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菜鸟贼
就算凌伽和楚罂不摘掉面具,身体也做不到透明,他们仍然被发现了。“烟囱”二楼里负责监控的两个守卫在屏幕里看着门前的两个同伴离开大门,在边缘做了些奇怪的事情——灯光模糊,已经看不太清楚,然后再也没回来,稍待一会儿,两个戴着可笑面具的人到了门前,大摇大摆,从容地如同到了自家门前。 这是显而易见的入侵行为,而且不是贼——这栋铁桶似的建筑物里没什么好偷的,谈的上重要的东西,就是一些资料而已。 一名守卫果断按下报警器,而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红色的按钮时,后颈突然挨了一记重重的掌刀,惊愕间,他用最后残留的意志向后看。 他的同伴趴在仪器上,不省人事。守卫倒下的时候,仿佛感觉到一阵轻风掠过脸庞,向窗户去了。 凌伽和楚罂到了门前,门自然是关闭的。凌伽在宽三米高三米的大门附近一通细致地搜索,除了右侧的一个报警器和悬在头顶的摄像头,没有任何东西像是可以开门用的。 他走到门前,门是完整的两块钢板对接,接缝处严密得连只蚊子也休想钻过去。凌伽敲敲钢板,是“哒哒”的钝响,说明这钢板起码一掌厚,于是放弃了念头。就算他能把手指插进接缝里,也拉不开如此厚重的门,至于砸烂,痴人说梦。 那是superman干的事情。 “这就是你的策划?”凌伽斜瞰楚罂,那家伙愣在原地,嘴里却在嘟念着什么。 “策划到门前就结束了是吧,那我们的冒险还真是短暂,太不过瘾。”凌伽继续取笑楚罂,他心里的气愤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刚好借此机会略做发泄,自从到了这里,那家伙就一阵阵发癫似的,看到一辆破路虎如此,到了门前又是这样。 楚罂不理会他,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凌伽放弃和钢板门对峙,走到楚罂身边,这时他发现楚罂的神情并不是发愣,而是专注,嘴里嘟念的话如同咒语,黏浊不清,即使以凌伽绝佳的听力,也只能分辨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喂,你,说话就说清楚点!”凌伽皱起眉头,不耐再次涌出来,他最不喜欢静止不动的物体,那样的东西使他的心躁动不安。 楚罂抬起眼皮,对他笑一笑,那熟悉的得意又回来了。 “你能掰开这扇门吗?”他问。 楚罂的得意不加掩饰,凌伽自然能看出,冷哼道:“难道你能?” “我的力量虽然不如你,但要掰开这扇门,只有我才办的到——只限我们两个人。”楚罂从凌伽面前走过,靠在门前,将手指贴在两块钢板的接缝处,看那架势,似乎真的要强行将门打开。 “看好了。”楚罂回头提醒凌伽,凌伽冷冷看着,他绝不相信此事可以做到。 “开!” 楚罂一声低喝,做拼命用力状,那沉重的门竟然真的晃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分开。凌伽一惊,但他非凡的眼力马上看出了端倪,虽然楚罂真的用力了,可要推开两块钢板仍然做不到——手指无法进入夹缝,单凭手掌与钢板的摩擦,无法产生多少分向两侧的力量。门是自己开的,那个憋到脸红的家伙,纯粹在装腔作势。 可越是这样,凌伽就越好奇。他想到刚才楚罂一直嘟念的含糊不清的话,那应该就是暗语了,是方才他在灌木丛里聚精会神“发呆”时偷听到的,这家伙果真策划过了。凌伽有些好笑,这看似牢不可破的门,居然是声控的! 真人版的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啊,不单道具相同,剧情也神似!凌伽和楚罂两个小贼,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的“烟囱”里,阿里巴巴是偷财宝,凌伽对自己能在里边找到什么还不清楚,但这么奇特且严密的建筑物,如果没点有价值的东西在里面,就太说不通了。 不过严密……这只是凌伽初来时的印象,但过去这么久了,除了他们打昏的两个人,再也没有别的守卫出现,这个,就有点奇怪了。凌伽不胆小,但是很谨慎,他瞄一眼头顶的摄像头和三米高的窗户,一切都很安静。 安静从不代表安全,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几支枪突然从窗户里伸出来,给他们来几梭子弹。 钢板门渐渐开到极限,最后完全退入了两侧的墙壁里,然而其中的黑暗却更胜外面,甚至还有丝丝冷气吹出来,真可称得上是阴风了。凌伽注视着里面,可惜他没有夜视眼,站在明亮处,只看得到一团漆黑。 “呼——”楚罂抖抖手臂,夸张地活动身体,“太费力了!”却不知道自己的戏早已穿帮。凌伽懒得揭穿他,更不想对他的策划表示赞扬,迈步朝那黑暗里走。 “喂!”楚罂叫住他,抬手扔出了一样小东西,凌伽接住,入手稍沉重,是一把手枪。 凌伽将它递到眼前,借昏暗的灯光打量,枪身为深褐色,很光滑,没有任何标志,口径很小,只有4㎜左右。 楚罂的手上有一把同样的枪,他将八枚精巧的针状子弹塞进枪中,上了膛。 “这不会是你那天指着我头的那把枪吧?”