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在线阅读 - 番外012

番外012

    那一年的盛夏,蒋烟终于见到师父的满园鲜花。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在这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再不愿回到城市里。

    太美了。

    置身花海中,好像一切烦恼都不复存在,空气中都是花的味道,是最自然的清香,葡萄架下的石板路隐隐晃动着斑驳的光影,那个藤椅还摆在原地。

    后来的几年,每到这个季节她来的次数总是最多,有时赖在这里几天都不肯走。

    有一年,蒋烟画了一套插画,是春夏秋冬四季的小院,角度相同,从春意盎然到冬日暖阳,从鲜花盛开到枝桠挂满冰霜。

    她把这组画发到微博上,配了一行文字:与他的春夏秋冬。

    这一次,奶奶也来了。

    纪元生高兴得什么似的,话比以前多很多。

    他依旧叫她“阿枝”。

    “阿枝,你又走错了,跟你说过很多次,马走日,象走田。”

    “阿枝,你要的那个青色尾巴的风筝,我给你做好了,你看看。”

    “阿枝,你好几天都没来找我,是不是你爸又不让你出门了。”

    他糊里糊涂,以为他们还在年少时。

    每次见面,翻来覆去只有这几句话。

    院子里,在余烬之前搭建帐篷的地方支起了一个小炉子,两个人围在炉子旁烤红薯。

    两个小马扎紧挨着,蒋烟往旁边挪一点,余烬就跟过来一点,她“哎呀”一声:“热。”

    余烬抬手抹掉她鼻间蹭得黑黑的地方,“非要自己烤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热?”

    “没烤过嘛,师父和奶奶都爱吃。”

    她认真给红薯翻了个面,看了藤椅那边一眼,“这次过来,感觉师父的身体好像差了一些。”

    “嗯,陈姨给我打过电话,说他最近睡眠不太好,晚上只要醒来,就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一整夜都不睡。”

    “房子收拾好了吗?”

    余烬一直想让师父搬到市区,也准备了一套房子给他,那里交通便利,生活和就医都很方便,小区旁边就是公园,吃完晚饭可以去那边遛弯。

    “上个月就可以住了,他一直不去。”余烬把烤好的红薯拎起来扔进一旁的小筐里。

    “哎,烫!”蒋烟叫了一声,刚刚她不小心碰到,手指到现在还疼。

    “没事。”余烬戳了戳之前烤好晾在一旁的红薯,“这个能吃了,你尝尝。”

    蒋烟掰了一小块尝了尝,软糯香甜,跟外面大烤炉里的一样好吃,她很有成就感,迫不及待将最软最香甜的两个部分掰下来,小跑着递给纪元生和奶奶。

    纪元生让蒋烟把大的那块给奶奶吃。

    回来后,余烬已经扒好另一个红薯的皮,只留一小部分让她拿着,“这个好像也不错。”

    蒋烟接过来,咬了一大口。

    余烬拿过一旁的纸巾,温柔将她那只脏脏的小手擦净。

    他做这件事时那样认真专注,像对待他的摩托车。

    他让人觉得,被他放在心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蒋烟目不转定盯着他。

    余烬注意到她的目光,抬手弹了她额头一下,“看什么。”

    蒋烟搬了小马扎凑近一些,“你知道什么地方的红薯最甜吗?”

    余烬不知道她又玩什么花样,但还是无比耐心地顺着她的话问:“什么地方?”

    她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这里的最甜。”

    她唇齿间红薯的香气未散,沾染着她的味道,一同裹挟着他。

    余烬微怔几秒,随后笑意从眼角眉梢慢慢化开,藏都藏不住。

    在一起已经几年,他仍旧会为她心动,轻易被她的小动作攻陷。

    他趁葡萄架下的两个老人不注意,大手偷偷从她腰间穿过,不轻不重捏了捏,低声说:“小丫头,谁教你的?”

    他手不老实,蒋烟一边忍着笑一边推他,“跟你久了,什么学不会。”

    她受不了他越来越放肆的手,很快跑开。

    她总是这样,喜欢故意惹他,惹出火就跑。

    余烬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最可爱。

    午饭后,余烬开车带他们去了附近一片空旷的草地上。

    越野车顶绑了一只超大的风筝,几米长的青色尾巴,是几十年前,纪元生答应送给阿枝的那一个。

    蒋烟特别兴奋,搬出两个折叠椅安顿好两个老人家后,就拉着余烬往空地中间跑。

    这里是自然生长的一片草地,有的地方草生的很高,看不清底下的碎石和坑洼,余烬反手握住她,控制她的速度,“慢点。”

    蒋烟已经很多年没放过风筝,有些生疏,余烬从身后环着她,将她小小的身体拢在自己身前,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点点放线。

    风筝很快飞得老高。

    余烬放手后,蒋烟一个人扯着那根线在草地上奔跑,笑闹。

    空气中满是欢乐的味道。

    没有多久,蒋烟跑回来拉奶奶,老太太赶紧摆手,“我可不行,老了,跑不动了。”

    蒋烟抱着她胳膊撒娇,“来吧试一试,您不是好多年没放过了吗?我放好线您拉着就行。”

