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决意

    楚千秋的腿有些发软，他慢慢挪动着自己的身躯，将摇摇欲坠的身体靠在了墙上。他的精神已逐渐冷静了下来，但依然出于本能般抗拒着高胜寒给出的信息。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父亲，母亲和meimei是虚构的这件事。

    六年前被从楚家庄驱逐时的愤怒与委屈，十五年来生活记忆的点点滴滴，到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楚千秋记得父亲不顾一切的守护，记得母亲因为他们受欺负而流下的泪水，记得meimei的天真欢脱。

    他记得一点点搭建起这三间小屋时的辛苦与喜悦，记得与父亲一起去山里采集打猎时的紧张与兴奋，记得第一次做出漂亮的木雕时，父亲的赞赏，母亲的拥抱和meimei的好奇。

    他记得自己与父母、与meimei生活的每一天，从清晨到日落，从炎夏到寒冬。

    “证明给我看。”

    楚千秋颤抖着，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他明明排斥着高胜寒所说的一切，明明坚信着自己与父母、meimei生活的一切。

    “好。”

    脑海里的女声带上了几缕凝重。高胜寒沉吟了片刻，轻轻问道：

    “到今天为止，你记忆中，关于楚家庄，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合逻辑的规则？”

    楚千秋的呼吸微微有些顿住，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喉结滞涩地滚动着：

    “日落三刻之前，所有村民都必须回到家里睡觉。”

    “关于这条规则，应该不需要我提示你了吧？宵禁是为了给拜月仪式做准备，你的亲人们，都是拜月仪式中的一员。”

    “所有人都必须供奉血菩萨。拒绝的话，就会像我们一样被逐出楚家庄。”

    “嗯，这是条很关键的信息。血菩萨很有可能就是若蟲，母蟲借此传播蟲卵，控制你们。”

    楚千秋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眼神却一点点失去了焦距，只能机械般的陈述道：

    “楚家庄拒绝任何外人。所有人都姓楚。”

    “如果都是同一家人的话，楚家庄是如何发展到如今的规模的？整整147户，596人。你应该有近亲繁殖会导致残疾的基本常识吧？”

    楚千秋麻木地点了点头，他的身体一点点从墙上滑了下去。

    “楚家庄禁止任何人外出。哪怕是被村里驱逐的我们，也只能在后山生活，不能离开楚家庄的范围。”

    “你有想过，到底是禁止外出，还是无法外出吗？”

    楚千秋瘫在地上，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记得，自己也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不搬出楚家庄。

    父亲和母亲直接无视了他，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这样的情况，只在楚千秋向他们询问宵禁的时候遇到过。

    “而且，既然楚家庄禁止进出，那这些楚家庄里无法自行生产的事物，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楚千秋看到，自己眼前凭空浮现出了一大堆寻常却又可疑的事物。

    每个房间都会准备至少一根的蜡烛、母亲和meimei的石房子中的铜镜、自己以前盖过的棉被，曾经厨房里铁制的锅和锅盖……

    楚家庄没有任何人、任何条件去生产这些，这些事物究竟是从何而来？

    更为恐怖的是，既然楚家庄的人们无法自行生产，又不能通过与外界交易获得，那他们为什么会认识这些事物，为什么会知道怎么去利用这些事物？

    唯一的解是，这些东西，早在楚家庄诞生之前，便已被他们所熟识。

    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但楚千秋依然有些无法接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高胜寒问道：

    “假如一切都跟你说的一样，那我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被伪造的？”

    “大约八年以前，具体时间不确定。我们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定位到你。从我们发现你，到今天正式联系为止，一共八年零九个月。”

    “八年，八年……”

    楚千秋嗫嚅着，突然问道：

    “你们都观察了我八年，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不早点告诉我真相？”

    楚千秋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吼着一样：

    “为什么不在六年前，救救爹、娘和meimei？”

    脑海深处，是漫长的沉默。接着，他听见高胜寒罕见地有些结巴，断断续续地说道：

    “因，因为，我们的技术也不完善。在你，额，自己发现这个世界的巨大异常之前，我们也只能模糊地定位到你，无法观测到你和你身边人的具体状态。

    “今天，你观察到了卵体的拜月现象，产生了巨大的精神波动，才让我们找到机会，与你建立起这样的联系通道。”

    楚千秋静静地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高胜寒也沉默了下来，静静地陪着楚千秋。

    一阵晚风袭过，带来了几片落叶。其中一片半圆形的残缺落叶，飘忽着，落在了楚千秋的腿上。

    楚千秋将那片落叶拾起，放进了自己的包袱中。

    meimei额头的疤痕，也是半圆形的。

    楚千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仰起头，望向了那轮银白的月亮，眼底倒映出凛凛银光。

    “你们能与我建立起联系，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有办法逃出这个巢xue？”

    楚千秋的声音，沉静又平稳。

    “对，只要你按照我们的提示行动，生还的概率至少有七成。”

    “你们愿意付出八年的时间，定位、监测、联系、帮助我，是否意味着你们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高胜寒沉吟了片刻，郑重道：

    “是的，我们希望你能加入重案九组。”

    “我可以答应你们，但你们要保证，我和我的家人们，都能够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安全生还。”

    “他们真的不算你的家人。”

    “我说过了，他们是不是我的家人，你说了不算！”

    “……好，我答应你。但由于缺乏经验，我们无法保证卵体脱离母蟲和巢xue后依然神志清醒。”

    “但你们至少能保证他们回到外界后的rou身安全，对吗？”

    “对。”

    “好，请记住你的承诺。”

    楚千秋不再犹豫，他往上提了提背后的包袱，在脑海中问道：

    【接下来，我应该干什么？】

    PS.明后两天单更，牙周炎吃药之后整天难受恶心，有点忙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