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十七 知歌
夏天已经过去了，祭典也已经过去了。 雨桐十爱躺在扶桑花丛之中。他的身上，脸上，手上都是粘稠的血迹，就像是刚刚被淋了一身血一般。而在扶桑花之中，已经不再存在那样一个少女了。 他就这样躺着，扶桑花托着他的身体，点缀视野边界，然后是深沉湛蓝的天空与缓慢踱步的白云。 吃完了。 从头到脚，连一片布片一只木屐都不剩下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风从平原的这一头奔驰着呼啸着哭号着，向着另一头疾驱，摇动着身边的扶桑，就像是少女招着手让他跟上一般。雨桐十爱感受到了风吹过脸庞时，眼角的凉意。 那是泪。 “为什么……还会哭啊？” 他看着天，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道。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明明是自己把她吃掉的，明明之前一直没有想要哭的想法，明明一切都很完美，依歌莉娅也成功地和自己的jiejie们在一起了，而且自己也回应了对方的心意，但是好奇怪啊……为什么还是会哭。 【人类的感情，就算是人类，也不会懂的。】 少女好像就在耳边这样轻声说着。雨桐十爱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在耳边低语时带着的笑意。 好奇怪啊…… 明明才把她吃掉的，就开始有些想她了。 风再次呼啸着划过耳边，带来了轻语呢喃，带来了细声缱绻。 “唱吧，唱吧，歌唱吧。” “唱着大地的歌谣……” 耳边好像少女再次用那柔软的声音在唱着歌一般，雨桐十爱眯起了眼睛。他的心突然也放松了下来，一起张开了口。 “和风轻轻拥抱，沐浴在光芒之下。” “星夜闪亮，一瞬间就把街头照亮。” “飘呀，飘呀，轻轻飘。寄托自己的心愿。” 少年与少女的歌声，就这样回荡了起来…… 不过。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雨桐十爱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抬起了下巴，倒着的视线之中，看到了漂浮在那些扶桑花之上的，浅笑着歌唱的少女。 她是如此纯洁无暇，纯白色的发丝如同牛奶一般带着温暖之意，圣银色的眸子之中噙着简单浅显的笑意，一身毫无装饰而又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白色修身袍子，一双干净笔挺的小腿从袍子的下沿处伸出，悬浮在空中。 雨桐十爱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那傻乎乎地幸福的表情，只有那个少女才会露出来的。 “依歌莉娅？” 那个酷似依歌莉娅的少女银色的眸子很闪亮，如同抛光过一般。她眨了眨眼睛，转过头来，歪着看着雨桐十爱。 “……依歌莉娅？” 她这样发出了疑问。 雨桐十爱翻身坐起，然后看着少女，皱起了眉头。 “你是依歌莉娅吧？” “依歌莉娅？我吗？” 少女却是指着自己，脸上的疑惑不像是作伪。 雨桐十爱脸上的惊容稍定，随后仔细看向了少女。少女的面容的确是与依歌莉娅一般无二，但是同时也有着不同的地方。她的眼睛比依歌莉娅更为闪亮，清澈而充满质感。而她的长发也并非依歌莉娅那么冰凉，却像是温纯的牛奶，带着丝丝甜意。 她整个人散发着朦朦的白光，就这样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漂浮在扶桑花之上。 “哎呀哎呀，这真是意料之外的展开呢。” 在雨桐十爱满心疑惑地为难的时候，在他的身后，那熟悉的少女的声音蓦然想起。他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俯身趴在隙间边际的那金发少女，以及她脸上带着的笑容。 她斜着眼睛瞟了雨桐十爱一眼，随后将审视的目光放在那白发的少女身上，啧啧了几声。 “十爱，你知道灵吗。” 灵？ 雨桐十爱愣了愣。而八云紫则用手托着下巴，开始向雨桐十爱解释起来。 “灵的话，你可以理解成强大的灵魂，也可以理解成有灵魂的物体，当然，这个是不需要深究的。灵并非说一种存在，而是一种特质——比如说气质的结合体亡灵，也比如说人死后带着执念成为的幽灵。但是它们都有着相同的一部分，就是灵。” 八云紫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那歪着头一脸天真弄不懂气氛的少女，最后说出了她的发现。 “这是依歌莉娅强烈的思念所催生的灵。如果说是极致的恶意，那么就会成为恶灵。如果是抱有极致的善意的话，就会像这样。” 八云紫露出了笑容，将雨桐十爱从地上拽起来，然后在雨桐十爱的后背上轻轻一推，让雨桐十爱不由自主往着少女的方向走了几步。雨桐十爱刚刚为八云紫的动作不解，就看到眼前的纯白色少女那原本就明媚的眼睛再次一亮，整个人凭空发力，蹿进了自己的胸膛。 “哇啊啊！” 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就看到了环抱着自己的少女。