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案:荐福寺闹鬼
皇上觉得很头疼。 本来在乾宁宫里待得好好的,就听见通传说刑部尚书杨文珽拖着京兆尹府的杜桓过来面圣,王朝贵也没能拦住。杨文珽这个老骨头的犟脾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之前礼部的案子太后和皇后没少向着他施压,还不是没什么结果。 刚刚从丹药迷醉的香气中走出来,神情带着几分恍惚和虚浮,相比七十多岁还精神矍铄的杨文珽,此时四十出头的皇上更像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杨文珽在下面慷慨陈词一番之后,王朝贵突然在皇上耳边低语了几句话。杨文珽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生怕王朝贵从中作梗,没想到皇上听完王朝贵的话之后直接大手一挥,“杨爱卿,就按你说的意思办吧。” 说着也不管下面两个人的反应直接走了,杜桓吓得立马跪在地上道:“陛下,陛下——” 杨文珽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京兆府直接封档上报刑部,由刑部查清此案。 因为杜桓自漕渠决口冲出几十具白骨之后的反应实在诡异,杨文珽不由地起疑,多年在刑部的经验告诉他杜桓心里有鬼,因此他才主张绕过京兆尹由刑部直接主理。不理会杜桓在一旁的哭天抢地,他很快召集了手下的一应人等连夜将这些骨殖送到刑部由仵作验尸。结果在第二天就送到他的案头上——这四十六具白骨绝大多数均为女性,并且几乎是同一时间死亡,死亡时间大概是将近二十年前,死因据骨殖上的痕迹初步推测为被刀砍杀至死。 杨文珽很快把刑部二十年前的所有卷宗调了出来,指挥了一批文书小吏连夜翻查,但饶是他们看瞎了眼睛也没发现任何相关的线索,案情一度陷入僵局。 大雨过后的长安城又恢复了秋日的清爽,天高云淡的天气一扫前几日暴雨的阴霾。关于漕渠决口,因为京兆尹处理得及时,民情很快平定下来。至于冲出白骨这件事,京兆尹很快封锁了消息,京中才无人传播,就算当时有几户人家看到了,也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若昭在云闲阁一边琢磨着棋局一边对着黎叔道:“杜桓这次动作倒快,不过没关系,咱们可以闹一闹。” “庄主的意思是?” “荐福寺当年总还有知情人吧,还有那个杜松,都别放过了。”若昭的声音冷若冰霜。 雪澜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等到若昭说完,她破天荒地补了一句,“殿下,二十年前见死不救的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殿下不妨带着奴婢去一趟荐福寺,之后行动起来也方便。” 若昭放下手中的棋子,看着雪澜悲伤的眸子,不由地心软了下来,“这样也好,只是,就算真能找到当年的旧人,阿澜姐你可一定要冷静啊……” ~~~~~~~~~~~~~~~~~~~~~~~~~~~~~~~~~~~~~~~~~~~~~~~~~~~~~~~~~~~~~~~~~~~~~~~~ 杨文珽一个人便衣苦恼地在漕渠决口处转转,连日埋首卷宗让他的思路走到了死胡同。他站在荐福寺门口看对面的漕渠——漕渠决口处已经被封锁起来,严格进入的背后是京兆尹府派人的加紧抢修。 他苦笑一声,转身进了香火缭绕的荐福寺。许是近日漕渠决口还是引起了些恐慌,前来上香的人比往常要多一点。因为家住得比较近的缘故,杨文珽经常到这里来走走,和荐福寺的住持普济大师还算熟稔。绕过缭绕的香火和重重的人群,对一个执事道:“普济大师今日方便吗?” “施主来得不巧,普济大师今日病了,不见客。”他微微欠首,就很快告辞退下。 杨文珽闷闷不乐地向外间走去,到了走廊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两个打扫寺院的小和尚在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昨天晚上方丈那边闹鬼了?” “我不仅听说了,还真的看到了。好几个白影在后院绕,还全是女鬼……” “你连女鬼都知道?” “全披着长头发,就在那儿飘啊飘,有几个鬼估计胆大的,还敲了后院几个屋子的窗户和门,晚上那个咚咚咚的声音就是……” “该不会住持就是因为这个事病了吧?” “这……” 另一个声音突然闯入,是刚才的执事:“你们俩不好好干活在这里嘀咕些什么?” 两个小和尚吓得立马去扫地了。 杨文珽稍稍欠身,躲在树后的廊柱旁,等到院中的人都散去了,才悄悄从树荫后走出,心里不由地冷笑:“什么闹鬼,要么就是这里的人心里有鬼,要么就是有人知道这里的人心里有鬼。” 