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1. 空气中有柑橘的清香味，应该是初晴那瓶沐浴露的味道。往常逸空都是到最后环节才会洗头，可他这次直接打开淋浴往头上浇——变得冷静了。 我今天怎么总是怪怪的？是紧张？敏感？为什么一点都不自然，不应该这样啊。还好水声让我的神情得以舒缓，做个深呼吸吧，之后就回归平常。咳咳，可恶，是不是把水吸进去了。 洗完澡出来后，逸空看到初晴盖着空调被，侧躺着看手机。“总这样对视力不好，最好还是坐起来看。” “哇，你能不能别用老父亲模式跟我对话？我在看微博，一个很喜欢的博主叫甜甜，她今天也出去玩了。” “那我们明天去哪玩？”逸空绕过初晴，来到属于自己的床那一侧。反正被子是分开的，直接盖上就好，这个时候犹豫反而会被误会。 “要不去爬山吧？我看甜甜写她成功登顶了。”初晴翻了个身，把脸对着逸空那侧。 还好逸空是坐在床上的。他把枕头当背垫靠着，视线正视前方的墙，保持心无杂念。“好冷啊，你空调开的多少度？” 逸空拿起床边的遥控器，屏幕上是大大的数字「20」。“你怎么不选零下呢？我调成26。” “哎不行，那也太热了吧。”初晴伸手去抢遥控器，但她基本还是躺着的姿势，所以根本碰不到逸空的手。逸空把手举高，初晴见自己完全没机会夺到遥控器，便开始拽逸空的衣服。 逸空把目光移到初晴脸上，低头和她对视。“太冷了会吹出病的，就算26度也是冷风，不热的。” 初晴没再说话，把身子移向另外一侧，又摆弄起手机。逸空叹了口气：“那24度吧，不能再低了。” “好。”初晴回答地很乖巧，也很干脆，同时放下了手机。 遇到事情的时候，我好像就恢复自然状态了。逸空在心里对自己讲到。 “逸空你困吗，我要睡了。” “先等一下。” “嗯？”初晴又转回身，逸空觉得她看起来已经不生气了，因为脸上多了些许笑容。 “你明天真的要爬山吗？换个活动吧，忘了你上次摔成什么样了。” “哦你说这事啊，行，我去哪都行。” 遭了，初晴又不笑了。 “我带你去坐观光船如何？邬堤是著名的船乡，坐船能够发现平时走路注意不到的景色。” “好呀，听起来不错，说不定能画出一幅很美的画。” 看到初晴重拾笑容，逸空就放心了，赶紧关灯睡觉，省得再说错话。自然，逸空是面朝床外侧方向躺下的。 “逸空，晚安。” “晚安。” 2. 走在船乡的河边，经常有各类船只经过，从小型的敞篷船，到大吨位的货船均能见到。 逸空和初晴刚到港口附近，就感受到了「热情」。 “帅哥来和女朋友一起坐快艇吧，两人价格优惠！”一位大叔上前热情招呼。 “不用了。”逸空摆了摆手。 “情侣一起划小船多好，来玩吧多让你们划半小时！”另一位大妈过来抢生意。 “谢谢，不了。”逸空继续拒绝。 如果不离开这里的话，来拉客的人会更多。看到初晴站在原地发呆，逸空牵过她的手，拉着她赶紧撤离。是错觉吗？感觉初晴整个人轻飘飘的，意识也有些游离。 “你怎么啦？”逸空在初晴眼前挥了挥手。“我们去坐大型观光船吧，这种可不是哪里都有的。” “我没事。”初晴摸了摸自己的手。“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哎？你不想坐船了吗，那我想想有没有别的好玩的。我要是提前准备PlanB就好了。”逸空开始自责计划不够周全。 “不是的，我是说不坐大船了。昨天我们逛景区的时候，我看到湖里有观光小木船划过，坐那种就好。” “那种气势一下子就弱了很多啊，真的可以吗？”逸空特意做了大型观光船的功课，打算上船后给初晴讲解，没想到她坐小船就满足了。 但逸空毕竟是个「攻略专家」，他在和饮泉定好目的地后，就把各种邬堤的观光指南都详细研究了一遍，找观光小木船的始发地还是很轻松的。 舵手是一位老人家，逸空觉得从他的胡子里就能看到他年轻时的人生，一定是勇往直前的。 “好久都没有年轻人来坐船了啊。你们可以坐在一侧，只要把背包放另一侧，还有船尾那个很沉的工具箱也给它搬过去就行了。”看到上船之后两人坐在了船两侧，老人说到。 “没关系的，这样就好。”逸空回答。 “小情侣不都喜欢黏在一起吗，放心我这船不会翻的。”老人的神态中流露着对小木船的自豪感。 果然走到哪里都会被误会的吧，要不还是解释下我们的关系吧。逸空觉得对初晴不太好，于是刚要开口澄清…… “您说没有年轻人来坐船了？是因为什么呢？”话语就这样被初晴打断，她似乎不在意这种事情。 是我毫无魅力吗？