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春(中)
宫外的丫头不能带进皇宫,春樱只好在宫门外守着我。 我对皇宫的路不熟,只知道太监带我饶了好几圈才走到皇后的寝宫。期间路过一处院墙里面还有梨花伸出墙外。 这个季节不应该还有梨花,但我也不好多问,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跟上。 到了皇后寝宫,领我的从太监变成了宫女,她进去通传了一声。 得到准许,我走进屋子。皇后就坐在一个靠窗的塌上。 “儿臣拜见母后。” “起来吧。过来坐这。” 我坐在小方桌的另一边,等她说明她的意图。 只见她挥手屏退了宫人,只留下一个年长的嬷嬷。 “本宫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从来没有猜到过你的心思。这次本宫也懒得再去猜,本宫要见你,是想你将你的目的原原本本囫囵个的讲给本宫。” 她换了个慵懒的姿势,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一头雾水,我失忆的事情难道皇后不知道? “回母后,儿臣前几日身体抱恙,醒来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都不记得王爷了。” “你不记得他有什么稀奇的?” 她满眼审视,而后哼出一口气。身边的嬷嬷见状上前,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她又继续看我:“你真的不记得了?” “回母后,是。” “你醒后他是怎么告诉你的?” 我将李彦和春樱讲给我的都告诉了皇后,讲到李良洲的时候我停顿了一下,他看了我一眼,我有继续往下讲。 末了,她说:“看来真是不记得了。” 我微微低头,不说话。 “洲儿和穆王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受伤。 所以,你既然嫁给了穆王,以后好好做你的穆王妃便是。至于将来你想起来什么或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是去是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是事关皇家颜面,临走时你也要想好了。 穆王自幼被送到北境,身边除了你没有出现过其他女子,而你要做的不光是照顾好穆王,还要注意让他们兄弟二人和睦。 先前凉州不懂事,有什么错,我替他向你道歉。” 皇后的语气里带着威胁,可我孑然一身,对她没有任何惧意,唯一支撑我继续站在这里的就是李彦。我本以为皇后或许是有苦衷将李彦送到北境。如今皇后的话语里处处不离李良洲。我是李彦的妻子,可皇后的话里透露的意思都是要我安稳住李彦不对李良洲记恨。 也或许是她真正的希望兄弟和睦,无论怎么我都不希望李彦是父母不在意的那个。 “皇额娘言重,儿臣既是做了穆王妃,便会以穆王为纲,誉王是穆王的弟弟,儿臣定然会做到一个嫂嫂的责任。” 她看的出来我的意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又继续问我:“你难道不好奇你忘记的是什么?” 我顿了顿,刚醒来时,我确实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害怕。但几近一年的相处,我并不执着于从前,现在我很开心 “穆王派张医师开了药,一直在吃着,至于想不想的起就看天意。天意要儿臣抛却前尘,儿臣就不会执着。” “你不执着,是你没有看到外面。据本宫所知,这一年来你几乎没有出过府,就算出去也是穆王一起,在穆王名下的土地上。 你若是见多了外人,你会想记起来的。” “儿臣,”我顿了顿,继续说完。“儿臣在穆王身边很快乐,至于其他的,既然记不起来一定是不重要的事情。儿臣,愿意忘记。” “记不起来的是不重要的?”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竟然笑了起来。 “本宫希望有朝一日你想起来了,不要后悔今日的话。” 我不明白她今天究竟叫我过来是何意,过了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便是宫女的声音。“皇后娘娘,穆王殿下来了。说是来接穆王妃。” 皇后看我一眼:“进来吧。” 李彦进屋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 李彦起来便牵着我的手。 “孜孜身体刚好,还在服药,到了该吃药的时间,儿臣是来带她回去。” 皇后没有想到李彦会这般直接,眼里隐隐多了一丝蕴气。 “那便带她走吧。” “是”李彦毫不拖泥带水,牵着我离开。 出了皇后寝宫,李彦突然蹲下身子。 “我背你。” 我怕皇宫人多眼杂,赶忙让他起来。 他依言起身。 出了城门,我才知道是春樱这丫头跑回去找的他。 天色将晚,他牵着我走在前面,马车在后面跟着。我们一路无言就这样走到了王府。 他送我到别院,路过亭子时又陪我在亭子坐了一会儿。 “孜孜,我很开心。” 我看向他,与他对视。 智多星的表露心迹可是比夜明珠还要稀有。 “晚上有露水,容易着寒,我送你回去吧。” 李彦没有如我所愿的继续说下去。 “王爷开心什么?” 算了我自己问。 他微微红了脸。 “在穆王身边很快乐。” 我干咳一声,这句话原来被李彦听到了。 “王爷,这样对皇后,就不怕皇后生气。” “他们不会。我虽然交了兵权,但手下都是出生入死的人,所以只要我不冒犯李良洲的利益,皇后就不会拿我怎样。” 