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3

    洗不掉1303

    湖面如镜，却不见岸或云的倒影，雾从水面走，象一挂移动的的蚊帐。游船及游客忽隐忽现，宛如腾云驾雾。给茶馆里的及游船上的人飘飘欲仙感觉。柳树末梢在晃动，象一轻歌曼舞的少女。

    茶馆，茶客进进出出。茶客感到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事实上，灯一直点着，只不过茶客没留意而已。即使茶客觉得茶贵也愿意来坐，事实上，茶馆老板也有难言之隐。

    孙福明提壶，倒水。茶壶一点分量没有，揭开壶盖，晃了二下，说：没有水了，我们喝一壶了。哎，那二舅庙的选址呢，有没有考虑选择李家村。

    孙福明弯腰，伸一指，说：我们换个座位，反正有空位置。

    服务员过来注水。

    秃子看看服务员，伸食指，戳一下，说：我们换到那个座位，顺便换换茶叶。他扭头，接着说：会不会太偏僻。当然，可以作为备选。你算是提醒我了，我得考虑一下，不过，李家村的土地也要报批的啊，尽管不值钱，而且只能用于农业，但是，前几年，官府管得很严，连农民想种什么种多少都管着，是种玉米，还是种小麦，都要报批的，这几年，农民想在上面种什么就种什么，没人管了，官府说给自主权，让农民自由自主了，但是，想在上面盖什么，还是要敲许许多多的戳的。没有官府盖戳，恐怕不行。对此，王麻子深有体会的，他那个作坊的用地也是通过层层审批，求爷爷告奶奶才批下来的，不是那么容易。想必，你也有所体验吧。

    孙福明伸手指，拨弄茶碗盖，吹气，眼帘低垂，嘴唇噘起，说：李家村还不是作坊遍地开花，这些作坊到底赚不赚钱？

    他们离开靠窗户的桌子，挪到靠门口的座位。啪，秃子松手，壶掉地下了，碎了一地，流了一滩。才泡的一壶，全浇地了。

    孙福明咯噔一下，说：这是茶馆，不是旱地。眼下是抗洪，不是抗旱。

    服务员过来清理打扫。重新为他们上了一壶。

    嘿，秃子笑，说：一场洪水，什么都平均了，富人穷人在一个起跑线上了。李家村哪里还有什么作坊啊，不过，没有被淹的，或者淹而未亡的，算死里逃生，剩下的作坊赚钱啦。

    孙福明点点头，说：对手淹了，就没有对手了。这些剩下的作坊就没了天敌嘛，是不是？

    秃子射出贪婪的光芒，说：嗯，灾后，有作坊跟我借高利贷，只要用于生产，我都借。我一点不担心。我相信灾后生意倒反好做。你注意到没有，只要麦区干旱，小麦马上涨价，只要稻区洪涝，稻米价格蹭蹭的涨。虽然那是农产品，有生长周期长的特点，虽然它们不像工业品，一夜之间，就堆山如海。但是，你想，哪一个工业品不是农产品做出来的。谁控制了农产品，谁为王。换句话说，放款要放给源头垄断独一无二的作坊，就像你们迅达这样的作坊。

    孙福明苦笑，摇摇头，说：老乡，也许我说了你也不信，迅达不赚钱。

    秃子端起茶碗，送到嘴边，又放下，说：不赚钱就对了。不赚钱才走得远。那叫看得远。站得高自然看得远嘛。看得远不够，还要走得远留得住。连粪桶都长耳朵，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们迅达有人吃空饷，如果没人吃空饷，迅达还不赚钱吗？如果没有人吃空饷，迅达还是迅达吗？那还叫迅达吗？讯达能有今天，靠的就是这批吃空饷的人。这些吃空饷的人，哪一个是普通老百姓啊，哪一个不是官府的，那一个不是皇亲国戚。事实上，你心里明镜似的，清清楚楚，但是，你敢怒，但是你敢言吗？言，不如不言。再说，你担任副掌门人，年薪丰厚，即使没有几百万几千万也不低于六位数。讯达赚了是你们的，亏了是官府的，一点压力没有，天地下那有这么好的差使。就冲这一点，你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孙福明岔开话题，说：嗯，我拿死工资，不能跟你比。你是神仙啊，又做地下钱庄，又做宣讲团。不累吗。

    秃子叹口气，说：差一点死掉啦，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年，钱庄出了纰漏，差一点破产。现在，钱庄不是地下的了，而是合法了，牌照都给了。和宣讲团的牌照一样，都是同一天拿到的。为了这个牌照，我的腿都跑细了。

