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盛夏:山重水复疑无路
剩下是一些补充的记载,大致不出初验的结论。上吊而亡,无致命伤,现场完好,有遗书。 除了自杀以外,似乎别无结论。 若昭一页一页把案卷翻完,最后停在第一页的初验状上,指尖摸索页脚,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对了,”她从案卷中拈出一张纸,“这是杜大人的遗书,是抄本吧。原本确认过,不是伪造?” 李世默一直坐在旁边安然注视着她,唯恐打扰她的思绪,直到她问才答。 “问过杨秉廉大人了,虽然这桩案子经的是他叔父的手,他也颇为关心,因此后来也核实过一遍。可以确认的是,并非江湖上常见的装裱拼接之术,伪造的可能性很小。除非专人请写手,一点不落地模仿了杜大人的笔迹。” “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伪造的?” 看着若昭轻轻晃着那张纸,李世默微蹙,“你还是觉得这桩案子有问题?” “我一开始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杜桓之死来得太巧,又太理所应当。当时杜松已经下狱,杨老大人前往杜桓府上问话。随后第二日,杜桓自缢身亡。” “杜家兄弟本为荐福寺血案的参与者,当时杜松入狱,杜桓害怕自己的罪行暴露,或者为家里人招致祸患,选择自尽。”李世默微微偏头,“正好严丝合缝?” “一开始我的怀疑确实有臆测的成分,有可能是我多想了。”若昭从案头上取出一张纸,湖笔舔墨,“可是我们这六个月走了一趟巴蜀,你还会这么想吗?” 说罢,她在纸上写了“荐福寺血案”五个字,随即画了一个圈。 “你看,围绕这一桩案子,先后卷进来的势力,首先是我们暗中唆使的杨老大人。” 她在右上角写了一个“杨”字,指向中心的荐福寺血案。 “随后我们暗使手段,使得荐福寺的普济自首,牵连出了前工部尚书杜松。” 若昭又在荐福寺血案旁写上“普济”两个小字,又在左下方写上杜松的名字。 “我们处理荐福寺血案其中一大目的便是换掉前工部尚书。原因在于,杜松之子娶的是秦家的女儿。涪城杜氏和陕州秦氏一样,处于以陈卫两家为核心的血缘姻亲集团之中。” “杜松”这个名字之上,又画了一条线,指向陈卫。 “而杜松的背后,站着的是神策军集团的张怀恩。可以说,是张怀恩、杜松、以及公孙枭,联手导致了西陵氏的惨案。” 说罢,若昭又在杜松的下面,加上了张怀恩的名字。之后又在杜松旁划了一道横线,指向杜桓。她轻点这个名字。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的死因。在我们曾经已知的范围内,杜松为谁所杀不明,杜桓的死只能解释为畏罪自尽。而当我们走了一趟巴蜀之后,我们才发现,在这盘棋上,还漏掉了一支势力。” 若昭把这张画满圈与线的图举起来给李世默。 “你看,差谁?” “孤鸾和雪晴?” “正是。”若昭把这两个名字补在杜松和杜桓下方,并画了一条指向杜松的线,“这是真正意义上,以复仇为目的的西陵氏后人。并且可以确定的是,杜松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我们虽不知杜桓对于当初屠杀西陵氏一案参与多少。但在西陵氏后人眼中,杜家兄弟都是该杀之人。他们有多大可能性,只杀了杜松,而放过杜桓呢?” “难不成你想说,杜桓是死在孤鸾和雪晴手上?”李世默诧异地眨眨眼,“只论动机,是说得通的,但动机并不代表施行。就算是他们俩干的,首先解释不通的是,为何要伪造一个自杀现场,还大费周章地伪造一封遗书?当初公堂刺杀杜松,他们可不是这么干的。” 若昭在孤鸾和雪晴的名字下重重地划了两条横线。 “孤鸾和雪晴谋害杜桓一事,假设只有三到四成可能。但我前几日和阿澜姐说起了杜嫔娘娘的事,才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若昭眯着眼望了望屋外如长春宫金菊一样的阳光。
“我当时年幼,对杜嫔娘娘印象不深,只知她是昕jiejie的生母。走了趟巴蜀才知道,杜嫔娘娘是西陵氏的人,从血缘上看,还是阿澜姐的姨母。我当年不太懂事,一直以为杜嫔娘娘是病逝的。” “那她……” “她是上吊自尽的。具体原因大概与当时的陈皇后,也就是陈太后相关。或许是为了保昕jiejie一命,被逼无奈走上了绝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李世默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只觉阳光灿烂到晃眼,“你是想说,当年西陵令容和西陵令仪两姐妹,一个死于荐福寺刀伤,一个上吊自尽。孤鸾和雪晴为了复仇,对杜家兄弟用了同样的手段。但问题在于—— “你作为当事人都不清楚杜嫔是如何去世的,孤鸾和雪晴,两个游走在庙堂与江湖的边缘人士,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迎上李世默的目光,若昭欣慰地点点头,“说得对,但你忘了一个人。” 说罢,在孤鸾和雪晴的名字下,又写下三个字。 “王朝贵。” “孤鸾和雪晴背后的人,别忘了是王朝贵。而早在当今陛下登基之前,王朝贵和陈太后走得很近。王朝贵想要牢牢地将孤鸾这颗棋子攥在手里,必要的消息,还是会时不时透露给那对苦命鸳鸯。比如,杜嫔的死因。” 若昭在王朝贵和孤鸾雪晴之间划了一条线,又将孤鸾雪晴和杜桓划上线,一再举起这张图送到李世默眼前。 “至少在情理上,这条线可以连通。” 李世默端详着这张画得枝蔓横生的图,加上若昭的字实在张狂。他嘴角情不自禁上翘,又强制和这张图一并按下。 “但要让情理变成事实,还需要别的佐证。” “那正好,我们重新读初检报告。”若昭托着腮,微窝的肩肘衬得她极细而流畅的锁骨,“比如有几点,在此后的调查中,并没有得到妥善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