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公孙:借花献佛
与此同时,益州成都城节度使府中。 李世默还在别院的白花槐下烹茶,最近他颇有几分茶道的爱好。春风虽暖也腻,配上悠悠淡雅的白花,在饮上两口清芬的碧潭飘雪,实为人间一大美妙事。 “殿下今日传召末将,不知是何事?” 李世默这厢还在煮茶,院外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声音很急,摩擦在地上带起一片浮躁的气息,生生地打断正在幽幽飘散的热气。 “公孙大哥,”见到来者匆匆,李世默也不恼,他微微欠身行礼,“当初和公孙小将军有约,私下相见便以兄弟相称,不知如今可还称得?” 来者正是公孙致和。自从三月二十八日他擅自带小熙姑娘出府遇天师道袭击。那个叫小熙的人在公孙枭面前演一出好戏颠倒是非——也不能算颠倒是非,只是把他心里那点所图遮遮掩掩、又无限放大地挑给公孙枭看,害得他在自己父亲面前很是难堪。好在父亲到最后并无意深究,便关了他足足七日的禁闭,让他好好闭门思过,也算是给钦差大人一个交待。 今晨他刚被放出来,就有小厮过来传话说,宣王殿下有请。 被关了七日的公孙致和就当是养伤。如今,他一身伤病好得差不多了,也把之前急功近利的心情收拾了不少。这七日他一直在闭门反思,他有意示好宣王的这步棋究竟是何处出了错? 思来想去,这步棋是没错的,错的是下这步棋的时候没有看清对手的意思。大祸临头之际小熙反咬一口,故意借他那点私心挑拨他与父亲的关系。直到那时他才发现,他下的这步棋宣王小熙等人其实早就算计好了,就等着他上赶着往上跳。并且还咬准了他因为那点私心,不敢明目张胆报复回去。 念及此,他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冷了几分。 “殿下要称,末将也是拦不住的。就好像殿下执意指控是我主动带小熙姑娘出去的,末将也拦不住。” “看来,那天的事还是让小将军心生芥蒂。寒食节后,生火烹茶,也是春日一大妙事。还请看在本王与公孙大哥颇为投缘的份上,许了本王今日以茶代酒,权且致歉。” 公孙致和挑眉,“那小熙姑娘呢,她怎么不出来,难不成是受了惊吓,还在屋中将养着?” 李世默回头看看房门紧闭的主屋,笑中歉意更深。 “那一日她贪玩,偏要央求公孙大哥带她出去。惹了这一通祸事,还牵连了公孙大哥。本王实在过意不去,把她关在屋中几日,就当是反省思过了。” 贪玩? 说得太好笑了。 公孙致和内心都忍不出嗤笑出声。小熙那日出去了整整一个上午,至午后未时方归。他在一楼足足等了好几个时辰,都在那家茶庄中。说她贪玩,在一家茶庄中喝了几个时辰的茶,那可真是太贪玩了。 无奈李世默的表情,实在是过于真挚诚恳,让他恍恍惚惚间都怀疑自己真相信了这番说辞。 两人面前的茶壶发出咕噜咕噜热气上涌的声音,冲得茶壶盖都有些盖不住。李世默温柔注视着壶中沸腾的茶水,抿嘴再笑。 “看样子是茶好了。这碧潭飘雪还是公孙老将军送来的,虽是借花献佛,”他抿嘴笑得有些拙劣,拙劣中又是掏心掏肝的真诚,“但本王亲自给公孙大哥斟满,还望公孙大哥见谅。” 公孙致和一时神色难定,他又捉摸不透宣王一行人究竟在下一盘怎样的棋,只得抿着唇,紧紧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李世默则是专注地盯着手下的茶具,仿佛没注意到对面公孙致和的异常。他一手持茶夹,一手护住自己的广袖,从茶托中取出两只瓷杯。放定之后,他松开那只护着广袖的手,伸手揭开壶盖拂去茶末儿。 树上一朵小白花偏巧飘落到茶壶中。 紧紧盯着对面李世默一举一动的公孙致和刚好看到这一幕。 “殿下,树上有花落到壶里了。” 凝神握着壶盖撇末的李世默手一抖,松开的广袖差点掀倒了支在炉上的茶壶。他赶忙护住袖子,略略致歉道: “那便再换一壶吧。”李世默看向东厢房唤了声,“风姑娘,麻烦你换壶水,洗净了之后再送过来。” 这其实没必要吧…… 公孙致和心里默默扶额,壶里只是落了一朵花而已,喝下去也无妨。他出言提醒只是刚好看到,没想到长安来的钦差果然讲究,不是他们这些混迹军中的人能比的。
李世默并未注意到对面公孙致和无语凝噎的状态,他笑得更加诚挚而温然: “抱歉,还得麻烦公孙大哥再等一会儿了。” 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公孙致和越来越看不懂今日宣王殿下急匆匆把他叫来所为何事。说是致歉,也不过是煮了壶茶,还是他父亲送来的碧潭飘雪。要是想借此谈点别的,可他又专心手上的茶,一句话也不多说。 风吟交叠着双手,迈着小碎步垂首来到院中白花槐下的石桌边,春风轻快,她的脚步也轻快,连带她手上亮晶晶的银镯子哗啦哗啦也响得轻快。她伸手便去取那只落了花的茶壶,估计壶中沸水的缘故,风吟刚一拎起茶壶的提梁,手被烫得一抖,一壶茶水顷刻间磕在石桌沿上。茶壶碎裂,桌上、地上、风吟的裙摆上溅了一大片。 风吟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还请殿下恕罪。” “风姑娘没事吧?”李世默笑得依旧春风送暖,“无妨,擦擦就好。” 风吟犯了错,哪敢有丝毫懈怠,自己湿了一片的衣服也来不及换,赶忙取了块干巾来,先将石桌上的沸水和茶末擦拭干净。 公孙致和实在看不懂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局面,目光只得无所事事地四处游荡。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风吟手腕上那只银镯子。那只镯子原本亮晶晶的,他却分明发现,向下的部分,开始逐渐发黑。 “风姑娘,你的镯子怎么了?” “啊?”风吟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腕上的银镯子,迷茫的眼神一下子便惊慌失措起来。 “呀!怎么黑了呀?” 她摸了摸那只镯子,嘟囔道:“刚刚还是好好的呀,我只是擦了个桌子,又没沾上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黑了。” 公孙致和盯了那只镯子许久,转而向李世默缓缓道: “殿下,这茶水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