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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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开始体会到为什么一向讲究极致的工厂偏偏要在装盒这里放两个人，为什么一开始换位置的时候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往前边挪，我的心中开始绝望起来，同时脑海中浮现除了跟我调换那个人微笑的脸庞。 我在宿舍楼拉完肚子以后便回到了车间，看到的是一群制服在井井有条地工作着。 我瞥到我的座位，上面坐着一个小哥，整个人比我高一个头，身材也比较壮实。他的桌上已经有两个空盒子了，看到我就脸上表情咧开来，然后手还在不停地摆放着。 “阿豪说了，下午咱两先替换一下，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后面也可以换。” “行，我下午先去你那里，辛苦你帮我顶替了。” “没事没事，你去吧。” 我朝着后边走去，看到有一个男的，没有戴头套，就在那里压着那个机器，发出咔咔的声音。那个男的看到我走过来，马上就从座位上下来，也不说一句话，就要走掉。 “喂，你不跟教我下怎么弄吗？” “哦，就是用手压一下，有手就行。”他很不客气地走了。 周围顿时有人哄笑起来，我顿时有些愤慨，但我不是满哥，没有那种挥起拳头的勇气。只好在那椅子坐下来，我看到对面有个小伙子也有在压这个盒子，一半会去他那里，一半来到我这里。 我后边有个阿姨坐着，她就是负责把我们钉好的盒子拿过去用一个盒子包装起来，我瞥到她的手速很快，把一个个压扁的盒子推一下，弄立体了，然后把玩具盒装进去，在两边封好，几乎是两秒钟一个。 她这会儿倒是一直在看着我。 “这个也很简单的，就是把那个盒子放到那个槽里去，放下去刚刚好的，然后用这个手柄往下一压就行了，压好的拿过来给我包装。” 我朝她笑笑。同时由于交接的过程，前面已经堆了三四个盒子了。这些盒子每个坑都已经放满了对应的公仔，然后上面盖着一个外壳。 我掀开外壳，看到了里面放满了公仔。那些小孩子打开看见一定会很开心吧。只不过他们有些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简单的包装是多么辛苦。 “那么不用掀开的，你直接放。”她的语气已经有些焦躁了。 我点点头，赶忙拿起一个，放在了那个凹槽里，然后抬手拿着手柄往下一压。 “哒”的一声，那个盒子的外壳和底壳的几个孔粘在了一起，我感觉心里说不出来的顺畅，把那个盒子拿出来递给了那个阿姨。 “还挺简单的。” “是啊，这没什么，就是需要花点力气，刚才那个没礼貌的不是我们线上的，是搬货的，阿豪叫他过来顶一下的时候，他就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又把机器弄得震天响。” “那种人我压根懒得鸟他。” “对，不用理他。你本来是在前面的是吧，中午睡过头了？” “拉肚子。”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个比较费力气，会比较累。” “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她微微抿着嘴，没有说话。 这会儿阿豪正在从前边走过来，估计是来视察我的情况。 当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特意加快了速度，拿起，塞进，手一伸，一按，哒哒，拿起，放下。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阿豪在我后边附近站了几十秒，我感觉自己一直保持这种节奏。 阿豪走了，我渐渐的觉得手臂酸痛起来，不禁放慢了速度，力气也不敢下那么大了。 我现在明白了这个费力气是什么意思，虽然说是用杠杆机器，但是要把外壳和盒子打紧粘连在一起需要机器压倒底部，而这需要每次都把cao纵杆拉到底。重复多次过后，整条手臂、肱二头肌、手掌都开始酸痛。 一开始我是用手掌在握着那个杆，后面换成三个手指在握着，按下去的时候也没法像之前那么用力。尽管如此，每次按下还是会加重我手臂的负累，按一次就疼一次。 “没打稳，这个要重打。”就在我因为痛苦而陷入回忆那人笑容的泥沼时，后面的阿姨把一个盒子放到我旁边。 我看了一下那个盒子，本来应该粘连在一起的八个空位有一半都翘了起来，导致盖子和盒子没有盖在一起。她这么一推整个盖子差点直接弹起来。 “这个也是，还有这个。”一分钟内阿姨又拿了两三个盒子放到我旁边，我看了下全是没有钉紧的。 “你钉的时候要大力一点，往下压，压下去它才能钉住。”她皱着眉头说道。 “我手太酸了，钉不下去，没什么力气了。”我无奈地笑笑，但是她眉头并没有舒展开。 “早这样你就不要跟那个人换，那个男的还比较有力气，手臂很粗。”说着她两个手掌环起来比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以为这里就是很简单地钉一下包装，不用费什么力气。” “你要不回去找一下那个男的，让他跟你换回来，你现在就没有力气了这早上怎么办。” “没事，我站起来弄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难为情，毕竟我一开始答应的那么痛快，所以不知如何开口。