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05
蒋知涵考上重点高中那天,蒋家简直像过年。 按照蒋知涵初中前两年半的表现，分数线能上普高已经烧高香，但就在最后半年,他突然发力，没日没夜的学，报了好多补习班，那阵子他从没在晚上十二点前睡过觉，努力的蒋彦峰以为他中了邪。 毕竟以前打都打不好,还曾扬言要跟不知道在哪认识的什么大神哥哥学改车，说以后要开啥车行,自力更生。 他本就聪明,这样突击了半年，成绩直线上升，最后还真让他走运擦了个分数线的边，压线上了那所学校。 但蒋知涵最高兴的不是这个，是他跟姜柠檬又分到了一个班。 两人初中就是同班,三年前后桌，小男孩讨人厌,把人欺负哭的时候不少,但最终也都是他贱贱地去道歉,班里所有人都知道，蒋知涵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姜柠檬掉眼泪。 这习惯延续到高二。 那天蒋知涵拍着球从后门进来，第一时间就有人告诉他，姜柠檬哭了。 蒋知涵吊着一口仙气复习,擦边进的重点高中,从中考考场出来那一刻就已经把所有知识还给了老师,开学摸底考，他考了个倒数，被安排在倒数第三排。 他讲义气，出手大方，打架也厉害，没多久就成了后几排男生中的老大，一帮半大小伙子整天涵哥涵哥地叫。 蒋知涵的个子在这一两年中猛蹿，到了高二已经快要一米八，成功占领班里最后一排的宝座。老大的地位也稳稳当当，连其他年级的同学都知道，高二六班有个刺儿头蒋知涵，是老师们的头号心病，调皮捣蛋不好管，还特护短，有谁敢欺负他们班同学，那纯粹是在找死，他脾气一上来，高三的都敢撸起胳膊去算账。 而这个护“短”，最“短”的就是姜柠檬。 别说外班，同班的惹她都不好使。 蒋知涵用力扣了下篮球，把球拍到桌下，“怎么回事。” 他往教室前面看，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姜柠檬趴在桌上，旁边的同桌一直在拍她肩膀，好像在安慰。 哥们说不知道。 蒋知涵拧眉，又看了那边一眼，随手从自己桌斗里摸出一瓶可乐，从同桌椅子后头挤过去，大步流星往前走。 同桌捞了他一把，没捞到，“打铃了，你干嘛去！一会老师来了！” 蒋知涵走到姜柠檬旁边，把可乐放她桌上，食指弹了弹她脑袋，“哎。” 姜柠檬没动，蒋知涵看向她同桌，同桌说：“刚不是发物理卷子，她考的不好，老师找她来着。” 不是谁欺负她，蒋知涵放了心，视线重新落在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 她扎了漂亮的丸子头，碎发很多，发质又软又细，像小猫身上的毛毛。 蒋知涵又弹她脑袋一下，力道很轻，“行了，上课了。” 几秒后，姜柠檬抬起头，她本来长得就乖，这一下眼泪汪汪，更可怜了，俩人对视一眼，蒋知涵啧啧一声，“眼睛都肿了，至于吗，不就一个月考。” 姜柠檬愤愤看他一眼，重新趴下，把脑袋转到另一侧。 数学老师从前门进来，一眼就看到蒋知涵站在过道上，用直尺拍了拍讲桌，“蒋知涵你干什么呢，没听见上课铃吗？” 姜柠檬抹了把眼睛坐直身体，蒋知涵从兜里摸出半包纸巾扔她桌上，临走前顺走她一支笔，回头冲老师扬了扬手，“回了回了这就回。” 这节数学自习，老师在前面批卷子，蒋知涵懒懒靠在最后一排的墙壁上，指尖灵活转笔，眼睛盯着前面姜柠檬的背影发呆。 过了会，他随便从桌子上的一摞书里抽出一张废纸，撕下一小条，用顺来的那支笔写了一行字：别理那老头，他就那样，更年期。 他端详一会，将纸条撕掉，重新写了一张：别理那老头，听说他老婆最近回娘家了，估计他气儿不顺。 后面又加了一句：我都没及格。 写完后，他再次端详，觉得字有些多，不符合他“高冷boy”的气质，索性撕掉，重新写了一个更简短一点的：还哭呢？ 他把纸条揉成一团，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姜柠檬丢过去，正砸在她后脑勺上。 纸团弹开一些，掉在后桌，姜柠檬回头看了一眼，后桌把纸条递给她，她下意识看向后面，蒋知涵半趴在桌上，没事人一样，用她的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 姜柠檬偷偷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将纸条在桌下打开，看完后，她没有回，将纸条夹进一本书里，继续做题。 