走到前院,杨文珽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森森的荐福寺后院。再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安然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杨文珽快步上前,“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若昭也抬手行礼道:“熙宁见过师叔。” 杨文珽曾和他的哥哥杨文琏受业于前代大儒,已故的杨文琏是前朝太子太傅,和若昭也有师生之谊,这一句“师叔”一下子就拉近两人的距离,让一个人正苦闷着的杨文珽有了可倾诉的人。 “长公主殿下怎么到了这荐福寺来?”两个人就在这荐福寺聊起来了。 “熙宁听说这儿决口,虽万幸无人员伤亡,但仔细想来应是天有预警,就到这最近的荐福寺来给我大唐的百姓祈祈福。” 杨文珽笑笑,“长公主真是宅心仁厚。” 若昭也笑着问道:“师叔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实在是……”杨文珽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风吟从远处慌慌张张跑来,一脸神秘对若昭道:“殿下殿下,您听说了吗?荐福寺这几天每天晚上都闹鬼呢?” 若昭笑着亲昵地捏了捏风吟的耳朵,“这些虚妄之语也信,什么闹鬼,都是人心里有鬼罢了。见到杨大人,还不赶紧行礼?” 风吟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还是规规矩矩地向着杨文珽行礼道:“奴婢风吟,见过杨大人。” 杨文珽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看风吟姑娘就知道长公主对身边的下人也是极好的。”
若昭拍拍风吟的手背,“风丫头跟我从小长大,情同姐妹,对她哪能不好?刚才风吟无礼打断师叔说话,熙宁给师叔赔不是了,还请师叔继续说下去才好。” 杨文珽想了想,还是把最近围绕漕渠决口的事情详细和长公主说了。 若昭拧着眉头,“难以想象,帝都京华,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如此惨案。这件事,熙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文珽安慰道:“是臣失言扰长公主烦心了,还请长公主恕罪。” 若昭微微一笑,“内有师叔彻查凶杀案,外有京兆府的杜大人第一时间封锁抢修,虽然不知道里面进度如何,但是他的兄长正是当年主持修建这一渠段的现任工部尚书,工部的杜大人也会对他的弟弟多有指点,兄弟同心,想来很快就会修葺完善。这件案子,不日也会告破了。” 杨文珽本来笑着的脸微微一怔,“对呀,杜松主持修漕渠的时候正好是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杜松和杜桓又恰好是兄弟,杜桓的反应又那么奇怪,这肯定不是巧合。” 他急急忙忙向长公主告辞道:“请长公主恕臣失礼,臣现在想到了些重要的事情,容臣先行告退了。” 若昭看着杨文珽急忙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回过头来看看风吟,“阿澜姐还没有出来吗?” 风吟看了看后院,“应该是快了。” 后院方丈。 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和尚慢慢踱步到普济大师养病的屋子里,正在侍疾的一个小和尚冲着来人道:“法能你怎么才来?轮到你给师傅奉药了。” 进来的小和尚低着头,声音低沉,“就来了。” 之前侍疾的和尚走出去把门带上了。进来的法能慢慢走到榻上的普济大师跟前,撩起了他的衣袖,胳膊肘上一个人脸的红色印记赫然出现。 “普济大师,您睁眼看看,是不是认识这个印记?” 榻上的普济大师睁眼就看到了一个站在他面前小和尚,微微笑着,露出的胳膊上一个红色印记深深扎进了他的眼中。 “鬼……”普济大师捂上眼睛,“你是鬼……” 那个小和尚蹲下来,在他耳边如蛇吐着信子般道:“我不是鬼,是您心里有鬼罢了。几十条人命,普济大师,您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看着榻上颤抖的人,他轻轻丢下一句话:“普济大师真想求个心安,就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去,不然,想杀你还是很容易的。” 说罢,人影很快消失在普济大师面前。 若昭看到后院飞出个红色的身影,在屋顶一晃而过就消失了。她回头笑笑对风吟道:“事情办完了,叫血魂在这边继续盯着,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