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游之旅

    我们的房间是308，我在想会不会房间也是这么的狭小，开门进去以后松了一口气，是正常的房间，大约有二十平米的大小，有一张比较宽大的双人床不知道是一米还是一米五还是两米的，上面铺着白色的床单，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旅馆喜欢用白色的床单，那用脏了以后是不是很难洗，还不如直接用黑色的。床的对面天花板下面是一台已经发黄的空调，不过这么冷的天气也用不到空调。

    最里面是一个两三平米洗手间，最让人无语的是洗手间的墙壁全是半透明的玻璃做的，人在里面洗澡基本上可以看得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子设计，住进来的即使是情侣也会感到尴尬吧，你不会想拉屎的时候外边有一个人可以看清楚你用力的样子。

    其他的花洒还有沐浴露洗手液倒是一应俱全，不过沐浴露和洗发露是那种一包包的，跟超市里面挂着卖的一块钱一包的差不多，而且也只放了两包在那里，感觉有些廉价。洗手台的旁边还有一条头发，我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镜子的镜面上还有斑斑点点的痕迹，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擦了。

    房间里面除了床就是对面有一张桌子，显得有些老旧，拉开了几个抽屉里面也空空如也，不知道放这张桌子在这里做什么，房间连个电视都没有，桌子上有一个烟灰缸和一个热水壶，我打开来看了看，热水壶内壁上也有一些斑斑点点的，不知道是不是水垢，之前看新闻有说一些住客直接在热水壶里面煮袜子的。但是阿丹说她想喝一些温水，所以我只好去洗那个水壶。

    用冷水怕洗不干净，所以我就用花洒放出热水来冲水壶的内侧还有外壁，但是基本上那些水垢依旧存在，放了半壶水在那里烧，烧水声一时盖住了整个房间，忽然让我觉得非常的安静，只听得到烧水的声音。

    “你洗不洗澡。”我双手湿漉漉的，在洗手间门口站着。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背对着我在床上坐着，我看到她在脱鞋子。

    我赶忙擦了擦手，就扑到了床上去，抱住她，“干嘛不洗。”

    “你傻啦，又没出什么汗，为啥要洗澡。”她好像还不知道我手有点湿。

    她重重地喘了几声粗气，就一头栽到枕头上睡起来，一头短发披在了脸上。

    “好困，看到床就想睡，这床比我宿舍的软多了，这床睡着像我家里的床，除了这枕头，太软。”

    “你宿舍的床也很软啊，我宿舍那张才很硬。”我帮她盖在脸上的头发拨开。

    “不一样的，那个铺了再多也跟这个不一样，这个很软。”

    “你就这样睡，里面的不脱了？”

    “不脱了，先睡吧。”她又倒下睡觉了。

    我没想到真是来睡觉的，我也有些困，躺在她旁边盖上被子。她背对着我，我的手放在她身上，她的手抓住了我。

    “抱着我。”她说道，把我的手搭在她的肚子上。

    我只好搭在上面，感觉她的小腹随着呼吸起伏着，她的肚子很暖，搭在上面的我的手却有些凉。

    我感到眼皮子重了起来，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好久以前，童年的我和母亲在午睡的时候，把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她也是这么有规律的呼吸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她那有规律的起伏，我的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我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我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脸，我睁开眼，发现阿丹在对我笑，她是不是趁我睡觉在捏我的脸？

    “几点了？”

    “睡了快一个小时了。”

    “啊，这么久啊——”我说着，又要再睡过去。

    她继续揉着我的脸，“还想睡啊。”

    ……

    打开花洒，热水冲刷在身上，瞬间雾气就弥漫了整个洗手间，摸起来有些油油的，我拿沐浴露清洗了一下。

    回到床上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内裤，背对着我躺在那里，也没有盖被子，我过去坐她旁边，摸了摸她的肩膀，她转过身来，对我笑笑，手臂放在我大腿上。

    我找了一阵子我的手机，然后看起小说来，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我觉得这家旅馆挺好的。”

