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考功:杨秉廉归京
几乎没过多久,敬王李世训递了请安的折子就冲进储秀宫,一边冲进去一边道: “母妃母妃,我查到了不是他,不是李世默告密的。是裴济。” “我逐步启动了李君毅交给我的人员,意外找到了吏部尚书之女,才知道吏部正在想方设法找人证,李世默并没有出面给吏部当人证。” “吏部那边的话可信吗?” “应该可信,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就是个直肠子,什么都写在脸上,哪懂得撒谎。” “那你的意思是说……”丽德妃沉吟了一下,“李世默并没有打算出面作证河南道各州贪污护河款的事情,那就更不可能证明沈知贺知情这件事了。换句话说,只要他不出面,吏部就别想往前推进一步。”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那可以让沈江年安心了。”丽德妃松了一口气,沈江年是她最得心应手的棋子,她是最舍不得丢弃的,“既然李世默不出面的话,那就任吏部他们闹吧,最好闹到王朝贵那里去,王朝贵亲自替我们收拾他。” “还有一件事,估计对我们有利。密探来报,年初父皇派往在河东查访的黜陟使杨秉廉回来了,母妃你想,奉父皇之名查河东卫将军,只怕会有大事。” 话分两头,就在今早,授命查访河东的黜陟使杨秉廉掩人耳目回京了。他本是今年年初秘密接受旨意前往河东太原府一带。“黜陟使”顾名思义,黜陟幽明,以劝天下,但杨秉廉更清楚在这个特殊的情况下秘密查访河东意味着什么,陛下对华阴陈氏平阳卫氏不满已深,但畏于两家在京城婚姻关系复杂,更畏惧平阳卫家的卫茂良将军在河东职掌一方兵权。此次查访,就是为了搜集证据暗中蓄力。无奈他深入河东明察暗访数月,卫将军治军严明,治下百姓更是在这乱世中难得勉强安居乐业,生活不知道比当时晋王李若昱在时好上多少。 “端肃兄,一路风尘仆仆,喝口茶吧。” 杨秉廉本是微服回京,听到这声音不由地惊了片刻,顺着音源望去,一个风雅如玉的公子在茶棚中冲他抬手笑。 “云渊!” 杨秉廉在河东时偶遇这位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一聊却分外投机,杨秉廉长萧岚十七岁,两人倒因此结成了忘年交。 杨秉廉想着现在进宫面圣还早,就依着萧岚的邀请在茶棚中小坐片刻。 “端肃兄,实不相瞒,这次冒昧在你面圣之前找你,实乃是家嫂所托。” “熙宁长公主殿下?” “她说七月黄河决口事发之后,她曾经修书一封,拜托你暗查黄河沿岸各州护河款去向之事。” 杨秉廉的父亲,正是前朝太子太傅,熙宁长公主李若昭的老师杨文琏,前任刑部尚书杨文珽之兄。熙宁长公主又曾是杨太傅宣称的第一得意弟子,长公主的名声杨秉廉在他父亲那里早有耳闻。几个月前长公主修书一封拜托他查护河款一事,他虽心中有疑,但早闻长公主才智无双,就算陛下交给他的任务是查访河东而非河南,他还是抽空走了一趟河南道,顶着黜陟使的名头明察暗访了一段时间,连同每州扣留多少银两,多少人证物证,查得清清楚楚。 另外还顺带暗中观察了一下当时正在河南道主持赈灾的三皇子李世默,杨秉廉不由地感慨,恩威并重,处置得法,虽然经验不足,但才智心智均是可造之材。 他神思游离片刻,笑道:“确有此事,如今愚兄入京,正打算向陛下如实回禀。云渊前来,可是有事相托?” “非我之意,我不过是转述家嫂的意思罢了。端肃兄在河南道可是查到了不少东西?” “说到这个,愚兄还要多谢长公主的提醒。”杨秉廉痛心疾首道:“要不是长公主所托,谁又能想到黄河天灾,亦是人祸所致啊……” “端肃兄是打算直接把王朝贵的所作所为向陛下禀报咯?” “云渊的意思是?” “端肃兄可能有所不知,如今朝局大变,已非当时可比。六殿下已是敬王,和太子殿下正斗得火热。皇上打算借敬王之手打压太子背后及陈卫世家,根本无暇顾及王朝贵阉党一众势力。你此时禀报陛下,又有何用呢?更何况……”萧岚压低了声音对杨秉廉道,“据可靠消息,陛下已经打算轻轻放下这件事了。” “这怎么行!”杨秉廉霍地一下站起来,“王朝贵此举已经动摇国本……” “端肃兄端肃兄,诶……”萧岚赶紧七手八脚把杨秉廉按在椅子上,对他比了一个噤声道,“这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皇上一心和陈卫两家过不去,那是因为阉党过于势大,早已是多少年默认的事情,百年之弊,不急在一时。而陈卫两家是陛下的心头之患,如今他们下了狠手要咬死沈知贺。皇上不愿敬王一方实力受损,又实在不想招惹阉党之流,因此想把此事轻轻放下,就当是息事宁人罢了。”
“那我岂不是白查了?”杨秉廉又霍地站起来,“不行……” 萧岚哭笑不得地又把他按在椅子上,“这就是家嫂的意思。家嫂觉得事关黄河两岸数十万百姓,不能就这么轻轻放下。所以拜托杨大人务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此事掀出来,此事动静越大越好。大了,才能让陛下意识到不得不惩处王朝贵。” “说的在理,”杨秉廉若有所思道,“等等,那三殿下呢?他奉旨前往黄河沿岸赈灾,对护河款一事应当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为何不上书陛下?” 萧岚叹了口气,“端肃兄当陛下是如何知道此事乃王朝贵所为的?因为三殿下,否则这就是一桩普通的渎职案,都畿河南两道官吏官官相护,且不说他们能不能被定罪。要不是三殿下向陛下禀明实情,受惩罚的可能就只有一个迫于王朝贵压力而篡改判考结果的沈知贺。三殿下的麻烦之处在于,尽管他知道实情,却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端肃兄你不一样,你有足以让两道州刺史定罪的证据,而且目前满朝文武没有知道你有。端肃兄大可以出其不意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这样一来满朝震惊,或可挫一挫罪魁祸首王朝贵的锐气。” 杨秉廉想了很久,觉得萧岚说的在理。且不说本身王朝贵就罪大恶极,更何况他奉陛下之命查访河东卫将军,如今空手而归说什么也无法跟陛下交代,就算查出了都畿、河南两道护河款的去向,陛下也根本不会在意。要是放在朝堂上闹一闹,说不定真的有可能伤到那王朝贵一两分,到时候王朝贵敬王和太子三方争起来,陛下也哪还有空他河东之行空手而归之罪? 这么一想,杨秉廉道:“多谢萧公子,愚兄,斗胆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