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还请君千万珍重

    两日后，盛元帝得知裴家旧部中途折返江陵，于朝堂之上盛怒。

    即刻召安陵侯入宫觐见。

    片刻后，只见那裴家长子身着暗绿云纹朝服立于殿下，垂首道“臣见过陛下。”

    皇帝走下白玉台阶，来到他面前，神色阴骜的打量了他片刻。

    “你可知朕前几日召你父亲留在江陵城的一众旧部回京，意欲为庆贺几月前一役大获全胜，对他们封赏？”

    “臣不知。”

    “那你可知他们却在途中又突然折返江陵？”

    “臣不知。”

    “哼！好一个臣不知！”说罢将手中的折子甩到他身上。

    “这折子里说，两日前见你的贴身仆从匆匆离开侯府，是为何？”

    裴郁未答。

    “你裴家倒是在朕眼皮子底下屯兵自用。”皇帝眯了眯眼凑近他轻声问道“还是说你安陵侯屯兵自用。”

    杀意凛然，满朝百官俱噤声不语。

    “臣不敢。”

    “你倒是像极了裴恒年轻时的样子。”

    “臣只知臣父一心为国殚精竭虑，”说话间他缓缓抬起头来，与皇帝对视，面色平静，无惧无畏“死而后已。”

    “那安陵侯你呢？”

    “臣终有一死，一切自在陛下手中。”裴家长子微微一笑。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姜明衡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裴恒。

    那一年，皇帝江山初定。

    定国候裴恒，平外敌，边关风烟万里如衔。安内乱，长邺宫内尸横遍野。

    九死一生，终究是为皇帝稳固了这一方宝座。

    朝堂庆功宴上，年轻的皇帝举起手中的酒杯起身敬道，

    “定国候此番九死无悔为我盛元江山日后的百年昌盛，朕当永生铭记。”

    只见裴恒负手立于殿中，威风凛凛，一身傲骨。

    “臣终有一死，但为今日国家安定，虽九死其犹未悔。”

    姜明衡又想起那日自家女儿信誓旦旦说道要嫁与他的模样，正于当年的长公主如出一辙。

    “陛下，臣有一言。”出于不忍，他开口打断了这一方僵局。

    “说。”皇帝一甩衣袖，踱回龙座前坐下。

    “臣以为，这裴家旧部或是有其他原因中途折返而回，陛下可让安陵侯此刻于殿上书信一封，快马送去江陵，以证并无不臣之心。”

    “甚好。”皇帝扫了眼裴家长子，转而对姜明衡点头道。

    戌时过后，栖霞楼。

    满屋纱幔低垂，秦公子正在抚琴。

    姜衍坐在一边饮茶，胖果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

    今日仅有姜衍主仆二人来了，秦绍倒也未有问些什么，那日之后他便知道这国辅府家的小姐心仪之人原来是那侯府长子。

    那裴郁虽是冰冷难以琢磨，但那日姜家小姐为他绾发，他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大概心里也是有她的。

    只是不知为何这姜家小姐却与小侯爷定了婚。

    见少女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往西屋望去，他笑着道“绮音娘子方才已经遣人去请侯爷了。”

    姜衍闻言点了点头，由于这两日忧思过重，她身心是极疲惫的。

    闻着屋内焚着的淡淡幽香，听着秦绍潺潺流动的琴声，一时松懈下来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姜衍做了个杂乱的梦，她梦见自己一袭百蝶穿花大红箭袖的婚服，与小侯爷高堂红烛前对拜。

    堂中正坐着她的父亲与裴老侯爷笑望着他们。

    身边宾客云集。

    只觉那缀满了宝石流苏的凤冠是那般沉重，她扯下那袭红色的面纱，在堂内四处张望。

    一张张脸在她面前晃动，唯独不见那人，她慌了神，却被人群推搡着往里走去，身不由己。

    正当此时，她感觉脸上一阵冰冷，突然醒了过来。

    却见裴家长子正坐在她对面，冰凉的手正落在她的额上。

    “在等我？”见她醒来，他收回手，轻轻拨动着食指上的戒指。

    语气比平日低柔了许多。

    姜衍坐起身来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了那枚今早从父亲书房偷出的国辅府令牌放到他面前，

    “有了这个，可畅行无阻。”

    “乘我的马车出城，无人会栏。”

    “我若这般走”他望着桌上那只刻着国辅二字的令牌“国辅府会受牵连，你可想好？”

    “今日你必须走。”少女眸光坚定。

    秦绍望着眼前的二人，心下轻轻叹息。

    “侯爷还请恕秦某多嘴，衍小姐今日的一片良苦用心，切莫辜负。”

    而西屋门前，那婀娜美丽的女子正默默倚着门。

    痴痴的望着这一袭黑色身影，眼角挂着珠泪。

    “此次一去山高水远，还请君千万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