已经被她自动过滤掉了。逸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出发咯。”老人划动木桨，小木船慢慢前行。“快艇啊、大型游轮啊，年轻人都喜欢刺激的、有气场的，他们的故事已经和我那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尴尬，我才和初晴说过小木船气势弱了很多，但这也是事实吧。逸空就这样在心中参与着对话，没有真正开口。 “我想画出有意境的画，在小木船上看到的景色更符合我的想法。不介意的话您能讲讲年轻时的故事吗？这会让我更有灵感的。” 初晴对绘画真的好用心啊。 “我这老头子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连我儿子都听腻了，和你们的恋爱剧情完全不同。” 怎么又回到我跟初晴身上了！我们不是情侣啊…… “您现在的这条小船，是年轻时一直陪伴到现在的吗？”初晴还在尝试了解舵手的经历。 老人家友善地笑了笑，说：“你这年轻人还挺有独特的眼光，可惜啊，这已经不是当时的船了。” 听得出来语气中夹着些许遗憾，初晴便没有追问，只是感叹了一句：“这样啊。” “我老婆是外省来的人民教师，那阵子这里交通不便利，想过河只能坐船。她就是在坐我船时认识的，每天往返，就熟悉起来了。”舵手还是分享了一些回忆。“我家里没有人干我这行。我小时候想成为一名水手，向往着大海，怪我不争气实现不了这个愿望。” “您还是想从事至少有关联的工作，所以……” “是啊，但是家里人都不支持我，只有我老婆愿意理解我。有些小事就是这样，明明很简单，但是懂得人没几个。” “未必是小事，每个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同样的事在他们眼里可能是人生大事。遇到一个能理解自己、愿意陪伴自己的人真的不容易。”初晴很少见地感慨起来。 “小姑娘，你是画家吗？看你挺年轻的，应该还在上学吧。”这是舵手第一次回头，他之前都在目视前方。 “嗯，我还是学生。以后毕业了想当设计师。” “不错，你挺有主见，能设计出好作品的。”舵手表扬了初晴，故事也就分享到了这里。“前面这片景色非常美，你们可以过来看看。” 逸空和初晴小心向前移动，前方绿树垂柳，枝条前段浸入水中，在阳光的映照下湖面变得波光粼粼。 “你带相机出来了吗？”逸空问到。 “不用相机。我的眼睛是快门，眨一下就可以把景色记录下来。”初晴认真观察着周围。 “之前怎么没听说你会这个？” “可能是今天状态比较好吧。” 3. 由于下午的气温突破了33度，两人返回旅店休息，打算等日落后再出发。 “下次再定行程的时候我得考虑高温影响，这次只关注了是否下雨，根本没想过太热了不方便出去玩。”逸空进入反思模式。 “这不怪你，毕竟我们的城市很少有这么热的时候，难免会漏想。所以才要多出门走走，眼见也会变宽阔。”初晴表示安慰，然后在床上翻滚。“还好记得卸妆了，没蹭到床单上。” “我说你啊，为什么一定要化妆呢？化不化也没什么区别。”逸空接着话题聊下去。 “你什么意思！嘲笑我化妆技术不行呗。”初晴从床上坐了起来。 “误会了。我是夸你底子好，不用化妆也好看。” “这种夸奖下次还是不必了。逸空，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懂女生呢，还是不懂女生呢？” “不知道的话就是不懂吧。”逸空挠了挠头。 “算了，今天心情好，我讲讲自己以前的事情吧。这些要向别人保密哦。”初晴倒也没有在意。 “怎么突然想起讲这个？” “你就说听不听吧。” “听。” 接下来是初晴的分享时间： 初中时我在学校里还算挺好看的，成绩也比较靠前，总是莫名成为同学们眼中的热门话题。不许笑我！好吧，你确实没笑。有人讨论我今天的穿着，有人好奇我的行程轨迹，总之不是指指点点，就是想要窥探隐私。 对此我很苦恼，但又不敢开口制止，长期下来他们变本加厉。有男生往我的文具盒里放虫子，看我不怕这个，又往我书桌里藏垃圾。还有很多过分的事，我就省略了。 还有个可笑的男生，成天口头上说着喜欢我，但是从来没有保护过我。我天真地以为他会是我的救星，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想跟他那帮哥们炫耀自己有个引人注目的女朋友罢了，根本就不是真的关心我。 