    孙福明点点头，调侃说：连头发都掉光了，是不是？

    秃子笑呵呵，说：头发早没有了，和你一起在马车铺子的时候，就没有几根。

    孙福明仰头，说：那个时候，好像还是郁郁葱葱的。不过，好像那是假发。现在怎么不戴了。

    嘿，嘿，秃子笑。

    孙福明不无揶揄说：我倒羡慕你了，真的，光头时髦，现在流行光头。像我这么茂密，揪都揪不光，剃光又长，想光头都不成。想赶一趟时髦都无门啊。

    丁零当啷。服务员来添水，壶盖掉地下，碎了。

    秃子脸上泛起红晕，象喝酒了似的。斜着眼角，说：不仅仅光头时髦，而且还，就在不久之前，还流行胖子，越胖越美，现在，却流行苗条，越瘦越好看。以前结婚之后生一大堆孩子，现在结婚后都不急着生孩子。甚至，不着急结婚，而是试试看。如果赶时髦，恐怕赶都赶不过来。

    即使说的人无意，也不得不考虑听的人有心，事实上，这句话戳到孙福明的痛处了。他撂下茶碗，捂着胸口，说：时间不早了。走吧。

    秃子指着壶，说：才续了水，喝光再走。

    孙福明提壶，倒满一杯，仰脖子，咕咚一下，站起来，说：我走了。你慢慢喝。

    孙福明离开茶馆。

    秃子眼巴巴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口气，自言自语说：还是那副德性，谁让你拿我开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嘿。

    秃子喊服务员结账。

    离开茶馆之后，他不是回招待所，而是拐弯去了锣鼓巷。锣鼓巷一端大，一端小，象量米的斗。因此，又叫米斗巷。沿巷树影婆娑，树叶繁茂，空气湿润。临安每年有雨季，不出现于上半年，就出现在下半年。有些年头，上半年出现了，下半年又出现。路面湿漉漉的，闪闪发光，那是店铺里的灯及路灯的反光。街上，行人稀少，空气清新。两旁，全是马车。满屋子灯火，关都关不住，它们爬上了窗户。在门口，除了豪华马车之外，还有躺在地上呕吐的人。在门里，饕餮们正在大快朵颐。

    他告诫自己，要抵挡住诱惑，想可以，行动不可以。可是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走向了饭店。他杵在门口，背朝店堂。

    滴，滴，水珠落在头顶，钻进脖子，他耸肩膀，哆嗦。

    他蹲在地下，抱膝盖，弯胳膊肘，卷缩为一团，象团鱼似的。饭店门卫走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梁，破口大骂。轰他，撵他，象驱赶叫花子一样。

    退无可退，忍无可忍，是可忍孰不可忍，退无可退，无需再退，他扭头，冲进饭店，掏银子，扔到桌上。他指名道姓要见掌柜，扬言踏平饭馆，买断全场。全场的眼光聚焦到他的身上，又转移到桌子上那一滩闪闪发光的银子上。掌柜过来，点头哈腰，问这问那。服务员上前半步，在掌柜耳朵旁边嘀嘀咕咕。掌柜斜眼，眼眶里象藏两匕首。得意洋洋的才撵过秃子的门卫不敢对视，即使没有要求向秃子道歉也难逃掌柜一顿臭骂，即使觉得冤也不敢正眼瞧秃子。本来想在茶馆陪孙福明吃点心的秃子，却遇上孙福明拂袖而去。孤家寡人在茶馆吃点心，索然无味。即使在浪漫温馨的茶馆也没有情趣。本来不想在饭店吃，不是门卫狗眼看人低，也不至于赌气冲进饭店。事实上，最近，秃子一直在减肥，不吃大餐。今天，冲动了，减肥计划要破产了，他抓起菜谱，指指点点，站立旁边的服务员一一记录。

    服务员转身，去厨房了。掌柜和秃子四目相对。其他顾客恢复原状，象戒严解除了或者取消暂定一样。

    秃子拉椅子坐下，等着上菜，他伸手，把银子赶进口袋。

    掌柜杵在一边，呆着，满脸堆笑。

    秃子起来，弯腰，凑上前，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噌，掌柜竖起来，象惊弓之鸟。冷汗热冒。菜都下锅了，怎么可以不吃。掌柜扭头，瞪着门卫。

