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平阳:一败涂地
第二日清晨,萧岄径直撞开了二哥萧岚的院门。 没人? 步子再一调转,径直撞开了萧岚卧室的房门。 萧岚还在仰面朝天睡大觉。 萧岄一路杀来风风火火,撞开一扇又一扇大门折腾得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完全没法睡了。 天色微白,两重帷幔下的萧岚捂着眼睛,从指缝中打量窗外的天色。 明明还没到该醒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也得给他睡觉让道。到底是什么事值得她大清早的折腾他的睡眠? 睡不饱人就特别容易怒,就算门外是自己的亲meimei,脑子不清醒的状态下心里还是把前来打扰他睡觉的小人扎了无数针。 萧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亲二哥心里已经被扎得半残不死,从冲进萧岚卧房中后连珠炮一般的问话对着还在睡觉的人一通乱轰。 “卫将军入狱是不是你和我嫂子的手笔?我嫂子养了一堆杀手到底是干嘛的?还有风波庄,我嫂子跟风波庄是什么关系?花语都告诉我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萧岚脑子一瞬间清醒,灵台与眸间刹那间清明。 她知道了? 出于谨慎,萧岚屏气凝神静声听。而在萧岄看来,就是做贼心虚不敢说话。 她伸手就要撩紧闭的床幔。 萧岚忙死死地拽住,一层厚布一层薄纱后的声音听来十分嬉皮笑脸,且欠揍。 “别别别,没穿衣服呢!就算你是我meimei我怪难堪的啊。” 萧岄气短,攒了一肚子的火气突然没处发。郁结半晌,咬牙切齿吐出四个字—— “那你快点。” 萧岚磨磨蹭蹭裹上打底的中衣,慢条斯理再将腰间系带栓上。从来不叠被子的萧岚转头还将床铺仔仔细细打理了一遍,枕头还不忘摆得方方正正的。 末了,他又从两片床帷中伸出一只手。 “袍子在外头衣架上,帮我拿一下。” 萧岄又好生没好气地甩到他手上。 帷帐内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直到萧岄快要等得不耐烦就差直接扑进去的时候,“唰”的一声,帷帐开了。 萧岚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榻边,问她: “花语跟你说什么了?” 花语跟她说…… 没想到二哥居然开门见山没和她打呵呵,当头一问让萧岄思绪微微凝滞片刻。她回忆起当时她质问一通血魂与花语后,花语是怎么说来着的? “大小姐,你信你嫂子么?” 萧岄一个劲儿地点头。 信啊,她一直都信。 “那好,既然信她,就信她第一,不会做有害朝廷安危天下百姓的事。第二,她不会骗你,更不会伤害你,她一定会把一切伤害隔绝在你之外。所以你明白了吗?” 萧岄眨巴眨巴眼。 明白什么? 花语继续忽悠道:“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前提是她要确保你的安全。她不告诉你只是因为现在时机未成熟,我这个打下手的,不能违背她的意思。” 半懂不懂的萧岄深夜里一个人躺在榻上来回思考,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才意识到—— 这不什么也没说吗? 于是,大呼上当受骗的萧岄,此时此刻就站在萧岚房中,问他要一个交代。 “她说……” 当然不能告诉二哥她其实什么也探听到,话锋一转,萧岄道:“她说,她说他们确实与风波庄有点关系,这次承明宫变也有他们参与其中。反正她都告诉我了。” 哦,懂了。 萧岚心领神会。 那就是什么都没从花语嘴里撬出来。 不然,都告诉你了那你还问我做什么呢?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岄这个meimei,确实有些小机灵,偶尔还会使点诈。在关键的时刻,嘴硬,她不想承认就绝不会承认。 既然把萧岄的底摸得差不多了,萧岚难得正经地坐直,慢条斯理开口而显得极为语重心长。 “阿岄,你以前从来不问为什么的,当年我让你去北燕回来九死一生时,你也没多问过一句话。我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能不能先问你一句,你现在这……” 上蹿下跳,如跳梁小丑一般折腾得他屋子里鸡飞狗跳的。 “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你们手段太过火,你们让双方兵力在长安城打起来,你们闹得举朝上下都不安宁,你们陷害了朝廷忠良,你们害得朝中勇将含冤入狱,让他的骨rou妻儿幽禁在府无人照顾。 那可是卫茂良,是镇守一方土地保护一方安宁的河东节度使,是抵抗北燕威慑河朔的铜墙铁壁。
还是她…… 萧岄突然噎住。 还是她,她迄今为止,唯一倾慕,且景仰到无以复加,甚至想起这个名字都会心头大恸的如意郎君。 迎着萧岚煞有介事的目光,萧岄突然发现一个她刻意忽略又欲盖弥彰的问题。 太明显了,卫茂良这个因素在她一切的行事逻辑中。 朝中风云诡谲,双方厮杀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年年都有含冤下狱的忠良,年年都有轰然瓦解的铜墙铁壁。她从不关心朝廷事,别说探听原因,连名字都懒得多问。如今心血来潮闯入二哥房中要兄嫂给个说法—— 也只是为了一个卫茂良。 所以,二哥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萧岄忽觉如芒刺在背,尤其在萧岚平静无波又略带审视的目光中。 他要她怎么说,说她喜欢一个人,比自己大了十六岁,人家家和美满,妻贤惠顺。自己痴心妄想,不对,她已经强迫自己打消了痴心妄想,还要给她哥她嫂子的谋划横插一杠子,给一家人添堵。 她这些天究竟在做什么啊! 她就是个傻瓜,旷世大傻瓜! 所有的话骤然失去了可以倾泻的出口,萧岄也盯萧岚,眼中逐渐染上水色,太模糊了,模糊到她快看不清整个世界。 终于,在眼泪决堤的前一刻,萧岄转身夺路而逃。 萧岚坐在榻上叹了口气,没追出去。 完全不处理又不行。坐在榻上呆了一会儿,他起身,从书架上摸了一沓信纸,开砚研磨,湖笔舔墨,落在纸上几字。 又觉不妥,撕碎了揉成一团重来。 又写几字,又觉不妥重来。 哼哼哧哧勉强写完一张纸。萧岄的事最后还是只言未提,最多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卫茂良的近况,以及未来的打算。 自忖已经写得足够隐晦,足够不让若昭多心。萧岚封缄之后找到若昭留在萧府里的眼线,把信递给他。 还是说什么都不妥,向来意气风发从心所欲的萧岚再一次千回百转不知从何开口。 “这封信务必送到她手上吧,如果她出不来的话,我可能要去找一趟宣王殿下。另,问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