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墙:长安故人(下)
“是祁法新吗?” 被骤然凑近的目光吓得一怔,何君璧下意识饮了一口酒,就着璀璨天光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小昭,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那就是你承认魏博节在洛阳有jian细……” 说到一半,李若昭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个人已经嫁给了卢龙节的赵燮,又念及魏博节三子夺嫡,何君璧及其同母弟何疾并不受魏博节上下的重视。她话锋一变,眉目流转。 “不对,是卢龙节,赵家人的意思?赵燮,还是赵荧?” 何君璧握着酒袋的手停顿片刻,又接着喝了下去。 最后一口水酒饮尽,何君璧就着手背拭了拭嘴角的水渍,啧啧嘴。 “小昭,你都不会笑了。” 李若昭靠在轮椅背上,静静等她说完。 “我们人各有志,各为其主。我知道宣王殿下有一统宇内之志,属于河朔的土地我们也会寸步不让。换句话说,有朝一日我们总会兵戎相见,今时今地你处在我的位置,也是断然什么都不会说的,对吗?” 李若昭不置可否。 何君璧迎着春光烂漫,眯着眼似乎在回想当日的好时光。 “隆平七年你我各斗阵法,我赢了你,但我依旧视你为最大的对手和故交。今日你我洛阳一局,你请君入瓮,我差点玩火自焚,好在最后我及时撤兵,算是打成了平手。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我们再一决高下?” “什么叫隆平七年你赢了我?” 李若昭反问。 “那年明明是我赢了你好吗?” 水酒饮尽,本来该是收手回去,听到李若昭的质疑,一向潇洒自如的何将军像只炸了毛的鸡。 “如果不是你最后使诈,我肯定赢你好吗?” 李若昭靠在轮椅上冷觑了一眼,“兵者诡道也,玩不起就别玩。” 萧岚听着在一旁默默扶额—— 两个算天算地的人,最后居然为这事吵起来了? 见自家jiejie许久未归,从队伍中杀出来一名骑着黄骠马的小将—— 也是老熟人了,魏博节何献三子,何疾。 萧岚细细打量,远比四年前见着更敦实。看得出来一直在跟自家jiejie学,眉眼间活络了不少。 何君璧披风一扬,拂袖而起,空空的酒袋别在腰间,手持方天画戟,跨上战马,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摆摆手。 “走了!改日战场见!” 何疾骑马赶紧追上,凑到jiejie耳边小声嘀咕。 “jiejie,那两个人不好对付,当初在滑州……” 说的是隆平十一年李世默黄河赈灾,何疾率人趁虚而入,结果被李世默和萧岚打了个正着。 何家三子颜面扫地,害得亲jiejie何君璧亲自过去要人。 说着尴尬,何疾忙改口,“养虎遗患,不杀了他们吗?” “留着吧,算是给你留个对手,我们可不是那种阴险小人,改日正大光明地杀了他们便是。” 同样的对话在萧岚与若昭之间还在继续。调转马车,萧岚一扬马鞭,骏马在洛河边的绒绒青草间飞驰。 “他们不会杀了我们吧?早知道把月女侠留在洛阳了,现在咱们心里也没个底。” 李若昭看着窗外春色飞驰而过,春风吹过她鬓间细碎的头发,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心思似乎并不在此处。 “君璧jiejie不是那种人,将门之女,从来想要赢个正大光明。” “我明白你的想法,如果今日何君璧出手,你便想要借此消灭河朔三镇一部分有生力量。如果何君璧收手,便由着她带走祁羽和祁法新,让她以为,我们认定的jian细就是祁法新。 “但咱们的线索不就断了吗?祁羽只是一个小卒,丢了就丢了,他们劫狱顺便把祁法新带走,更说明了祁法新不是jian细。那洛阳城的jian细呢?还有那个挑拨孟静姝下毒加害于你的黑衣人呢?他们是一伙的吗?都不知道。” 看得出来越说越气愤,萧岚啪地一扬马鞭,被鞭笞的马儿撒欢儿似的飞奔起来。
“那咱们这局不就白布置了吗?” 李若昭细细地叹了口气。 “洛阳城等不了了。如果祁羽这件事拖着不处理,东都折冲府那些与河朔三镇勾结,吃里扒外的叛军就一直在咱们身边。到时候你还得给他们分地,咱们可没那么多地。 “而且,经此一役,十六卫中平叛的兵士也算有了军功,到时候分地和秦岭遗兵差距不会太大。这将会大大减少军队内部的分化,你分地的压力也会更轻。” 看这人赶马车还时不时往里头探头探脑,李若昭白了他一眼。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说道这个萧二公子似乎更加气愤,气全撒在劳心劳力的马儿身上,“啪”的一声马车越赶越快。 “为了你家李世默吧。” 李若昭在处理李世默的事,李世默在处理薛莹的事儿。 洛阳城局势刚稳定下来,在洛阳城南傻等一整日的百官终于可以回到自己家中。洛阳动乱之后,民居尚且保存完好,交给主理民事的官儿去办问题不大。比较麻烦的是皇宫二城及东城损坏严重——尤其是东城,炸毁尤其严重,只怕还需重新修缮。 从下午一直处理到日色西沉,十一皇子李世谚就一直等到日色西沉,看着处理政事的百官来来往往,他自己规规矩矩地跪在贞观殿向李世默请罪。 因为他把宣王妃搞丢了。 没想到李世谚这头请罪,那头仙居殿就派人传话,说王妃娘娘回来了。之前只是出去走走,紫微宫安定了,自然就回来了。 李世默与薛莹之间的事已经很是令人头疼,他只能尽可能不要牵涉他人。放走了很是无辜的李世谚,李世默便派人传了话,今夜留宿仙居殿。 刚一进去,便看见薛莹腆着微圆的肚子,在仙居殿寝殿中规规矩矩地跪着。 “臣妾擅自离宫,向殿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