快要下晚自习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蒋知涵的座位空了，这小子又偷偷提前溜出去玩。 放学了，数学老师卷子没批完，又发了两张下来，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三三两两结伴同行，姜柠檬从走廊的小柜子里拿回自己的手机和几本书，跟同桌走到校门口，同桌笑着推推她手臂，示意前面，“哎，那有人等你，我先走了哦。” 姜柠檬看过去，蒋知涵站在校门口那棵大树下，书包松松垮垮挎在肩上，天渐渐凉了，校服也不好好穿，就那么敞着，露出里面白色的干干净净的针织衫。 她发现蒋知涵好像又高了，初中那会儿，她比他还高一点点，现在他已经比她高一个头还有富余。 看到姜柠檬，蒋知涵立刻挺直腰板，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真慢，怎么才出来。” 姜柠檬抬起头看他，“你又逃课。” “就五分钟。”蒋知涵露出几颗小白牙，亮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手，递给姜柠檬一个纸袋。 熟悉的香味从纸袋里飘出来，是姜柠檬最喜欢的波浪薯条。 她微微愣了愣，没有接，蒋知涵晃晃手里的袋子，“拿着啊，我特意给你买的。” 每次心情不好，她都喜欢买一包波浪薯条，坐在cao场最角落的石阶上吃。 蒋知涵看过好几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薯条，但他依旧记在心里。 姜柠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对她期望很高，别的孩子九十八分，家长会高兴，会奖励，她得九十八分，只会得到一句：为什么还差两分。 从小到大，她被父母安排学钢琴，学跳舞，上各种补习班，全方位培养，几乎没有一天轻松自在的日子。 蒋知涵知道，她压力很大。 两人沿着这条小路回家。 姜柠檬家就在学校附近，每天步行回家，蒋知涵跟她顺路，两人几乎每天都一起走。 他拆开一包番茄酱，挤出一点递过去，“中午怎么没看见你？” 姜柠檬沾了一点番茄酱，将第一根薯条递给蒋知涵，“去书店了。” “你吃。”蒋知涵说。 姜柠檬吃了，舔舔指尖沾染的番茄酱。 蒋知涵盯着她看了一会。 人行道红灯，两人停下，蒋知涵扯了一下肩上的书包，“买了什么？” “就几本资料。” “哦。” 每次她拿出一根薯条，他就把手里的番茄酱递过去。 她说过，薯条和番茄酱是天生一对，是全世界最般配的东西。 走到姜柠檬家小区门口，两人停下，蒋知涵把剩下的一包番茄酱给她，“周日你生日，有什么安排吗？” 姜柠檬没什么期待的样子，“补习班吧。” “生日还不休息啊。” 她用脚尖蹭着地面，“课程表早定好了，总不能改。” 蒋知涵没说话。 他抬头看了一眼灰突突的天，“行了，你回家吧，我走了。” 姜柠檬点了一下头，转身进了小区侧门。 蒋知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路转角处才走。 一分钟不到，姜柠檬的身影又出现在小区门口。 她隐在石柱后面，看着蒋知涵从对面胡同里推出他那辆酷酷拽拽的山地自行车，往相反的方向猛骑。 这样的天，一会可能要下雨，不知道他会不会淋雨。 蒋知涵不跟她顺路，她从来都知道。 他对她好，她也知道，但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她从小就是那种不让家长和老师cao心的好孩子，听话又顺从。 早恋，她想都不敢想。 而且进入高二，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吃力，同学们都在进步，只有她止步不前，甚至有些退步。 这个时候，她不敢分心。 周日那天上午，果然没有什么期待，mama准时开车将她送到补习班门口，说好下午来接她，晚上一家人吃顿饭，给她庆祝生日。 她不用猜就知道，晚上她会得到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连生日愿望都要被安排好。 “你会考上清华的。” mama每年都这样说。 补习班的老师是已经退休的重点高中资深教师，课很难约，姜柠檬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偶尔望一眼窗外。 