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1. 天气愈发寒冷，街上的行人明显减少。现在是1月，逸空刚刚结束了期末考试，迎来了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寒假。 出于一种「奇怪的约定」，这几天逸空都在写假期作业，而且只写数学作业。 “好，那你们等等我，过几天我把整本练习册都莽完就发答案。”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逸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讲了这句话。 这次期末考试逸空总排名年级第5，数学单科成绩年级第1。在拿到没有答案的数学寒假作业时，班里是一片叹息声。 “文科生看到数学作业的反应也太真实了。”饮泉摇了摇头。 初晴看了看新到手的数学练习册，默默地把画册收进书包。沐雨和若冰那边则是一唱一和：“这数学题也太多了，寒假是不是没有几天能娱乐了啊？”“就是就是，好想出去玩啊！” 但逸空却觉得这些题目很有趣。毕竟对他而言，写数学题和打游戏的感觉差不多。这时他感到班里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这里。 这是逸空初中时从没享受过的待遇，于是那句「奇怪的约定」脱口而出。 好在过程还算顺利。整本练习册只有几道题逸空不能确定答案，在和陌寒探讨以后，也都得以解决。 “那我接下来要把答案用文章的形式发表到网上了，署名也加上你如何？” 此时逸空和陌寒正坐在咖啡厅里，收起桌面上铺开的草稿纸准备走人。 “我就不用了，只帮你写了几个小问而已。做好事不留名。”说罢，陌寒喝完了剩余的焦糖玛奇朵。“以后不点它了，这也太甜了。” “那好吧。”逸空带着忍耐的表情喝完了面前的美式。“我以后也不点了，这也太苦了。” “我信了你是真的没来过咖啡厅，美式咖啡本来就是苦的。” 文章发表后，很快就在年级内被转发多次，评论区还能见到「伟大的救世主」字样。 2. 图书馆外的队伍越排越长，距离开馆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逸空很难相信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起早来上自习。 在逸空的数学答案发表之后，他收到了很多感谢，有留言也有私聊。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居然还有初晴的邀请：「逸空，要来图书馆一起自习吗？我想看看你的数学作业。」 难得沉默寡言的人主动开口，又是自己小组的成员，正好最近也没什么事情，逸空就接受了这个邀请。可当他听到早上8点集合的消息，还以为初晴是在开玩笑。 图书馆8点半开馆，按照初晴的说法，如果不提前去排队的话，自习室就没位置了。逸空心想：不会有这么多勤劳的人吧，起个大早就为了占座位？那在家学好不好，路上以及排队的时间都可以用来睡觉。 虽然对起早有些抱怨，但逸空还是准时到达了约定的地铁口。此时初晴已经站在出口等他了。 “早上好初晴。” “早。你穿的是不是有点薄呀？” 逸空今天穿的是一件厚风衣，在地铁里他甚至感觉有些热。而初晴这边，穿了一件绒棉袄，搭配保暖的靴子，一顶棉帽，还有经典的大框眼镜。 “我这件……挺厚的吧。” “那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嗯，我也吃了，那我们去排队吧。” 在队伍中站了一会儿，逸空终于感受到冬天的威严。但不能在初晴面前丢人，所以他还是故作镇定，只是腿有些发抖。 “初晴，我还是觉得你的试卷没有涂答案好可惜啊。” “哎呀，是我的问题，应该给我一个教训。不是说了不提这件事了吗，本来我心情挺好的！” 两人排队的时候，聊起了期末考试后发生的一件事。 逸空因为数学考的很好，自告奋勇地去帮数学老师搬寒假作业本，恰巧在办公室桌上看到了大家的期末考选择题分数。满分60分，初晴只得了20分，逸空觉得这不是她的水平，就想着是不是阅卷机器出了问题。 在逸空的恳求下，数学老师找出了原始答题卡。原来不是机器的问题，而是初晴全部12道选择题，她只用铅笔涂了前4道的答案，后面8题都是空白。 这种情况下谁也没办法帮初晴补回分数，只能当一个教训了。当逸空问初晴如果她把所有题目都涂上的话，能多得多少分的时候，初晴只是回答：“别问啦，就让这件事过去吧，越想越生气。” 既然本人都这样说了，逸空也只能作罢，但他每回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好可惜啊。 “啊抱歉抱歉，我又忍不住……”逸空的道歉声未落，就被呼喊声打断。 “太好了，终于开门了！”队伍前方传来颤抖的声音，看来这也是个穿少了的人。 顺利进入自习室，空座已经所剩不多。原本早晨学习效率低下的逸空，在这种紧迫感强烈的环境中，完全不敢懈怠。初晴是坐在逸空旁边的，但现在位置上只有一个背包，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逸空拿出数学作业放在初晴的桌上，然后认真地写起语文作业。虽然没有写数学作业时的那份热情，但他也不会像看到英语作业时那样头疼。 在逸空写完一篇阅读后，初晴拿回来两杯热奶茶，一杯原味一杯草莓味。 “要哪个。”初晴轻声询问。 又到了逸空最难的选择环节了。尽管只有两个选项，但是他依旧无法做出决定，内心是一阵争论：「原味拥有奶茶本身最纯正的魅力，每一口都让人回味。而草莓味的颜色很有少女心，就像动漫女主一样勇往无前，令人敬佩。」 初晴轻轻叹了口气，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切，然后把原味奶茶递到逸空的桌上。 “谢、谢谢。”逸空也轻声表示感谢，这份感谢中同时包含了一份得救了的心情。 整个上午就在自习的氛围中结束了。自习室的人陆陆续续出去吃午饭，逸空他们也一样。 “这个屋的座位还有很多空着呢，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坐啊？”两人下楼路过一间阅览室的时候，逸空从玻璃窗里看到很多空位。 “这里？我以前没进过哎，不知道行不行。”初晴也看向玻璃窗。 “你看，里面也有人在写题。只要不背图书馆里有的书进去，应该都没关系吧。” “好像很有道理。” “那如果之后再来自习的时候，就不用起那么早了，开馆再来应该也有位置。” “看出来了，你只是想偷懒吧。”初晴笑了笑：“开个玩笑。” 简单在附近找了一家快餐店，两人吃完后开始了下午的奋斗。 “要是按照这个效率，我感觉一个星期就能把作业全部写完。”离开的时候，逸空整个人充满了信心。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每天我都会来上自习，你明天还来吗？” “来吧。不过是不是不用那么早，开馆的时候到就好了。自习室没位置就去阅览室。” “总觉得我会被你带的一起变懒。” “又开始了是不是？那我问你，画册画的怎么样啦。” “嗯……还没有画几页。”初晴的底气一下子就没有了。 “所以说，你懒是与我无关的。” “我不懒！”初晴急出了小奶音，差点把逸空逗笑。这个时候如果笑出来了，之后的高中生活可能会非常艰难。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开玩笑的，明天见。” 3. 图书馆的自习生活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逸空没能完成全部的作业，不过大部分也写的差不多了，除了一笔没动的英语。 作为高效学习的奖励，在初晴的提议下，两人决定下午外出写生。 “一定要在外面画吗，不会冻手么。”逸空是真的体验到今年冬天的寒冷了，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在室外多待。 “不身临其境的话，我画不出最贴切的情感。”初晴觉得逸空说的有道理，可习惯很难一时改变。“那我就在外面画初稿吧，加工和上色的工作进到屋里再弄。” 经过一番选址，初晴最终决定来画一棵年龄苍老的枯树。 “没想到你会喜欢光秃秃的树。”逸空还以为她会选少女情怀的景色。 “逸空，你仔细听，能听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只有凌冽的风呼啸而过。逸空试着让自己保持静止，也许就能听到轻微的声音了——是冻僵的声音！一动不动也太冷了。 “我可以听到树在给我讲故事，它有一种悲伤的情绪。” 可能这就是创作者灵光乍现的时刻吧。逸空不想说破坏意境的话，他看到初晴的画夹中有很多以前的作品。 “这些画，可以借我看看吗？” “看吧，不过你可能不会喜欢。” “哪能呢？”逸空下意识地否定，然后翻开了画夹。 第一张画。画面左侧是世界末日，地表出现裂缝，天空暴雨倾盆，一对恋人在雨中紧紧相拥，突然袭来的海啸已经冲破他们身后的防堤，下一秒就将把人淹没。画面右侧是大晴天，鸟语花香的公园，孩子们在小路上嬉笑打闹，小松鼠趁周围没人迅速拾起松果。 第二张画。热闹的家庭聚会，从摆着的圣诞树可以大致推断是在圣诞节。树上树下都是礼物，家人们穿着短袖，看来是屋内供暖很好。