    “哪里好啦？”

    “它的光线。”

    “嗯”我抬头看了看房间，感觉下午的阳光照进来以后特别的柔和，不是那种刺眼的黄色，而是那种nongnong的绿色，我正在诧异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转头看到了旅馆的绿色窗帘，而它又是类似透明的材质，不至于挡住阳光，因为把照进来的光线都变成绿色的了。

    我抚着她另一边的肩膀，看着这间小小的屋子。这间旅馆开业已经有些时间了，因为墙上贴着的一些壁纸都壁纸都已经掉色，甚至都变白了，然后边缘开始翻转起来，桌子的边缘也不是圆润的形状了，有的地方已经裂开或者是缺了一块。

    我有点担心地再看了一眼我们的被子和枕头，还好他们还是挺白的，应该是最近刚换的。

    ……

    “这些花儿，好好看。”阿丹朝前面那摊花走去。

    从旅馆出来后，她就嚷嚷着要逛街，尽管我感觉附近除了吃的没什么好逛的。不过倒是有一些摆摊的，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周末的时候可以看到大马路边有一长串的摊位，这里没什么人，不会造成拥堵，所以也没城管来驱赶他们。

    我只好笑笑，大概是现在地上摆一摊什么阿丹都会过去。

    她蹲下来低头闻了闻，我看着却挺像假花。忽然我想起了兰姐，想着她在阳台边上看我洒出来的水，心中不禁一阵酸涩。

    我抬起头来，尽量不往下再去看花。

    面前几米处是工厂的墙壁，上面画满了涂鸦，还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这时候我看到旁边有个小孩走过来，还弯着腰在摸那些花，他的母亲低着头抓住他的手。顿时心中那个形象在我眼前不停地扩散。

    “大姐！”我轻声惊呼了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那个女人抬起头来，“哟。”脸上在短暂的错愕后又恢复到往日的神采。

    “大姐。”阿丹也站了起来叫道。

    “还说你们不是一对呢。”疯婆子笑了起来。

    “大姐，这些天你去哪了。”

    “我在厂里啊，我前两天就回来了，现在回到了原来的车间。”疯婆子咧开嘴笑道。

    “姐，那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我，还能去哪里，回了趟老家呗。”疯婆子皱着眉头，打量我们边说道，“你们也快走了吧。”

    “那你怎么……”

    她前边的小孩像是神兽脱离了束缚，奔到最前面的那朵花前，用手戳了起来。摆摊的老板皱着眉头看着，又不好驱赶。

    疯婆子斜着脑袋看了几眼孩子，欲说又止，然后又把目光回到了我们身上，笑了笑。我发觉她刚才那种神情是我之前从未发现过的，安宁而又静谧。我忽然发现了，假设时间向后退去，疯婆子竟是如此的好看。

    “姐，你肯定不是回家，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跟别人要了你电话也打不通。”阿丹说着，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声音里面竟带着一丝凄凉。

    “我不是回老家，我是跑去广州了。”

    “姐你去广州做什么。”

    “去做导游，我还面试成功了。”

    “姐你干嘛跑去做导游。”

    “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去了，看着地图啊，上面的山川、河流，其实就是一条条的线，像针线一样，但我就在想，自己突然在天上掉下去那根线，会是什么样子。”

    ……

    疯婆子按下了电饭煲的定时键以后就把垃圾桶的那地图碎片全部捡起来，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然后拼起来。说也奇怪，她并不记得世界地图，但是凭着感觉她总能拼个大概，仿佛早就知道了哪块应该在哪里。

    她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已经拼出来了大半，正在疯婆子细细观赏着地上的半片地图时，门外的楼道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疯婆子麻利地把所有碎片收到了一起，然后推到了垃圾桶旁边。起身走到灶台边看着电饭煲的时间，还剩26分钟。这时候门被打开了，丈夫一句话都没说，脱掉了衣服躺在地上，摁开了电视。