他说这话说的很轻松。我叫皇后为皇后是打心底不想在无人的地方伪装喊她母后,可李彦,这样顺口相比在他心中应该和皇后只是这样了吧。从父母与儿女到君臣。最后只剩下一个君臣的关系。 “孜孜。” “嗯”我下意识的回答他。 “走吧” “嗯” 相安无事几个月后,终于到了新年。 这期间,赤狄王起身离开了京城,我也没有在见过李长宁,李良洲也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 新年过后,我和李彦去集市上玩才再一次见到李长宁。 民声鼎沸,万里花灯。 李彦牵着我的手在长街走过,春樱、夏栀和几个侍卫在后面跟着,一路上都没有停下嘴的八皇子李昭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三个面具,分给了我和李彦一人一个。 忘了说了,自那之后李昭也就是八皇子再也没有提起过那天宴会前夕的事情,我私下好奇问过一次,但他不说,我也就没在问过。反正也不重要。 前面传来一片欢呼声,李昭一边往前看,一边喊我:“王嫂,前面有吐火的。” 我心中好奇,松开了李彦跟着李昭往前面人群中凑去。 层层包围圈中是一个正在表演吐火的男人,身边还有其他的人表演把戏。 一个表演结束了,我和八皇子跟着众人一起叫好。 我身上没有铜板,用胳膊肘捅了捅八皇子示意他也给我几个,八皇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我接过全部打赏给了面前的人。 “待会我们还有更精彩的节目,各位看官请看。” 那戏人抬手往后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两人高的幕布被揭开,一只大象和上面坐着的驯象人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 人群中再次爆发一阵叫好声。 我丢完最后一枚铜板,转身寻八皇子,却发现我和他早已在人群拥挤中走散。 李彦不知道是一直没有跟上来还是在外围。 我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和他们分开。 我没了看热闹的心情,费力挤出人群。 我不敢走远,怕待会他们会来这里找我。 找了个人少的桥头边,我乖乖等几人过来。 “郡主,那好多人,郡主要去看看吗?” “...” 正在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无聊站在桥边往人群望时,身后桥上传来了丫鬟喊李长宁的声音。 我转过身,果真看到李长宁正站在桥上看向河里的花灯,刚刚丫鬟的声音不知道她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去答。 此时她就是站在桥边,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仿佛是有所感,李长宁突然朝我这边望来。 我看见她眼中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又被木然替代。 作为这个国家的郡主,李长宁和皇家子嗣一般受天下人赡养,所以在这个国家需要的时候她不得不去做这个国家的礼器。 隔着来往的人群,我和她对望。 最后还是她身边的丫鬟发现了我,喊了一声‘穆王妃”她才转过头。 平时都是她来招惹我,这次她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我也不想此刻和她起冲突。 我继续站在桥头等他们过来。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寻我,正在思索要不要先回王府,就听见后面传来李长宁的声音:“沈孜孜。” 我以为是幻觉,没有转头,后面又喊了一声我才转过头看去。 原来这么久她一直都站在那里。 她嘴唇动了动又说了句什么。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这么远的距离,人声聒噪,我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我一心观察李长宁在说什么,完全没有看见暗处伸出来的手。 我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传来的一阵躁动,等反应过来后,水已经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上一次我害李长宁掉水,这一次在她面前被人推下水,也算是还了她那次在我这边受的气了吧。 只不过不同的是上次宫中水浅且四面都有侍卫,李长宁又会水,才刚下水就出来了。 这次我不知道还出不出的来。 岸上人吵闹嘻笑的声音越来越远,挣扎了一会儿我彻底没了力气任由自己下沉。 临近水底前,终于有人发现我落水。 最后的意识是我看见那人向我游来抓住我的手腕。 光线太暗,我只能看见他头上的发钗在岸上灯火下的反光,然后便是那发钗脱离了主人,一点一点沉到水底深处。 这次灯会过后我和李长宁都病倒了,和她不同的是我一直高烧不退,梦魇连连。 等我可以下床的时候已经是又一次梨花开了。 那次落水救我的人是李长宁,那次夏栀看见一个和我差不多衣服的人往集市外跑,他们以为是我,便一股脑的追了过去。 等到追到了郊外才发现不是我。返回去再找,也只找到了垂头丧气同样在找我的八皇子。 春樱被李彦派回去喊人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送我回来的李长宁。 