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阿无

    我自千年之前成为孟婆之时，便认识阿无了。

    那时我浑浑噩噩的在忘川之上漂浮，日夜听着被忘川吞没的鬼哀嚎，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忘川。忘川其他的鬼都被鬼差勾上了岸，偏偏独我一个，那些勾魂的鬼差像看不见我似的，就算与我擦身而过，都不曾有一人将我带上岸。我早就不记得自己飘了多久，只是自从我有意识之后，便被困在此处，就在我以为我要融为忘川的一部分的时候，是赵巡检用他手上的勾魂索将我套上了岸。

    虽然赵巡检勾魂太多，早就不记得我是哪一个，可与我而言，此恩重如山，是日日都要记在心头的。

    赵巡检将我带到了府君跟前，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泰山府君嬴庭，他立于大殿之上，盯着我一字不说，大殿之上静的骇人，我那时脑子尚一片空白，对一切过于陌生，无措之下只得捏着赵巡检的衣角站在他的身后，他站在我的前面，轻声说道，“别怕”

    见此场景，府君长叹了口气，一挥手，一张任职文书便到了我的跟前，“元羲，从今以后，你便是我黄泉孟婆，定要日夜勤勉，本君也好早日见你转世为人。”

    我也因此有了名字，更有了职务。

    后来我每次想起，都觉得自己过于幸运，别的鬼不是被投入轮回，就是打下十八层地狱，而像我这种心神不齐的，怕不早就被忘川的浪花撕碎，成了黄泉的尘埃，虽说黄泉鬼差九万六千众，孟婆三万七千人，但如我这般竟然也能做孟婆，实乃大幸。

    而我在成为孟婆的第一天，便遇到了阿无。

    那时我上任第一天，刚从别的孟婆那里学到了如何熬制孟婆汤，却苦于熬制孟婆汤的关键性食材乃三途川上的黄泉引，忘川在三途川面前，显得就如小鸡仔一般，那里怨鬼彻夜哀嚎，浓雾四起，孟婆靠着府君颁发的三魂七令护身，自然轻而易举的能拿到黄泉引。可我虽也有此令，但我心神丢了，稍微靠近三途川，我便觉得仿佛要被撕烂了一般浑身疼痛。

    如此，正当我犹豫不前之际，阿无出现了，他捧了满怀的黄泉引叫卖，他要价极高，没有一人多看他一眼，许是见我徘徊良久，他走了过来，问我买不买黄泉引。

    我刚刚上任，自然不好叫其他的同僚知道，我是因为魂魄不全才不敢去三途川的，阿无的出现，却也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

    我点了点头，说要，阿无便咧着嘴笑了，如今日一般，笑得异常灿烂。

    “阿无，你是谁？”思绪拉了回来，我看着眼前之人发问。现在想来，他日常行为确实不像整日里忙碌的鬼差，闲散的十份过分。

    果然，阿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他弯腰将我放到地上，犹豫了半响“我不是坏人，我也不会伤害你。”

    见他如此认真，我好笑的点了点头，“我是想说，你是不是很厉害，有没有嗖的一下就能到人间的本领？”

    我与他相识千年，不管他是谁，他要想害我，我是不可能活到今日的，所以管他真实身份是谁，对我来说，阿无便是阿无，我又何必计较太多，徒增烦恼。

    我此刻站在泰山之巅，周遭云雾缭绕，好不美观，叹道，”此去人间路途遥远，若是我这般以脚丈量，怕不是此生都要走完了，哪还能完成府君大人的任务？“

    阿无在身后大笑，走了过来，“元羲，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伤害你。”

    我看着身侧的他，想到他往日诓骗我那些钱财，打心眼里想反驳他的话，但他此刻说的极为真诚，若我再提此事，怕是要大煞风景了。便也笑了笑，道，“自然”

    阿无伸手将我揽在怀里，我只觉周遭风起，时光变换，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竟然已经在一处热闹的大街上，此处人来人往，匆匆忙忙，我们的凭空出现，有的人忙于自己在意的事情没有注意到，有的人注意到了，但也就刹那之间的事情，心中或许觉得自己是晃神了，看花了眼，总之，便是如我们这般明晃晃的出现在闹市之中，竟然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动静。

    阿无从怀里掏出个拇指大小圆润的珠子来，那珠子浅蓝圆润，很是好看，他将这珠子串在一根线上，挂到了我的脖子上。

    “这是？”看着这珠子，我疑惑道，阿无还未开口，便听一小童的声音道，“此乃天极目。”

    寻声而看，原是天问，他竟然也与我一起来到这凡间？！

    见我惊讶的问他，那小孩摆出了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我乃神器，自然想去哪就去哪，“他看了看阿无又问道，”我一直看不透你的身份，如今你竟然能拿到天极目？你究竟·····“

    话还未说完，阿无打了个响指，天问又变成一面镜子，阿无笑道，“就是个小玩意儿，凡人喜欢穿金戴银，你与他们打交道，自然要备上几件上的了台面的首饰。”

    我摸了摸天极目，想他说的很对，想到他以前诓骗我如此多的钱财，就算此物贵重些，那也应该能相抵，等到后来，我知道所谓天极目到底是何物之时，便觉得原先这一想法是相当的可笑。

    “你想好，要开始怎么做了吗？”阿无指了指我手中府君的手令问道。

    我皱了眉头想了一会，觉得此事简直是个天大的棘手事情，除了小狐狸的只言片语，其他一无所获，如今我更是如同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作何是好，府君还当真是看的起我，竟然将黄泉之中这么多年都没解决的一件无头案交给我这个小小孟婆处理，实在是难为我了。

    “小狐狸是因为屠城才下的无间地狱，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犯的到底是何过错，为今之计，只能先找到这被屠的城池，用天问照一照，或许能有线索。”

    阿无点点头，表示认同我的说法。

    我们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彼此一眼，心知肚明的叹了一口气，这被屠的城池又在哪？

    正当我们不知所措之际，却听有人议论，八卦的我立刻竖起耳朵，只听那几人谈论道，

    “听说了吗，今日江府请了一帮子的道士在捉鬼！”

    “就是那个靠着一手好字做了左丞相女婿的江仁？”

    “可不是，这人是作孽呀，你都不知道，他是我同乡，这江仁以前在我们那也就是个穷读书的，要不是那李家小娘嫁他为妻，日夜耕作供他读书，哪来的如今的荣华富贵。“

    “我听说呀，他中榜之后，便停妻另娶，那李家小娘哦，寒冬腊月的被赶出府门，惨的哟··”其中一人啧啧出声，面色尽是惋惜。

    “这算什么，我听说，前些时候，他那儿子并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而是被活活饿死的，唉，别看他满腹经纶，实则狗屁！”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那样的，当初啊······”

    我在旁边越听越觉得这故事怎么有一股熟悉感，我看了看阿无，阿无会意点头，”便去凑一下这个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