    丈夫也没有看电视，又去看了下两个孩子，小孩子还睡在婴儿床里，连爸爸mama都还不会叫。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炒菜和吃饭。吃饭是在客厅里面撑起一张折叠桌。上面摆了可乐鸡翅、炒兰花、鸡蛋炒虾仁还有紫菜蛋花汤。

    丈夫看起来很饿，也有些疲惫，眉头微微皱着。疯婆子注意到他脖子又被晒黑了一些，想起来他年轻时候朝气活力的样子，刚交往那会儿他皮肤甚至比自己还要白。

    丈夫一边吃一边抱怨着最近的主管在新员工来了以后对那人很满意，似乎开始给自己小鞋穿。

    疯婆子没什么胃口，在灶台前忙好了半天，剁那些葱姜蒜的时候就浸染在了那些味道当中，后面的烹调更是把每道菜的油烟味尝了一遍。

    夏天很热，快把人热晕了。虽然前不久刚让房东装上了空调，但夫妻俩一般都会默契地不开，只有在客人来或者晚上睡觉热得睡不着的时候才会定时开两个小时。

    丈夫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让疯婆子热的话就开空调。疯婆子摇摇头，喝下去一大杯凉水。

    丈夫的胃口倒是很好，当然他也是饿坏了，疯婆子知道他那个工位费体力。丈夫还夸可乐鸡翅做得要比上次好，上色上得准，味道也对，不会像上次一样吃下去齁甜。吃完又去添了一碗。

    疯婆子开始收拾碗筷，开始在灶台洗完，这次新的洗洁精似乎很滑，好多次差点握不住碗，不过味道却比之前的好闻很多。洗好碗以后开始走下楼梯倒垃圾。瞥了一眼丈夫正在客厅逗两个孩子玩，大孩子则是一直想去拿爸爸的手机。

    看着垃圾车摇着铃往前开走，疯婆子在想剩下的那半张地图要怎么拼，可是拼出来以后呢，就算全部拼好以后呢。

    第二天疯婆子离开了家，她换了电话卡，给丈夫写了一封信，跟他说自己要去做导游。其实发个短信什么的也可以。但是她愣是又去文具店仔仔细细挑了一张纸好看的纸，写好放在了枕头边，怕被风吹走还垫了个东西。

    她去到广州，去一家旅游公司面试，向公司展示自己的口才和背诵地图的能力，公司答应给她三个月试用期，试用期过后成为公司的合同工。

    她兴奋不已，正式上岗前每天把不大的景点逛了个七八次，每天不停的背诵关于那些景点的故事。

    “那你真的成为导游了吗。”

    “我连续一个星期带了十多批客人，主管对我很满意，说要涨我的工资。”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每晚睡前都会想孩子，一个人偷偷哭。”疯婆子依旧笑着说道，仿佛是一件骄傲的事。

    疯婆子回去以后，发现丈夫把整栋楼的邻居都惊动了，还回疯婆子娘家闹了一阵，粘贴了一大堆寻人启事。

    两个孩子因为找不到mama，也经常哭着不去上学。

    “姐。”阿丹抱住了疯婆子的半边身体。

    我看着看坐在路边的他们两个，树上不断有叶子飘下来，掉在他们的身上。孩子还是在几个摊位前流转，不停地用手摸来摸去。

    “哎呀，我就是没有那个命。”疯婆子感慨道，“试过了就行了，也算了圆了自己的一个梦吧，到头来还是假的。其实吧，外面也挺累的，不比在工厂轻松。关键是我这心啊，一直就不踏实……”

    阿丹抱得更紧了，她接近一米七的身高比疯婆子高出了一个头，但此时疯婆子却像是一个茁壮的大树一般，轻轻托着阿丹这颗稚嫩的小树。

    “人生的每一步路都算数的。”疯婆子淡淡地说道，再也没有了笑容，恬静地把头依偎在阿丹肩上，眼神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又像是穿过孩子，看着无边的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