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墙:合欢
公孙嘉禾目瞪口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关河居然还是念念不忘这件事。 但也不奇怪。小语原本是李世默答应过要许配给关河的,这么多年,漫长的相思化成了水,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塞了进去结成了冰,守成了执念。 可是此之重若千钧的执念,彼之轻若鸿羽便可以避而不谈。 公孙嘉禾又该怎么解释呢? 太复杂了,说不清。就连她都不知道是何时开始,是谁最先推动了那片命运的齿轮,把小语和贤妃推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如果要细究,宁贤妃当年为了李世默保李若昭一命,最后吞铅粉自杀身亡嫁祸沈青绾,该算谁的责任。 李世默当年为了李若昭主动放弃追小语,任由沈青绾李世训将她虏走,又该算谁的责任。 她叹了口气,“不要多想……” “我没有多想,我从来没敢让自己多想。” 关河自己都觉得好笑,“沈青绾死的时候我没看见,李世训死的时候我也没看见。他们俩死了,我最后一点执念也没了。” 在公孙嘉禾的世界里,关河是一个格外单纯的人。李世默有什么指令,他就去办,李世语说什么,他就笑嘻嘻地应承。 极少在关河身上,看到如此痛苦的,无法言说的纠结而复杂的情绪。 他说,“殿下说得对,他说你有分寸感,是对的。” 如果可以的话,公孙嘉禾宁愿自己不要这个分寸感。 但她也没有办法,把事情说出去没有任何好处。她已经完全看明白了,无论遇到何种抉择,在李世默的顺位中,无论从功利还是情感的角度,李若昭永远是第一位的。 说出来,找李世默讨个说法,除了能把他们折腾个四分五裂,还能有什么结果? 她除了闭嘴,最多愤愤不平地在薛莹面前阴阳怪气两句,还能说什么? 为了大局,为了内部的稳定,必须忍耐。 关河声音涩涩的,“还有,之前的话,我很抱歉。我想了想,我说你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你觉得生气,是因为你当初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关心过。” 细细想来,他们真的在一起经历了很多的事。当年在成都府关河奉命保护疯了的公孙嘉禾,公孙嘉禾第一次,向外人露出正常人的表情,在月光下,刚刚从熊熊大火中逃命出来的关河看见了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 还有后来,两个人一起为救李世语,横跨整个关中北部从献陵一路追到原州。 举目皆风沙,在初冬的寒潮中,他们曾在一个山洞里互相依偎着取暖。 只是当时的关河,除了觉得公孙嘉禾烦,也没有什么别的印象了。 阳光透过窗棂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他们俩就这么并肩在漫长的走廊里走着,好像走不到头,走不到一个终点。 关河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在所有人口中实际的女主角李若昭身体终于在花语的允许下,可以随便四处逛逛。 在上至宣王李世默,下至赋闲了十几年的李君毅都被提溜出来干活的洛阳城,大病初愈的李若昭显得清闲得有些不正常。 实在是太闲了。李若昭得了允准,过洛河向南溜达到了道德坊洛阳县令的公廨处。 萧岚正好不在,留守的县丞说是下乡亲自督查分地的事情。门口小厮听说是熙宁长公主殿下驾到,忙送不迭地请她进来先坐。 来早了就在萧岚的书房里歇着。李若昭坐在轮椅上东看看西看看,和她当年在长安萧府看到不同的是,书桌案头上摆的全是洛阳户籍民生地图之类的文书。 今时不同往昔。她好像,又把一个不愿问世事的人拖进朝政的深渊了。 萧岚直到戌时末才回来,整个人因为忙成了连轴转的陀螺,步子反而显得格外轻快。 “你要是早知会一声,我就把今天下地的事儿推了。”萧岚一到李若昭面前开始装可怜,又是揉眉心又是叹气的,“费力不讨好的,谁要干。” 原本穿什么都好看的萧岚,套上一身银朱色官服,怪拧巴的,哪儿哪儿都显得不太对劲。李若昭上上下下打量,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萧岚低头转了一圈,“觉着寒碜?”
“哪里敢觉着寒碜,您老人家现在可是正五品上阶的京县县令。”李若昭靠在轮椅上,实在有些怀念几年前在萧府斗嘴的样子,“就是有一种,你小时候把萧相大人的衣服偷着穿的感觉。” 轮到萧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对于李若昭他一向没办法,他努力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最会给我添堵。” 李若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萧岚回卧房换了一身清爽的天青色常服,显得妥帖合身了许多。 来的时候还端了一碟小点心,大多是些糖果,苹果糖梅子糖之类的,比一般的酥皮点心经放。一看就是准备了好久,专门等她过来的。 拿着点心的萧岚还在喋喋不休,“你什么时候催卓圭一声,让他把长安灵溪茶庄搬到洛阳来。吃来吃去,还是那家的点心最好吃。” 算起来李若昭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吃糖了。从长安城里逃难出来,她不是在奔走各方的路上,就是被困在宫里或者秦岭云山上,活着已经很费劲了,更别说吃糖。 李若昭拈了一块糖放在嘴里,舌尖抵着糖块等苹果糖慢慢融化。 太甜了,甜得她有点受不了。 她以前真的吃这么甜的东西吗? “你打算一直住这儿?之后阿岄从江南回来,总不能还和你一块儿住县衙。” “我无所谓了。你说得对,我现在从布衣之身一跃升为正五品上京县县令,本来就是众目睽睽,安置家产的事我暂时不能考虑。当然啦,” 他笑眯眯地看着李若昭。 “你要是回萧府,那就算被人骂死我也得给你置办一套房产。在宫里不顺心就出来住,你合该都是萧府的女主人。” 这话夹带了多少私货李若昭实在懒得评判,她干脆懒得和他较劲。 “你不是下地了吗?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