她将头依靠在雨桐十爱并不宽阔的胸膛上，呼姆呼姆地发出了开心的声音。 雨桐十爱没有头绪地看向了八云紫，希望她能够对此有些解释。而八云紫也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点了点头。 “灵的存在，是因为人类在死去后强烈至极的思念。这个女孩子可以说是依歌莉娅所催生的灵，但是却也可以看成是依歌莉娅的延伸。她没有记忆，也没有太多思考能力，她只是承载着主人的强烈思念的一个灵而已。” 八云紫随后稍稍低下了一些头，金色的刘海划出几道阴影在眼前，让人看不清眼中有着怎样的情绪。 “而且这个灵很弱小，弱小到几天之后，就会消散掉。” 雨桐十爱僵在了原地。 几天之后，就会消散掉，如同烟花一般，在天穹上绽放之后转瞬即逝。只留下带着硝烟味的寂静夜空。 “不是挺好吗？” 但是八云的贤者却这样抬起了头，眼中带着几分欢快，嘴角也是稍稍扬起。 “她本身就想要和你在一起，这个灵陪伴在你的身边几天，算是她对你的恋恋不舍的最后留恋，不是挺好吗？” 雨桐十爱沉下了眉梢，漆黑得如同夜空的眼睛之中并没有如同八云紫一般的轻松愉悦。他咬了咬嘴唇，看向了抱着自己的腰不断地蹭的少女。好像是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少女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天真笑容。这是依歌莉娅所没有的，甚至雨桐十爱见所未见的天真笑容。 雨桐十爱的眉梢越发下沉。他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 “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女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过，喜欢。” 雨桐十爱叹了口气。 这个灵，只继承了属于依歌莉娅的那份感情，却连一丝一毫记忆都没有继承，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雨桐十爱是谁。 他无法接受这一件事情。 明明是与雨桐十爱毫无关系的一个新生的灵，却让她不得不继承了对雨桐十爱的那爱意。八云紫一副这个灵是依歌莉娅的生命的延续的样子，但是雨桐十爱并不这样认为——对于她而言，他并不是一个存在于过去记忆的人，却对他有着如此深沉的，并不属于这个灵的爱意。 这绝对不应该是那个少女的延续，她有着她新生的意志。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仅仅是还能存在几天的灵而已，无论想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没有多大的意义。 “打起精神来，表情很差劲哦，十爱。” 八云紫一巴掌扇在雨桐十爱的后脑勺上，笑意变得意味深长。 “我可没有说，没有任何办法哦。” “八云大人？” 雨桐十爱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而八云紫则是笑着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你就是太在意这些了。” 她伸出素白的手向着天顶一指。 “天外之天，白玉楼阁，是一个好去处。冥界是很适合灵的生存的，如果送到那里的话，或许能够多活一些时日。” “那就把她送到那里去吧。” 雨桐十爱低下头来，摸了摸那灵少女的头。 “你不是依歌莉娅，你应该有自己的一段记忆。” 少女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附和着雨桐十爱的话。 “如果你喜欢的话，那我就去。” 雨桐十爱的手僵直在了少女的头上。他闭上了眼睛，扬起了头。 “呐，你是怎么知道刚才的那首歌的？” 他问的是灵少女为何还会记得这首歌要如何唱，为什么会还记得这首歌。而灵少女则是唔了一声之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就会了。” “是么，不知道啊……” 雨桐十爱好像在惋惜什么，又好像在庆幸什么。他睁开眼睛，做出了决定，于是出手扳住少女的肩膀把她扳离了自己。 “这样吧，我给你取一个新名字，然后，你就在我送你去的那个世界生活吧。” “名字？你有名字吗？” 少女很好奇地看着他，而他也很认真的看着少女。那纯粹的黑色与纯粹的银色对视着，就像是白天与黑夜的区分。 “当然了。” 雨桐十爱看着那熟悉的脸庞与陌生的对方，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 “我叫雨桐十爱，你叫知歌。” PS：死者安息，生者负重。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这个灵出场，有时候死者反而是轻松的人。 貌似进入了一个藕断丝连的微妙状态。 另外我本来就没写虐啊，为什么要给我寄东西啊。 还有我打算休息几天翘班，嗯。 澈酱摸摸头PO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