    哈，哈，秃子笑，说：不是不吃，而是不在这里吃。

    秃子让服务员统统打包。付完钱，他提着大包小包，离开饭店。

    到了招待所，上楼，开门进屋，房间里没有人，客厅桌子上有两茶碗。瘦猴，王麻子去了哪里？他扔下大包小包，推开卫生间门，里面空空如也。转身，出门，敲开同事房间的门，同事都说没有看见瘦猴王麻子。他搔后脑勺，也没有想出办法找到王麻子和瘦猴，管不了了，他让同事都来过来，并且要求自带碗筷，如果没有碗，去食堂借碗。大家的回答，让他吃惊，都说才吃过，吃不下，不想吃。他摇摇头，苦笑。话毕，同事都没有什么反响，都站着不动。他退出，一边退一边点头。他回房间抱起一酒坛，大摇大摆来到同事房间，按坛在桌子上，他剥去坛泥，拔出塞子。酒香飘逸。闻者皆醉。

    瘦猴出现在门口，靠着门框，迈一条腿在门槛里，剩一条腿在门槛外，欲言又止。他发现桌子上的油腻腻的大包小包，身不由己，冲了进来，他伸手，戳包包，噘嘴，伸鼻子，象狗一样。屋子里弥漫着酒菜香味，瘦猴明白了。他扭头一看，王麻子杵在门口，说：你买的。

    王麻子眼睛射出惊奇的光芒，问：那是什么，大包小包的，还有提篮。

    瘦猴揭开蓝盖，说：哇，烤鸭哎。

    王麻子双眉紧皱，说：什么意思，这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吗。嘿瘦猴笑。

    秃子满面春风，走进房间，象飘然而至的蝴蝶，更象超凡脱俗的神仙，说：吃，王麻子身子亏了，补补。

    王麻子眼眶里像转着两把刀子，说：你是不是想我早死，还嫌我拉的不够啊。

    瘦猴说：不合适，王麻子才好，不能吃的这么油腻。再说，我们才吃过，吃不下。

    秃子揭开一个提篮，说：有素的，来，拿碗装。

    瘦猴拉下脸，神情严肃，说：秃子，别折腾了，我看这样好了，明天一早吃，权当早餐吧，马上通知下去，让大家提前半个时辰起床。现在，拿到楼下食堂，让厨房保管一下，这个天气，放到明天，不会坏。不过，吃之前，回锅烧一下。

    秃子调侃说：这是晚餐，都是大鱼大rou。早上吃这个，不怕败胃。既然大家都不想吃，那算了。

    王麻子摇摇头，苦笑，说：瞎折腾。哎，你肯定有事瞒着我。秃子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说：都是孙福明闹的。

    秃子把和孙福明喝茶，和饭店门卫争吵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王麻子调侃说：怪不得脑壳闪闪发光呢，原来是火烧的。发这么大火干吗，和门卫赌气，我们遭殃。吃剩菜剩饭。

    秃子急，瞪眼，说：天地良心，一动没动，直接打包的。

    王麻子说：哎，孙福明贼心不死啊，想收购宣讲团？

    秃子点点头，说：他生气了。

    王麻子取抹布擦桌子，说：他生什么气，年薪这么高，在临安府有房子有车，还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吃饱了撑的。迅达赚钱，他有份，迅达亏本了，与他无关，这样好的美事，上哪找去，还生气。

    秃子阴阳怪气的说：王麻子，还真让你说着了，他生气就是为了漂亮老婆。

    王麻子眼睛射出兴奋的光芒，问：老婆怎么啦，给他戴绿帽子了。据我所知，当年，你秃子也上过她的床。

    秃子调侃说：边都没有沾上。沾上就好了，就知道公母了。

    王麻子眨了几下眼皮，问：什么意思，什么公的母的。

    秃子摊摊手，不无揶揄地说：母鸡不下蛋。

    王麻子咯噔一下，说：奥，你说孙福明夫妇没有生孩子，哎，为什么不生？

    秃子转身，背靠窗户，说：我不知道，恐怕孙福明夫妇也想知道为什么，不然也不至于生气了。

    王麻子调侃说：秃子，弄不好，你还有机会。像屋安娜那样的sao娘们，孙福明满足不了她。

    秃子斜着眼角，说：闭上你的臭豆腐嘴，肚子不痛了，当心嘴巴烂掉。

    嘿王麻子笑。

    孙福明回家之后，没有像以往那样急急忙忙造子，他没有去屋安娜房间，没有惊动老婆，而是一头扎进卫生间，扳倒木桶，端着一个木匠的架势，拉起锯来，他在锯木桶，由于木桶是圆的，锯子不怎么够得着。

    叮叮当当，卫生间里的怪异声音，吵醒了屋安娜，她爬起来，摸到卫生间，哈欠连连，问：你干什么？

    孙福明目不旁视，说：这桶太圆滑了，锯不到。

    妻子夺下他手里的锯子，问：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神经。

    孙福明扔下锯子，叹口气，说：我想做个试验。

    屋安娜莫名其妙，问：试验，什么试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