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乱世桃花逆水流在线阅读 - 第四章 绵州:破局

第四章 绵州:破局

    “姑母今天这是……”推着若昭回客栈的路上,李世默实在是忍不住问道。

    “诈他。”若昭用手绢仔仔细细擦拭着刚刚碰过孙望之腰的那一只手,从指尖到指缝都没放过,“孙望之这人不简单,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但他绝非像他说的那样,是个铁匠。”

    “世默愚钝,请姑母明示。”

    “在刚刚见到他之前,我一直有两个疑惑。其一,既然他是这个客栈的常客,每天卯时三刻到辰时一刻来此处喝酒,为何酒友就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他既然想找个伴喝酒的话,为什么偏偏找上刚来三天的你?其二,他是个铁匠,一个大部分时间在火炉和风箱边劳作的人,身体本就很容易大汗淋漓缺水而口渴。世默,你喝过酒,知道喝酒之后也会口渴异常。试问,本就从事容易口渴之事的人,会在早上开工之前喝酒让自己更加口渴吗?”

    李世默忍不住点头,“对呀,是这个道理。”

    “然后刚刚,就更有意思了。”若昭轻笑道,“我一开始碰他的腰是打算看看他的反应的。”

    “啊?”李世默回想起刚刚若昭一上来就把手伸到别的男人的腰上,大跌眼镜之余心里就有点膈应得慌。她那一只给他涂过面脂的凉凉的小手怎么能去碰其他男人的腰呢?不对不对,她都出嫁了怎么能随便碰其他男人的腰呢?

    “你知道,孙望之从事的是打铁这样的体力活儿,抡大锤的时候身上一定会发热,大量出汗。在这个时候被一个冰凉的东西触碰,身体会受到很强烈的刺激。此时,一个正常人最有可能的反应是身体突然一抖,或者会手滑,是拿不住锤子的。但是你看他的反应,迅速反击,动作之流畅,就像是受过训练的。”

    “刚刚他反手一锤子的时候我在一旁都替姑母担心。”李世默又回想起孙望之动手的样子,他举起来还费劲的锤子就这么朝着她抡去,还好只是打掉了若昭的帷帽,万一碰到了她哪里……稍稍一想她这么小的身板被大锤伤到,他的心就微微一痛,推轮椅的手不由地攥紧。

    “放心放心,我早有准备,不会让他伤着的。”

    说完这话,若昭突然意识到,刚刚,世默是在担心她吗?

    他在担心她。

    这个认知让若昭的脑子迟滞了一会儿,随即心里又被欣喜塞满了。

    他在乎她所以他在担心她呀!

    “然后呢?”李世默发现前面这个坐在轮椅上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人突然就默不作声了,出言疑惑道。

    “啊?”若昭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在满脑子想着什么了。她在想什么?她是他长辈他担心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嗯……然后,还有些意外的发现。他腰上有伤,细长的,应该是刀剑所伤。而且,还不止一处。”

    “刀剑伤?”李世默忍不住惊呼道,“一个铁匠应该不会有这种伤才对!”

    若昭颔首,“这是一开始的两个疑点。”

    从孙望之的铁匠铺离同兴客栈很近,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李世默听若昭说话只觉得意犹未尽,自作主张推着若昭沿着这条街继续向前走去。客栈里一众店小二有幸围观了高冷如李小三儿推着一个轮椅上的姑娘打门口走过,不可思议之余感慨纷纷。

    “我的天!真的是陪姑娘逛街啊……”

    “你们有没有看清那家小姐的正脸,好看吗好看吗?”

    ……

    不过,世默和若昭完全不知道客栈里发生了什么,沿同兴街继续向前走着。

    “然后我诈他,一路质问他今天的行为,让他以为我在跟踪他,进而感觉到我的恶意。”

    “所以姑母,那些到底是不是你胡诌的?”

    “当然不是,我派人跟踪他了,不然他早就反驳我了,怎么会心甘情愿对答如流。”

    “啊?”李世默已经被若昭完全弄糊涂了,“那为什么你说……”

    “我的一连串质问让他认为我在跟踪他,但是他不确定我跟他究竟有没有见过面,他一开始以为我和他真的是萍水相逢,只是他没有注意而已。所以希望通过我暴露出来了解他行踪的程度,来推断我和他是什么时候相遇然后跟踪他的,进而反驳我,证明他并没有偷我的钱袋。

    “但是,当我在质问完他大半天的行踪之后,毫不掩饰地告诉他,我们相遇的时间在未时一刻。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当时应该意识到了,在姑母说钱袋被偷的时间点之前姑母就在跟踪他。”

    “对,”若昭对李世默的能够跟上她的思路非常满意,回头冲他赞许地笑了笑,“更准确地说,他被我步步紧逼,已经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了解他,他甚至生出了一点点的恐惧和慌乱。但在当时他依旧以为我是为钱袋而来,所以在被逼得毫无退路之时,被迫承认了他见过我但是没有偷我的钱袋,希望能够息事宁人。

    “但是,他在承认他未时一刻见过我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你刚刚说的,我在我和他偶遇之前就在跟踪他,进而才反应过来,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为钱袋的事情而来。他之前一切的心理准备土崩瓦解,甚至开始怀疑,我和他根本就没有见过,一切都是我在无中生有惹是生非。”

    李世默哑然失笑,“这确实是无中生有。”

    若昭莞尔,“然后,如果我在此时突然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跟踪他,一切都是我胡诌的呢?”

    “他……应该会很懵吧。”李世默挠挠头,“我也有点懵。”

    若昭抿嘴笑了出来,“他确实很懵,所以第一反应是之前我所有的对话都在诈他,然后迅速反思自己有没有透露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情,以为我是为什么秘密而来。但事实上,他并没有透露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唯一能想到的是他刚刚撒谎了,他承认他见过我,其实他根本没有见过我。

    “如果他发现自己唯一撒过的慌是这个,他会又开始怀疑,我其实只为钱袋而来。”

    “哈哈哈哈……”李世默被若昭的话深深吸引住,一向矜持的他也对这一波三折的情节笑了出来,“被人这么玩弄于股掌之间,孙望之可能要怀疑人生了。”

    “我就是要让他阵脚大乱,从而只看到我的恶意而看不清我的目的。”若昭露出诡诈的笑容,她低头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袍,“世默,如果是你,被一个充满恶意的人跟踪,挑衅,你会是什么反应?”

    “嗯……质问对方来者何意,或者直接说报官府?”

    “对,在这种情境下,他剔除一切猜测之后,应该可以确认两点,其一,我来者不善;其二,我在跟踪他,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以你形容他直言直语的个性,怎么不会质问我,怎么不会嚷嚷着说要报官?

    “但他偏偏采用了最胡搅蛮缠最不可思议的处理方式,他用……调戏,嗯,羞辱?或者说让我感到羞耻来终结这一段谈话。他不嚷嚷着报官还能理解,毕竟言语之间并无实际证据。可他为什么不敢质问我,一条一条和我对质呢?”

    若昭继续自问自答道:“因为他不敢。刚刚的一段对话已经让他阵脚大乱,他无从判断我的来意,更不清楚我究竟知道多少,是第一天跟踪他还是长期跟踪他。他不确定在对质的过程中我会不会说出更多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慌乱结束这段对话。除了有试探你我关系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投鼠忌器,而他忌的器——

    若昭回头,和李世默目光相接。

    “在场的除了我和他,就只有你。”

    “世默,他在忌惮你,忌惮你会知道他更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