我醒来后春樱将这一切告诉我。 冬天已经早早地过去。 晚上天还早我睡不着,独自起来披着狐裘坐在庭院里。秋千晃动,思绪一点点飘远。 墙上月色与水影交错,一点点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才刚好,晚上还冷,别出来吹风了。” 李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停住了我的秋千。 我抬头看他,逆着月光,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最后眼睛不知道是被月光照的还是风吹的,我看他越来越朦胧了。 我问他:“李长宁怎么样?” “我昨天又派人去了国舅府,她已经没事了。她自小皮实,经常磕磕碰碰的,落水这样的事她打小就经常做,要不然也学不会游泳。” “这样啊。” “放心吧,她已经没事了。” 李彦以为我是担心李长宁又安慰道。 眼睛太难受,我终于忍不住低下头。 “回去吧。” 他再次柔声开口,低头与我对视的时候我搂住他的脖子。 他微微一顿,然后也伸手搂住我的腰。 轻抚我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等到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我也没有松开他,他索性将我拦腰抱起往我卧室走去。 他将我放到塌上时我还是不松手。 他喊我:“孜孜?” 我在他耳边停顿一会,然后开口:“王爷,今晚留下吧。” 自我失忆醒来,我和李彦一直没有住在一起,以往我和他最亲密的距离也不过是牵手和拥抱,就算他送我回来休息,也都是看我喝完药睡下后离开,从不在我这里过夜。但我从未在意。 我和他之间就像有一道雷池,雷池两边的人都不曾越界。 李彦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喊了一遍:“孜孜?” 这次我没有回话,只是抱紧了他。 “王爷,留下吧。” 李彦听到回答,仿佛是得到允许一般,更加用力的将我抱紧。 第二日我醒来已经是中午,李彦被皇帝留住到现在还没有下朝。 吃过饭,春樱将一碗药端过来,这是自我失忆醒来一直在喝的药,一直都是春樱亲自给我煎好端来看我喝完,一天两副,早上和晚上。 我看着黑乎乎的药,光闻到味道嘴里就已经泛起了苦涩。 “春樱~” “我给王妃准备了蜜饯,不苦的。” “你家王妃已经好了,不需要喝了。不信你看。” 我伸开双臂佯装给她检查。 “王妃,这药就剩五副,王妃也喝了整整一年了,等喝完这五副王妃就不用喝了。” “真的?” “奴婢怎敢骗王妃。” “那你去给我先把蜜饯拿来,不然一会我喝完你还再去拿,我还要在这苦一会。” “那王妃先等一会,奴婢去去就来。” “嗯。” 看着春樱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拿起桌子上的药。 过了午膳,李彦才从外面赶回来。 李彦换下官服就来陪我。 他在一旁看下属呈上来的文件,我在一旁抱着黑狸猫午睡。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看了看身上被人盖上的狐裘,又去找他的身影。 他还在看那些文件。 夕阳透过窗棂,他看的全神贯注,连我醒来都没有发现。 “喵呜——” 怀里的黑狸猫被我的动作打扰醒,伸个懒腰叫了一声。 李彦抬起头看过来。 “醒了?” “嗯” “饿不饿?” “嗯....不饿。”我思索了一会,然后摇摇头。 “王爷看了一下午?” “边关来报,白狄蠢蠢欲动,光靠赤狄王不能完全镇住,父王派我在军中选一位可担大任的人暂守边关。只是册子中人的功绩实在太多需要一一核对。” “赤狄王不是已经镇住北狄三族了,白狄怎么会突然反叛。” “白狄王族公主与赤狄王原本有婚约,结果上次赤狄突然进京来求娶长宁,导致白狄王族突然翻脸,连带着也对我朝记恨。” “这事本来也怪赤狄王。” “你说的对,父王若是能当场拒绝赤狄王,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这件事赤狄与大熙王朝都有错。只是父皇当时知道赤狄与白狄之间的事,如果不是情报,我也不知道。” “那不就是说赤狄王在引火,得罪了我们和白狄,他们有什么好处?” “现在还不知道,赤狄王究竟是想干嘛,所以只能先派人守好边关,静观其变。白狄王若是聪明此时也不会贸然动手。” “皇上会派你吗?” 李彦一顿,而后冲我笑笑:“不会。” 光一个白狄,还用不着李彦出手,我知道李彦担心的是战争会给边关百姓带来损失和伤害。 如果大熙在李彦手里,百姓虽不至于夜不闭户但也不至于人人自危中生存。 可李彦做不了皇帝,李良洲要被封太子的声音早就传遍了朝野,封禅仪式也早就开始准备了,不出意外下个月的吉日里,就有一天会是李良洲的封禅之日。 “王爷会不甘吗?” 李彦没有回我,而是起身将我遗落在软塌上的狐裘拾起披在我身上。 “现在,我很开心,百姓安稳,孜孜在侧。 边关送来的名单中有许多都是可塑之才,就算他日北狄真的来犯,大熙也不会沦陷,也有能力击退。 七弟不是将才,但是他比我更适合做帝王,朝堂和战场不一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若真在庙堂之上也只堪堪自保,怎么谈穆王府一众人等。” ‘“是臣妾狭隘了。” “孜孜,等我,等我彻底退下了,我们便去游历山河,去过闲云野鹤,我知道你不喜欢穆王府,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