只得点名:“与中,你还兼任着兵科给事中,你先说吧。” 叶盛见自己被皇帝点名,既紧张,又兴奋。 十年寒窗苦,货卖帝王家,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梦想。 叶盛天资聪颖,博闻强记,幼年成名,文笔惊人。二十五岁便中进士,倒正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 现今终于如愿,成功地坐到了皇帝面前,有了君前对策的机会。 叶盛回想了一下之前何宜对皇帝政治喜好的论述:“皇帝极端厌恶三杨的施政理念,极端地厌弃宋朝、晋朝。极端地鄙视宋朝所有皇帝,极端地鄙视言而无信的司马懿,以及毫无廉耻之心的司马昭。 皇帝最敬仰的王朝是大汉,最尊崇的帝王是孝文皇帝和孝宣皇帝。 皇帝最眼馋的将帅是韩信和战国两起。 皇帝心中最梦幻的文臣组合是管仲、张仪与郭嘉。一个是治国的天才,一个是外交的神话,一个是绝对忠贞的战略鬼才。 皇帝现在最苦恼的事情,是没有能扛大梁的帅才。皇帝想要一个韩信,想得都快发疯了。” 了解了皇帝的好恶,那自然是要投其所好,想到这里,叶盛组织一下语言,便很谨慎地回道: “启禀陛下,兴安侯在镇守陕西的时候,有一次和御史张文昌聊到过当世的将领。 兴安侯是这样说的:以亨观之,今之将官,无一人可当朝廷大事者。” 朱祁钰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原来兴安侯徐亨还学过曹孟德,曾煮酒纵论天下英雄。 于是朱祁钰向前凑了凑,更加认真地倾听。 只听叶盛继续说道: “那张御史便接着问道:今总戎成国公如何? 兴安侯对曰:强虏视之婴儿耳。 今日观之,兴安侯之语果然应验,鹞儿岭一役,成国公竟一朝丧师五万,太上皇带出去的精锐骑兵,几乎全部损失殆尽,至今思来,都令人扼腕叹息,追悔莫及。” 众人闻言,都连连叹气,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叶盛继续说道:“张御史又举时负盛名二边将问之,兴安侯对曰:彼何尝临大敌,仅琐琐而得名耳。” 朱祁钰闻言好奇地问道:“张御史列举的这两个边将都是谁?” 叶盛迟疑一下,方才回道:“一個是宣府总兵杨洪,另一个微臣并不确定是谁。” 朱祁钰听得就差翻白眼了,这个兴安侯看人是真准确。 叶盛又继续说道:“ 张御史便又问曰:其必为公。 兴安侯对曰:我非其人。 张御史问曰:然则为谁? 兴安侯对曰:无如英国公,屡典大兵,且威严胜,将佐无敢犯,可赴水火。” 众人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尤其是从土木堡逃回来的白圭和项忠,几乎快哭出来了: 最后忠心耿耿的将佐们,没在英国公麾下勇赴水火,却在太上皇的带领下,赴了土木。 半晌,朱祁钰才出言赞道:“如果曹孟德的‘天下英雄,唯使君与cao耳’,算是一语成谶。 那兴安侯论当世将才,真可以算得上三语成谶了。 与中也真是人才,竟如此地博学多识,朕随口一问,爱卿便能有别开生面之言,令朕茅塞顿开。 由爱卿之语可见,兴安侯也是个颇有识人之能的将才了。那爱卿再说说,朕该如何对待兴安侯?” 叶盛回道:“宣德元年,兴安侯当时还是伯爵,以右副将之职出征交趾,因兵败无功,被剥夺爵位,在家闲居整整十年。一直到上皇继位,才重新恢复爵位。 这期间,正是三杨当政,在大明东南西北,疯狂丧土辱国的阶段。兴安侯胸中抱负远大,却不得施展。 以臣私心度之,兴安侯可谓是恨毒了三杨。 在正统年间,兴安侯好不容易积累军功,从伯爵升到了侯爵,正欲建功立业之时,朝廷却遭遇了土木之败,以致竟有亡国之危。 兴安侯素来忧国忧民,内心自然也是愤懑不甘,是以才会主动上表,请求回京杀敌。” 叶盛本就博闻强记,又已经在兵部任给事中长达五年,对兵事自然是信手拈来,应答如流。 朱祁钰听得是连连点头,叶盛又继续说道:“兴安侯得陛下信重,允其带边军精锐进京,让他有杀敌报国、立功扬名的机会,必然是感激陛下的。 世人有的爱财,有的爱权,有的爱名,有的爱利。 以臣观之,兴安侯不爱财,不贪权。其所追求的,是杀敌报国,是建功立业。 是以微臣认为,能打动兴安侯的,是军权,是名爵,是立功的机会,是高皇帝命韩信直接出任大将军的那种信任。 总之,陛下只需以国士待之,兴安侯必能以国士报陛下。” 叶盛潜在的意思是:‘光世袭罔替的恩赏还不够,再加上国公的承诺也还有些单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兴安侯已经五十多岁,也没时间跟着皇帝慢慢熬了。
索性就像高皇帝对待韩信那样,一下直接拉满算了。’ 朱祁钰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自己最初的意思是,以国公之位,及爵位的世袭罔替,来拉拢兴安侯。至于军队,给兴安侯两三万就可以了。 但经过叶盛这一番奏对,朱祁钰也打开了新的思路,自己那两三万人格局确实有点小了。 想到这里,朱祁钰环视一下众人,心里也是发虚:眼前这些人啊,几乎全是二十多岁中的进士,而且一个个博闻强记,出口成章。单纯比学识和头脑,自己十个加一块,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打的。 随口说个啥话题,人家都能给你对答如流,讲的头头是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牲口啊,难怪大明的皇帝始终都被这些大臣们难为得团团转。 长长地叹口气,朱祁钰又让其他人发言,大家一起集思广益。 …… 却说黄溥带着大明使团,出京数日,沿着居庸关、怀来、宣府这条路线,直奔阿剌知院那三万大军的驻地。 一路上,经过居庸关和宣府,罗通与杨洪都有亲自招待使团。但黄溥对二人的态度却完全不同。 在居庸关,罗通前脚接到任命自己为兵部侍郎的诏旨,后脚使团就到了。 将使团迎到关上,罗通热情地拉着黄溥寒暄一番,然后便献上数箱心意,慰劳使团。 黄溥摆摆手,推辞道:“罗侍郎客气了,下官一向清廉自守,这些外物,就不必了吧。” 罗通笑道:“澄济前途远大,我也不敢耽误你的清名。只是使团的弟兄们奔波劳碌,若不让我略表心意,实在于心难安。你看,通融通融吧,澄济。” 黄溥虽然自身非常清廉,但也不是迂腐不知变通。当下便看向随行的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岳谦:“既然罗侍郎倾心厚赐,就请岳指挥替使团的兄弟们收下吧,一会便散给众人。” 罗通送完礼,便拉着黄溥进入后堂,虚心讲教道:“愚兄本是兵部员外郎,怎么陛下突然就下旨,将我越级提拔为兵部侍郎了。还请澄济贤弟为我指点一二,愚兄必铭记贤弟之恩,不敢或忘。” 黄溥笑道:“岂敢岂敢,下官也是刚刚受了陛下提拔,便被派出来了。就连陛下对罗侍郎的任命,也是在下官离京后才发出来的。 想是传旨的驿卒比使团走的快,所以陛下的任命才会比我们先到的。 不过以下官前几日在京的见闻经历,倒可以略略为罗侍郎分析一二。” 罗通连忙拱手相谢,然后便认真地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