直到某一次，好几个女生把我堵在走廊一角，想脱我的衣服，彻底让我爆发了。可能人陷入绝境之时，真的会激发生存本能吧。我已经忘了是用什么打法，打退了那群女生。 然后我冲回教室，找到曾经放虫子的男生，把他的书包开窗扔了出去，然后是藏垃圾的男生，把他的书桌掀翻，再站到讲台上发了疯似的谴责欺负过我的人。这群男生也都是怂包，谁都不敢还嘴，现在想起他们傻傻站在原地的样子还是很解气！ 最后班主任赶来，才阻止了这场闹剧。还好我的班主任没有直接训斥我，而是先让大家都缓和下来。她详细调查了起因经过，让那群人先向我道了歉，用引导的方式给了我台阶下，于是我也为自己的暴力行为道了歉。 我最感谢的就是班主任了，她的判断和处理方式，没有让我对生活失去希望。如果她上来就批评我，我可能会做出极端的行为也说不定。 这件事过后，我选择了转学。我选择避免一切无用的社交，几乎不怎么跟人说话，虽然没有人再来sao扰我，但很多人却开始疏远我。也罢，没人理我总比被人欺负好一些。这就是我初中的经历了，逸空，你有在听吗，怎么都不说话？ “我听了，感觉每个字都扎在心上。我很愤怒，愤怒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遗憾，遗憾当时我不在你身边，没办法保护你。” “不要遗憾，不是你的问题。而且就算你当时在，你一个人，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的。” “那我宁愿陪你一起被孤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过。”逸空咬紧牙，表情也变得严肃。 “有这份心意就够啦，我可不愿看到你因为我而遭罪。”初晴看到逸空这样，她笑了笑，希望他不要为自己太担心。 “那你现在在学校打扮成那样又是为什么呢？高中的话，可以重新开始啊。”逸空表示不解。 “是啊，这里远离了我的初中，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穆宁是我初中转学后仅有的朋友，她也不知道那段过往。但尽管没人知道，我也不想再成为焦点。”初晴摇了摇头。 “如今已经不同了，你知道了要及时反抗，勇敢地对校园霸凌说不。”逸空的本意是想要鼓励初晴。 “但是反抗也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比起浪费精力在这些事情上，不如当个小透明，没有人关注到我，我也能轻松一点。”初晴以寻求认同的语气对逸空说到。 “可是你自以为低调的打扮，还是被我第一天就从人群中锁定了。当然了，我不是变态。” “你是个审美有问题的小傻瓜。” “因为你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的。不管那天初晴以什么形象自我介绍，都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 “什么嘛，在这说些耍酷的话。”初晴说了这么久也累了，她倒在了床上。 “是真心话。”逸空接了一杯水，放在初晴面前的床头柜上。 初晴看着逸空，自己傻笑起来。 “瞧你那憨憨的样子。”逸空叹了口气。 “哇，叛逆期到了是吧，敢说我憨了！” 4. 休息过后，两人去了海边餐厅，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日落。这对于长期生活在内陆城市的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伴随偶尔吹过的海风，时间变得缓慢，心中繁杂的情绪也在此刻回归平静。今后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吗？没有人可以担保。但当下的情况，就在这里，与感动邂逅却有着极大的可能。 饭后，在海边散步是再自然不过的。初晴蹲下身，拾起一颗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的石块，安静地许下心愿，将它掷入海中。逸空见状也选了一颗石块，注视许久，将它埋入了石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