再说，要是他不答应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直接站起来，利用体重的力气来压盒子，一下子感觉轻松了很多，就连忙把这些堆在一起的盒子都给打完了，然后没一会儿手臂又开始酸疼起来。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站着差不多十多分钟后，我就坐下来，看看情况是否有些缓解，然而坐下来打没几下手臂更加酸胀。我明白这个工作必须得站着做！ “又没压好。”阿姨在旁边淡淡地说道，递过来一个盒子，这回她头都没有抬起来看我。 我急忙把她那个盒子放下去，双手放在杆上压了下去，“哒！”这回行了。 盒子一个个传了过来，我感觉自己的眼睛渐渐模糊，机械式的放置、拉住、双手压下……两只手一起压下让我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特别是后面我直接就把左手放在下面了，疲惫的右手搭在上面作为一个助力，旁边的阿姨后面说我每压一下都像是在扎马步。 “别练功了，停了”。 我有些恍惚，机械性的双手压下去后，看了下表，已经四点十五分了。 流水线不再流动，那条绿色的履带这时候静静地嵌在桌子中间，仿佛从来没有动过。然而上面全部摆满了盒子，包括堆到了我面前的那两个。 我稍微喘了一口气，这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恐惧它再次动起来。 “怎么停了，怎么停了。”人群中开始互相询问起来，我也不例外。 “休息一下呗，都一直转了多久了。”阿姨手捂着头，撑在桌上，眼睛闭着，可能是在休息，可以看出来她几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会又有人晕倒了吧。” 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这时候阿豪从外面走了回来，还有好几个组长一起，“休息十分钟。” 此时我们如蒙大赦，小小地欢呼起来。 “把这些弄完吧，大家用手推一下。”前面有个女生说道，于是变成了手动流水线，他们这时候积极性反而变得空前高涨起来，前面的往后推，后面的再往后推，以致于有好几个盒子直接挤在了一起，把一个给挤出了流水线。 “不要老是推，都堆在一起了，后面的你们先往后挪挪再推。” 他们又开始配合起来，感觉就像是发挥了那种居委会大妈的精神，我面前一下子就出现了十多个盒子。 没得再往后推了，大家基本都安静了下来，一瞬间纷纷看向了我。 我一个个拿起来，放下，双手握住，拉下，拿起放下……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我恍惚看到前面有一张向后望来的笑脸。 大家都在愉快得聊起了天，我打完最后一个的时候，只希望流水线能够再停一会儿，流水线上没有任何一个盒子了，就像一条延伸到远方的绿色的绸带。 我坐了下来，开始微微地喘气，“休息一下吧。”旁边的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捂着头，而是托着腮，表情愉悦地看着前面。 我点点头，但随即又站了起来，“我先去和他说下，不然他都以为我是一直和他换了。” “去吧，” 我往前走过去，走到第一排，那个男的正在和他们说话，嘻嘻哈哈的。我走近的时候兰姐的看着我。 “嘿，兄弟你那边那个活还真累啊。”我走到他旁边说道。 他转过头来，有点错愕，“怎么样，你可以的啦。” “我不太可以。”我笑着摇摇头，“我的手快废了。” 他笑笑，没有说话，双眼几乎眯了起来。 “下午就还先这样，明天的话我就回来这里了。” 他挠挠头，还是笑着，整个上半身斜倚在桌上，“行。” 我惊讶于他的干脆，然后没等我再说什么，他就扭过头回去继续跟他们聊天，这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束手束脚的小丑，整天在那里杞人忧天。 我在那里叉着腰站了一会儿，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动，就走回去了。 “怎么样，他怎么说。” “我跟他说明天换回来，他说可以。” “他答应了？” “是啊，很干脆。” 阿姨把头伸了回去，用手倚着，又在看着前面。 我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是阿丹发来的消息，问我怎么到后边去了。我告诉她来晚了，位子被人占了，她似乎很愤慨，说怎么有人这样，我说没事，明天就能换回来。 “开机了开机了……。”一声破锣似的声音响起来，就像是复读机一般，最前面的那个大叔朝我们后边喊道。 机器运转起来，发出声音，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流水线的声音有这么大，那条凝固的绿色河流又开始流淌，上面暂时没有任何东西，我看着它在悄然经过，不过远处有一些白色盒子落下了，不少人一直在注视着。 “来了来了。”阿姨说道，还推了推我，有时候我宁愿她少说一点。 我站了起来，双手附在手柄上末端的那颗圆球，我感觉它充满了油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