画面右下方有一个小孩笑着和家长聊天，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画纸。但只有他穿着厚厚的棉袄，伴随着发抖的动作却无人在意。 第三张画……逸空发现，每一张画里都有很明显的「不和谐因素」。 最后一张画。校园中拍毕业照的场景，这次每个人都排列的整整齐齐，着装统一，露着微笑，乍看没什么反常。但逸空仔细观察发现，队形中不起眼的左上角位置，一个男孩的微笑是他用手撑着嘴做出来的。 说不好心中涌出的这份情绪是什么，逸空克制住自己的内心，缓缓地合上画夹。 “有收获吗？你居然能看这么久，我还以为两三分钟就失去兴趣了呢。”初晴的声音把逸空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发现初晴已经把枯树画完一大半了。 “为什么要迎合大众呢？”逸空没有看着初晴，而是望向天空说出这句话。 没能及时收笔的线条，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横线。 初晴惊讶于逸空的发问，手中画笔的力度没有控制好，这是她绘画生涯中的第一次失控。还好逸空没有看着自己，初晴也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就调整好了创作的状态。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初晴平静地回答着，但内心却开始按捺不住。 “说说我自己的看法，如果不对你别生气啊。第一张画，情侣只要向右一步就能免于灾难，可他们坚持险境中相爱。这也许是一份无法站在阳光下的爱情，但他们为了彼此的付出，这份力量强大到可以对抗世界。” 逸空看了看初晴，她的目光仍在自己的画面上，于是便继续说下去：“第二张画，看似温馨的家庭，被他人羡慕的家庭，不愁生活，欢声笑语，但孩子的心中却是寒冷的。或许是自己不被理解，或许是梦想不被支持，总之因为某些原因，他没办法抗衡，只好装作开心的样子，并不断保护着自己。” “那你看看最后一幅画呢。”此时初晴已经放下了笔，看向逸空这边。 “我最想说的也是最后一幅。前面这些画都有着明显的不和谐，只有它看起来符合常规。但仔细看左上角的男孩，他笑的却很勉强。这代表作者尝试着去画容易被大众接受的作品，但她自己却不开心。这大概也是它是最后一幅画的原因吧。” 逸空越说话头垂的越低，到最后双眼空洞地看着地面。「我曾经也是个游离于集体之外的人啊。」他又想起了些初中不开心的记忆。 但自己必须振作起来。逸空调整了一下心情，然后抬头看向初晴——她双手抱紧画夹，护住胸口，眼前是这样一幕奇怪的景象。 “有种自己被看光了的感觉。”初晴神色沉重，同样看着地面。 “啊？不至于不至于……”逸空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能慌张地摆手。 “逸空你说，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都看不出来呢？” “他们，是指谁？” “除你以外的每个人。有人说我脑子很奇怪，有人说我这样画画是在浪费才华，有人更是看完我的画就转移话题聊别的了。所以我就想去画大家喜欢的画……” “你知道大家喜欢什么样的画？” “就是那种正常的画。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只要加一点点技巧，大家看了就会拍手称赞。” “你在说什么啊！”逸空激动地双手搭住初晴的肩膀，想要用力把她摇醒，但又感到男女这样过于「亲密」，便赶紧松手，转过身背对着她：“你如果真这样做，曾经那个努力的自己会感到伤心的。” “我要做的是活好现在的自己，而不是感动曾经的自己。逸空，虽然我不能完全认同你的看法，不过今天的这幅画我知道该怎样画完了，谢谢你。”对于逸空突然的举动，初晴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站在原地慢慢说完了这些话。 「的确，我又活在过去了。说这些话也没有考虑初晴的心情，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一些。」此时的逸空正在心里反复批评自己。 “抱歉，我刚才说的欠考虑了。我期待你这幅新画的完成。” “道歉干什么，应该我感谢你才对，我觉得我又找回创作的动力了。初稿已经完成了，我们回去吧，等画完我第一个给你看。” “嗯，好的。” 不知道这次的画，会是什么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