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五十七 小丑
爱丽丝的工坊之中，雨桐十爱坐在地上，脖子上有着深入血rou的丝线，已经被血液所染红。不过他没有去将丝线扯出来，也没有擦干血，只是任凭血顺着脖子淌下，浸染前襟。 他的眼睛只是看着工坊之中的的钢琴，但是目光却是涣散开来的。八云紫在一旁，看着他那呆滞的神情，叹了口气，走了过去，伸出右手拉住对方的手臂强硬地将对方拽起来。 “起来！” 雨桐十爱被拽起来，依然有些迟滞，他的眼睛像是润滑不足的机械一般，艰难地转动着，看向了八云紫。 “紫大人……” “站好了。” 八云紫轻轻地，缓缓地收回了手，看着雨桐十爱，脸上没什么表情。 “蕾米莉亚说了，她们不会等你的。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雨桐十爱真的不知道。他的理智在告诉自己，现在应该离开这里，前往红魔馆才能够赶上登月的火箭，毕竟蕾米莉亚是为了芙兰朵露而上的月球，她不可能会为了雨桐十爱而推迟火箭发射。 但是爱丽丝却流着泪逃走了。雨桐十爱无法对爱丽丝弃之不顾，爱丽丝现在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重要，重要到哪怕爱丽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在他的脖子上刺入针线也根本无所谓，他依然满心都是那个原本一直微笑着的理性少女。 这是没有办法做出抉择的事情。 八云紫听到了这个答案，皱起了眉头。 “十爱，站稳了。” 她这样右手按在雨桐十爱的肩上，然后扬起。 啪—— 雨桐十爱感到了左脸火辣辣的，一阵阵地发麻。他被这一巴掌打的更加地蒙了。八云紫看了他一眼，转身。 “跟我来。” 雨桐十爱摸了摸脸，原本混乱不堪的思绪被这一巴掌打得一迟滞，也总算是按捺了下来。他跟着八云紫一起出了工坊，然后被八云紫带着上了二楼。八云紫在他疑惑的目光之中，推开了那一间艺术室。 “进去看看。” 她扬了扬下巴。 雨桐十爱看了看八云紫的神色，略一踌躇，便点点头，走了进去，周身银光泛起，将小小的房间都照亮了。 他看着少女的艺术室，在这房间的正面墙上，挂着三幅画。第一幅是神绮的，白发的魔神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本书，看上去安然静美。第二幅便是之前爱丽丝画的爱姬，在温暖的火光下一身白裙的样子。而第三幅画，却是有些像是抽象派一般让人看不懂，大块的红色白色蓝色揉碎了在其中，却边角分明。 雨桐十爱看着中间的那幅东乡爱姬，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线。 “还有，妖怪山的那个女孩子。” 八云紫似乎是觉得雨桐十爱的动摇还不够一般，又开始讲了起来。 “东风谷早苗，那个小家伙还在等着你哦。” 雨桐十爱站在那里，八云紫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雨桐十爱的呼吸声在这密室之中十分明显，他抬起头来，似乎在想什么，又低下头看看那画，转身走出了艺术室，打开了一旁的少女的卧室。 明亮的月光从开着的窗子那里照射进来，雨桐十爱目光游离在少女曾经躺过的床铺。前日晚上的少女明明与自己那么接近，如今却又从身边一丝丝抽离，雨桐十爱就算是伸手都无法将对方挽留——亦或许现在的雨桐十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对方。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怎么想。 他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八云紫。八云紫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法，只是看着他。 “……紫大人。” 雨桐十爱的声音有些干涩，八云紫只是转开头，眼神略微闪过几分柔和，却没有给雨桐十爱看到。她只是转身沿着台阶下去，回到了一楼。雨桐十爱站在原地，看着这位少女的身影离开在楼梯口，然后他转头，看向另一名少女的房间，就这样站在了这走廊。 一如他的现况，两名少女引导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而他就站在这两条道路的路口。