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墙:画地为牢
四个人继续凝神看着。 围着篝火又唱又跳的人蹦跶累了,坐在两边喝酒的人又换了一批上去,继续围着篝火唱着他们不懂的曲词。 李世默根据这个轮换规律大致算了下,院中的人一共分为五批,每批十几个人,下面总计大约七十至九十人左右的样子。 公孙嘉禾看着下面这群看上去快疯了的人,撞了撞李世默的胳膊肘,“要管吗?” 他眉心紧锁地盯着下面热闹的人群,眼中映着雀跃的火光,“要管,但不是现在。” 李世默又转头问关河,“你们盯过他们集会结束吗?” “上次是在两天前,末将和嘉禾过来的,约到寅时二刻。” “有什么别的动静吗?” “没有,就是又唱又跳。” 李世默估摸着时间,自己大概是丑时初出宫的,算上路上的时间,加上在屋顶上观察的时间,现在大约已经入了寅时。 那就离结束的时间不远了。 他压低声音对另外三人嘱咐道:“我们先下去吧。” 从屋顶上跳下来,天色已至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夜像一块巨大的化不开的墨块压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只有不远处隐隐闪烁的诡异的火光,幽幽地冲向天空,烫起焦红的卷边。 四人不敢点亮火折子,摸着黑从空置的平房里挪出去。 出了平房,四个人围着一辆马车商量接下来怎么回去。 李世默和凌风住宫城,都在洛阳城的最北端。关河拿着自己的积蓄在洛阳城买了一幢小宅子,也在北城。公孙嘉禾的东阳郡主宅邸是孟全义安排的,也在北城。 总之,都离南市挺远的。 结果关河和公孙嘉禾都没有马,李世默不禁问道:“你们俩是怎么过来的?” 公孙嘉禾指了指南市。 “我包了间客栈,从天黑前我们俩就在这儿了。” “还能住?” “能啊!” 估摸着快到寅时二刻,那些折冲府的大兵快要结束集会从福先寺里出来了。李世默挥挥手。 “事不宜迟,我们先去那儿再说。” 四个人牵着马车让客栈店小二停好,又打点了些银钱要小二谨言慎行,四个人就挤在公孙嘉禾包下的那件客房里。李世默站在正对福先寺的窗户边,似乎还在低头琢磨着什么。 天色渐明,最东方的天空破云闪过一丝明亮的曙光。倏忽光线大亮,太阳从层云中倾泻下一束天光,很快盖过了福先寺诡异的焰火。 他对凌风道:“你天亮之后扮作普通游客,在周围问问情况,晚上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动静,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风领命而去。 他又把公孙嘉禾召过来,“你当初是怎么发现这人行踪诡异的?” 公孙嘉禾趴在窗户边,指向东南方向一处破旧的宅地。灰扑扑的,一处瓦房破旧之后竟然用的是茅草修补,屋顶上全是一些碎砖石瓦片。 “喏,你看见那间房子了吗?那个说要把我拖出去喂狗的人,就住那儿。” “知道是谁吗?” 关河在一旁适时补充道:“末将查到了,住在那里的人是折冲府队正,叫祁羽,魏州馆陶人,今年三十二,隆平九年入伍的。” 李世默眼前一亮,“姓祁,魏州馆陶人。和祁法新有关系吗?” 关河摇摇头,“不确定,从来没听人说起过。末将也怀疑,所以昨日旁敲侧击问了他的同袍,没听说过和河南府尹祁大人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违背宵禁私自集会的幕后主使是,祁大人?” “不好说,天下之大,同地同姓的人很多。就算祁羽与祁法新真的有什么关系,也不能说明背后主使是祁法新。哦对, “他今年三十二,隆平九年才入伍,那时他二十六。二十六岁入伍,是不是,太迟了?” 是挺迟的。关河面露难色,“可能是东都折冲府比较乱吧,最后什么都往里招。所以就……” “这个之后再慢慢查吧,”李世默指尖轻轻磕着窗台,“目前河阳节和东都折冲府,最先出现异象的是折冲府。大致可以推测,某种不稳定的因素,应当潜藏在东都官里。”
比如,那个消失的,黑衣人。 公孙嘉禾觉着他们俩说话自己杵在一旁怪尴尬的,讪讪地从窗户边退出来。 “你们说,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茶壶里的水还是昨天和关河一块儿喝的,公孙嘉禾到楼下又重新换了壶新的,满沏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才招呼他们俩坐下说。 李世默看着公孙嘉禾难得默不作声地来回转悠,招呼道:“坐下来一块儿听吧。” “你居然不嫌我多管闲事了?” “我什么时候嫌你多管闲事?”李世默苦笑,“你那么能干,但所有一切的前提是,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我以为……” 我以为你看不起我,以为我就是个小meimei只会给你惹麻烦。公孙嘉禾扪心自问,她和李若昭某种没来由头的分歧,除了看不惯李若昭用尽手段做的那些事,除了担心李世默跟李若昭说不清的关系带来的麻烦,还有一些很微妙的情绪。 成都节度使府的高台上装疯十一年,被解救之后,那种渴望报答的心情就成为了她行事的某种底色。数来数去,最让她值得高兴的是竟然是自己二十一岁生日宴上帮助李世默扳倒政敌。 而她总怀疑,帮忙,起到作用,被需要,在李世默眼里,好像仅仅只是某个人的特权,某些很优秀人的特权。 以至于自己时时刻刻处在某种,格外拧巴的状态。 李世默脸色带笑,“我一直知道你很有分寸感,很多事情我不多说,你也知道。所以,即使我们在很多问题上有分歧,但我还是放心让你去做。” 这哑谜打得关河一头雾水。 公孙嘉禾死要面子又嘴硬惯了。以前在关中,三天两头和李世默吵一架,再找找关河的麻烦。这种拧巴的状态总影响着她,不吵架正正经经地说话一直没学太会。 她绞着手还没想好说什么,关河立马打圆场,“嘉禾早就不是当初那样子了……” “谁当初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