今天天气特别好，阳光也很好，她伸出手，眯起眼睛，指尖触碰空气中晃动的日光。 她纤细的手指在桌面形成一道阴影。 课间休息时，门口忽然有熟悉的一声口哨。 她下意识看过去，发现蒋知涵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冲她眨眨眼，痞气地歪了一下头，示意外面。 她赶紧小跑出去，“你怎么来了？” 蒋知涵看了屋里一眼，“老师呢？” “不知道，刚出去。” “还有多久下课？” “午休后还有两个小时，三点下课。” 她以为他要等她，“我妈三点来接我。” 蒋知涵点了下头，“没事，来得及。” 他抓住姜柠檬的手，“跟我走。” “哎，你干什么！”姜柠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走。 蒋知涵像一阵风，“带你逃课！” 姜柠檬：“！”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出那栋楼，站在阳光下。 姜柠檬的心从来没跳这么快过。 她从没逃过课，有些打破规则的刺激感，又有些心虚，不住回头，“你要带我去哪？” 阳光下，他笑的特别灿烂，“带你玩啊，今天不是你生日。”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一年就这一回，生日还不让人好好过，有没有王法了，你不用担心，一节补习班而已，你那么聪明，一会就补回来了。” 他握住她肩膀，特别认真，“我保证，等你心情好了，看书也会事半功倍，不要把自己逼太紧。” 他痞痞地笑，“听没听说过，没逃过课的高中是不完整的高中。” 姜柠檬被他一大车话说服了，“就你歪理多。” 她这样说，就是答应了，蒋知涵从墙角推过他那辆山地车，后面新装了一个后座，还绑了一个小碎花坐垫，他跨上去，冲她歪了一下脑袋，“上来。” 姜柠檬垂在身侧的手抓了一下裙边，轻轻坐上去，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腰。 男孩的身体瞬间紧绷，他深舒一口气，拧紧车把，一脚蹬出去。 蒋知涵没有浪费时间，直奔主题，把人带到游乐场，带着她玩了好多项目。 姜柠檬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游乐场了。 高空项目她不敢，蒋知涵自告奋勇陪她上，在过山车上，她彻底释放压力，喊得好大声，特别爽，特别解压，下来才发现，蒋知涵脸色惨白，腿都软了。 他竟然怕高，可他没有说。 姜柠檬小小的心被敲敲打打，越来越柔软。 两人找了块阴凉地方休息，蒋知涵从一直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随手丢给她。 姜柠檬下意识接住，“是什么？” 他眼睛往别处瞥，“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姜柠檬打开袋子，发现是一袋波浪薯条。 可波浪不怎么波浪，歪歪扭扭，薯条火候也有些大，有的地方已经糊了。 她立刻意识到，“你自己做的？” 蒋知涵随口嗯一声，“不客气。” 说完就盯着她看，姜柠檬低着头，特别感动的样子，也没有嫌弃薯条炸得不好，直接拿出一根就要往嘴里塞。 蒋知涵一下乐了，笑的很坏，“逗你呢，怎么给什么吃什么。” 他又从包里拿出另一包丢给她，“这袋好的给你。” 他吃那包糊了一点的薯条，嘴里念念叨叨发牢sao，“这玩意儿还挺难，炸废好几拨，我家阿姨说我浪费土豆。” 姜柠檬抬起头跟他对视。 看了一会，蒋知涵先不好意思起来，干咳一声，“干什么，突然擦亮了眼睛，发现我很帅了？” 姜柠檬被他逗笑，低着头一根一根吃薯条。 蒋知涵身体微微后仰，将手臂搭在她身后长椅的椅背上，看向湛蓝的天空。 过了会，他偏头看向身旁的姜柠檬。 她今天没有扎头发，过肩的长发柔顺飘逸，还带着一点香香的洗发水味道。 他指尖微微动了动，悬停在她肩头。 犹豫好久，还是没有搭上去的胆量。 他烦躁又郁闷，咬着牙收回手，暗自懊恼。 身旁姜柠檬忽然开口：“蒋知涵。” 他转头看过去。 姜柠檬放下手里的薯条，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那天晚上，你淋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