他略微抬起了头，从胸中慢慢吐出了一口气，走进了爱丽丝的房间。他想是想要寻找那个少女存在的证明一样，目光在房间之中寻找着。 大大的衣柜，小小的椅子，干净厚重的窗帘，朴素淡雅的壁纸，还有在床边的柜子上，那个依然闭着眼睛，如同已然沉睡的人偶。 雨桐十爱走了过去，蹲下来，看着那人偶少女安静的睡脸。这些人偶或许是爱丽丝仿照着她自己的样子去做的，雨桐十爱怎么看都觉得和爱丽丝很相像，看着对方闭着眼的样子就会想起昨天晚上爱丽丝那张不安定的睡颜。 在当时存在着的，并非是人偶使爱丽丝的坚持，而是少女爱丽丝的逞强。 爱丽丝在刚才说的，是明天的火箭发射。一开始雨桐十爱心里对爱丽丝是否真的是凶手而牵挂着，没注意，如今回想起来，他才察觉到那是因为爱丽丝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整整二十四小时。 她真的是一心想着雨桐十爱。 一想到这里雨桐十爱的心里又开始有些堵，他伸出手穿过人偶的腋下，轻轻地将这小小的人偶抱了起来。他就这样看着这人偶少女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形状，似乎是想要将这个少女的面容印在心底一般。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五秒。 然后少年放下了人偶，站起身来，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转身，出门，下楼。 八云紫站在工坊之中，看到了回到工坊之中的少年，眼神动了动，没有问什么。她就是这样看着少年，而雨桐十爱也回以凝视。两者如此沉默了片刻，终于雨桐十爱还是移开了目光。 “决定了吗？” 八云紫这次是真的不知道对方会如何选择了。之前，雨桐十爱进入幻想乡的初始，直到他决定引发异变，这些都在她的预测之内，她也任凭对方任性。只是这次，对于雨桐十爱而言，他在自己的身边的这三年，已经有了太多的变化，八云紫也不知道对对方来说，是秉承着过去的意志，前往月球好一些，还是去找爱丽丝要好一些。 雨桐十爱没有立刻回答她，他迈着步子，来到了爱丽丝与蕾米莉亚都弹奏过的那钢琴面前，坐了下来。 他没有弹过钢琴，于是他伸出了右手食指，轻轻地，从钢琴的最左边按下去，然后一个键位一个键位地按着过来。 三十六个黑键，五十二个白键，一共八十八个音。 全部按完的雨桐十爱收回了手，就这样坐在那里。八云紫略微带上了一份好奇，不过立刻，她身前的少年便叹了口气，伸出了右手，依然是食指。 这次并不是按照从左至右的顺序敲下琴键，而是缓慢地在雨桐十爱有意识的选择下，慢慢弹奏起了一首曲子。音符一点都不连贯，空隙很大，但是雨桐十爱没有在乎。 八云紫动容，她看着那弹出了音符组成曲子的少年。那是同样源于德国的音乐家贝多芬所写的曲子，表达了贝多芬对某位少女的爱慕。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八云紫看着少年的背影，知道了他的选择。她有些感慨，没想到有一日，会有人在少年的心中天平对面，比自己更加地重。 “不，还没有。” 停下了右手食指按压琴键，雨桐十爱却摇了摇头。他再一次抬起头，目光却逸散在虚空中，月光照在他身上那蓝色与白色的衣装上，也照在他脖子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去，紫大人。我的脑子还是一团糟，但是我不能不管爱丽丝，其他的事情，在路上再想吧。对不起，紫大人……我不能够为您而战了。” 话语出乎雨桐十爱想象的沉重，那份期待了上百年的希望一时间就空荡荡的，身体却沉重不堪。 八云紫不再说话，她看着在月光之下的少年，摇了摇头，侧身划开了一道隙间，离开了。整个洋馆，就只剩下了雨桐十爱坐在钢琴前。他伸出了刚才按压琴键的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合掌捂在了脖子上的伤口上。 “……好咸。” 而在红魔馆的地下图书馆之中，火箭的发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蕾米莉亚在回到红魔馆后就一脸的气闷，也不知去了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她气鼓鼓地走了进来，看到火箭发射的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才脸色好一点。 “帕琪，我们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地方吗？” 她侧过头询问自己的图书馆长。帕秋莉推了推眼镜，抬起头再一次检查了一下火箭，然后摇摇头。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待着大家进入火箭了。” “是吗。” 蕾米莉亚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道。 “咲夜，让灵梦魔理沙还有那两个妖精女仆上去吧。” “是的，大小姐。” 敏锐察觉到自己主人的不正常，结合现在都没有到场的那位雨桐十爱，十六夜咲夜根本就不打算询问是否推迟，只是在催促起一旁想要询问的魔理沙以及若有所思的灵梦进入了火箭。 在一旁观摩火箭发射的雾雨晴枝也在四处寻找那个人的踪迹，但是她没有找到。她能够看到的只有着藤原妹红，风见幽香，上白泽慧音等人。那个人不在，雾雨晴枝抿了抿唇，握紧了站在一旁的东风谷早苗的手。 东风谷早苗的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容，她的目光停留在了那火箭上，似乎周围开始喧闹起来的环境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突然地，在火箭一旁，一道隙间从空中凭空拉开，八云紫从中走出，没有顾忌一旁的蕾米莉亚询问的目光，也没有回应风见幽香注视点头，只是在看了看周围没有那两位神明之后，径直来到了东风谷早苗的面前。 “贤者大人。” 东风谷早苗略微有些局促起来。按照雨桐十爱的说法，眼前的这位妖怪贤者就相当于雨桐十爱的母亲的存在。八云紫看了看她那有些紧张的表情，伸出手，一下就将对方拥入怀里。这一下让东风谷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这位贤者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如此亲昵。 “贤，贤者大人？” 八云紫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比东风谷早苗要高挑一些，如今正好让对方枕在自己胸前，右手顺着对方的头发抚摸了起来。 “对不起。东风谷早苗，对不起。因为一些原因，雨桐十爱不会来了。” 东风谷早苗一下子愣在了对方的怀里，她的眼睛略微晃动之后，便缓缓闭合。不过在她的心中，却意外地对此不感到意外。要说是什么时候的话，该说在那次那场连雪都是温暖的梦里的时候就隐隐的有所预料了。 梦果然都是反的啊。 这样地想着的东风谷早苗感觉自己冷静得能够让自己吓一跳。她轻轻地推开了八云紫，心里却像是被压上了重重的石头。 “蕾米莉亚大人。十爱已经来不了了，让我来顶替他的位置吧。” 她的目光投向了一旁脸色沉定的蕾米莉亚。无论如何，她依然想要为少年的梦想应援，哪怕是奔赴遥远的月球，可能会有去无回，哪怕是如今少年已经不见所踪，再次失约，哪怕是她或许根本无法获得回报，也是如此。 蕾米莉亚才舒缓下来的心情一下子被东风谷早苗那张坚定的脸弄得火大无比。她猛地跃起，右手抓住了对方的脖子，将对方撞倒在地，右手尖锐的手爪按在东风谷早苗那雪白的脖子上，下一秒就可以从中掏出血红色的体液。 “早苗jiejie！” 雾雨晴枝想要上前，但是被藤原妹红拉住了。博丽灵梦皱起眉，拿起了御币走出了火箭。 “蕾米莉亚，这里还是幻想乡。” 蕾米莉亚没有回答她，只是眼睛盯着东风谷早苗那面容有些发白，但是却一点都没有动摇与改变的坚定神情。她讨厌这个少女没有理由没有依据的坚持与倔强。 “孱弱的人类，连我的一击都接不下，你去月球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 她轻笑一声，在东风谷早苗的耳边轻轻低语，随后放开了她，站起身来，转身，大喝。 “全员准备！我们出发！” 东风谷早苗被雾雨晴枝扶着坐了起来。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着头，看着那巨大的火箭在帕秋莉的吟唱之中升空，化作天际微小的一个颗粒。 心里难受，眼泪却流不出来。 活动小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