    老太太拗不过孙女,被她拉走。

    余烬从车里拿出几瓶水,递给纪元生一瓶,“师父。”

    纪元生没接,眼睛一直盯着远处放风筝的阿枝。

    “阿烬。”他说。

    余烬忙答应:“在呢。”

    纪元生指着远处的蒋奶奶,“那个丫头是谁啊,长得真漂亮。”

    他眼神有些陌生,又有些迷茫,随后渐渐生出些羞涩之意,“我想娶她当老婆。”

    余烬不知该怎样形容现在的感觉,他心里一阵难受,握住纪元生的手臂,“师父。”

    他没有说别的,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老人家的身体到底还是不行,没多久蒋奶奶就有些累,蒋烟把风筝递给余烬,换余烬和纪元生去放。

    祖孙俩坐在阴凉的树荫下,纪元生很会放风筝,他放得很高,比任何人都高。

    蒋烟转头看向奶奶。

    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依旧神采奕奕,眉眼间透着极高的涵养与气质。

    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丈夫很早便去世,她为蒋家cao劳了一辈子,没有一句怨言。

    蒋烟忽然说:“奶奶,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一直陪着师父。”

    这话很委婉,但老太太听懂了,她像听到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蒋烟很认真,“为什么不能说?”

    “我都七老八十了,还想这个,不让人笑话。”

    蒋烟蹲在她面前,扶在她膝间,“为什么要笑话?有谁规定,年纪大的人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

    “奶奶。”她说:“师父等了你一辈子,他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生子。”

    老太太没有说话。

    那年在车行重逢,他说妻儿都好,她一度放了心。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一辈子都没有成家。

    少时他曾说过,非她不娶。

    她也说过,非他不嫁。

    但她终究背叛了誓言,嫁了别人,而他却孤独地守着他的诺言过了一辈子。

    他生病,忘了所有人,却从未忘记过她。

    蒋烟握着她的手,“奶奶,为自己活一次吧。”

    “在这个世界上,你不止是我的奶奶,不止是爸爸的母亲,不止是蒋家的媳妇,你还是你自己啊。”

    “你是阮绫枝。”

    “是师父的阿枝。”

    那天夕阳很美。

    把两位老人送回去后,余烬牵着蒋烟沿着乡间的小路慢慢散步。

    两人坐在田埂间,看绚丽的晚霞。

    城市里很少能见到这样美的落日,蒋烟靠在余烬怀里,“你说,如果我们追着夕阳一路往西,是不是就能一直看到这样美的落日?”

    余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吧。”

    “但如果这样,就看不到月亮了。”

    “嗯。”

    “也看不到星星。”

    “嗯。”

    她懒懒趴在他怀里,“余烬,你在想什么?”

    余烬望着天边仅剩的一点云霞,“我在想,不如我们结婚吧。”

    怀里的人忽然安静了。

    他偏头看过去,对上她那双黑亮的眼睛。

    蒋烟坐直身体,心跳得有些快。

    余烬讲话很慢,但每个字都清晰敲打在她心里,“从你八岁那年算起,我们已经认识十六年了,那年我说过,不会着急让你跟我结婚,那时你还小,见过的人少,经历的事也少,我怕你早早迈入婚姻,会后悔。”

    他抬手抚摸她的脸,“可你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我觉得,我给你的自由时间已经够多了。”他的侧脸映着一层橘色的光晕,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烟烟。”他说:“我怕了。”

    蒋烟沉浸在他那样动听的话中,指尖无意识地轻触他的下巴,轻声问:“怕什么?”

    余烬握住她手腕,将人拉进怀里,吻她发顶,“看着师父,看着奶奶,我怕了。”

    “错过,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我怕错过你,烟烟。”

    蒋烟的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口,很久都没有说话。

    天渐渐黑了。

    蒋烟掉下眼泪。

    余烬抬手触碰她的眼睛,摸到湿湿的泪珠,他温柔哄她,“怎么不说话,愿意吗?”

    蒋烟觉得他太傻了。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他是刻进她骨血里的男人啊。

    蒋烟窝在他怀里,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你给我买戒指了吗?”

    戒指买了,但他没带在身边。

    余烬摸向一旁的草丛,拔掉一棵小草,从中挑了一根最漂亮的出来,擦干净,圈成几圈,编成一只小小的“戒指”。

    他搂着蒋烟,牵着她的手把戒指一点点套进无名指,“套牢了,可跑不掉了。”

    蒋烟对着天空伸出那只手,星星一闪一闪,像在指尖跳动。

    她反复看了很久,“好看。”

    余烬扳过她的脸吻下去。

    余烬曾说过,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十八岁那年,从废墟中救出蒋烟。

    她的出现,让下雪的日子不再悲伤,让他的生命中充满无限可能。

    蒋烟说,他是她的一束光。

    但余烬知道,她才是他生命中的光。

    他将倾尽所有,护她,爱她,让她可以永远不用长大,永远是他心里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他的十八岁,与她相遇。

    她的十八岁,与他重逢。

    这是上天最美的安排,幸而他们没有错过。

    往后余生,岁岁常相见,时光流转,不负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