凌伽对过去的情景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但忘了枪的模样,也忘了自己被狠狠地敲过脑壳。 “不是。”楚罂摇摇头,“这只是麻醉枪。” “哦?” 楚罂笑道:“对付发了疯的你,我用麻醉枪就太客气了,指着你的那一把,用来打大象都没问题。” 凌伽冷哼一声:“既然有枪,刚才为什么不用!” “很不好意思,”楚罂耸耸肩,“这把枪的射程只有三十米而已,再远的话,连张纸也扎不透。” “哦,废物!”凌伽嗤笑道。 他的本意别人无从知晓,但骂枪等同于骂枪的主人,对于极爱枪的楚罂尤为如此,顿时有一股闷气涌到喉间,他竟喊了出来。 “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两个人瞬间变了脸色。“烟囱”周围本来就没什么别的建筑物,现在又是凌晨一点,除了昼伏夜出的鸟儿偶尔叫唤两下,便再没有其他声音。楚罂一声突兀的喊叫,如狼嚎一般,在寂静的夜里放肆荡开。凌伽浑身肌rou紧绷,做好了逃窜的准备,但突发的情况让两个菜鸟都僵在了原地。一时间,仿佛一切静止。 僵硬持续了约两秒钟,楚罂比凌伽先恢复,愣愣地看向他,那表情代表的是“为什么?”但他收到了凌伽同样的疑问。 为什么,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楚罂的喊叫声音不小,就算里面的守卫是傻子,也该察觉到情况了。难不成都死了,还是里面并没有人? 后者显然不可能,刚才明明有两名守卫进到了里面;死了……凌伽下意识地摇摇头,那更不可能了。 “喂。”楚罂轻唤凌伽,这时声音微弱如蚊子。 “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楚罂看看门内的黑暗,过去了一段时间,他们的眼睛已经能从其中分辨出一点轮廓。 “废话。”凌伽撇撇嘴,再给楚罂安一个“废”字。 “嗯,”楚罂点点头,“拿好枪,进吧。” 凌伽持枪的手向他点了点,语气里全是不满:“废物,管好你的嘴!” 这个“废物”毫无疑问指向楚罂,心高气傲的罂少嘴角剧烈抽动,似乎又有话要喷出来,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闭紧嘴巴——这对他来说真的不是件容易事。 如果此时非特殊时刻,他一定同侮辱自己人格的家伙决斗!骄傲的人都有一颗guntang的脑袋,随时随地烧死理智。 凌伽已经走进了黑暗里,楚罂略略观察四周,跟上他的脚步。 其实门后黑暗的区域只占据了一个带拐角的走廊,凌伽进到走廊里,几步之后便摸到了墙,然后向右拐,走七步再次碰到墙以后,他看到了右侧的一点光,从建筑物的深处露出来。 “靠,这他妈是什么地方!”楚罂在后面低喊,他走得太快,头撞到了坚硬的墙壁上,这栋建筑物,连墙壁也是钢铁的。 “闭上你的嘴!”凌伽没多理会他,径直朝那点光芒走去,脚步极轻极稳,谁也不知道,这黑暗的路上会不会有什么报警器之类的东西。 “我倒成配角了。”楚罂一笑,摸索着向前走。 那点光芒竟然极远,凌伽估摸着已经走了大约二十米,才看清它,那是从一间房间里露出来的,似乎是虚掩的门。凌伽走到门前,肩膀碰到了两侧的墙壁。 这道长达二十多米的走廊居然是越来越窄的,到了尽头,只有一人的宽度!而且,凌伽隐隐觉得,他走过了一段向上的坡度,虽然这感觉极微弱,但的确存在。 这是什么样的设计,用意何在? 凌伽犹豫了一会儿,这段时间,楚罂跟到了他的身后。 “有什么情况没?”他轻声问。 凌伽没回答他,暗暗思索,奇怪的走廊设计的确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但是更多的却是可笑,笑这设计的无意义,如果有几个人端枪站在走廊尽头,那从这房间走出来的人必死无疑,无论有多少,因为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密集的子弹会覆盖所有空间。 当然,对于他和楚罂这种潜入的外来者,也是极危险的,几乎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显得太安静了。 “打开门。”楚罂又说,他被凌伽挡在身后,否则照他的性子,早一脚把门踹开了,已经到了老虎嘴边,犹豫谨慎不如横冲直撞来得痛快有用。 “别命令我!”凌伽哼了一声,伸手推开了门,光芒更加多地露出来,照亮了走廊的大部分。 凌伽眯眼适应明亮的灯光,迅速将房间内的东西收入眼中。房间并不大,但仍显得很空旷,东西很少,随意散落在地上,那地面是黑色的,似乎是全金属打造。 凌伽走进房间,立刻有了一种走进笼子里的感觉,的确,如果现在门被封死,他们两个人就是困兽,上下左右皆无逃路。 “靠,这是什么地方?”楚罂站在房间中央转着头打量了一番,失望之色尽显,“牢房都比这里豪华!” “你失望?”凌伽问。 “当然,”楚罂点点头,“我以为能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谁想到只有这么一个破房间。” 凌伽脸色渐冷,他突然抬起手,将手枪抵在了楚罂的头上,语气冰冷慑人。 “我现在,更加失望!” 楚罂的眉心被枪口顶得一阵刺痛,虽然凌伽手里只是一把麻醉枪,而且可以确定他不会扣动扳机,但他仍有一点紧张,枪且不说,这握枪的手攥成拳头,伤害就足够大了,他嘴里的血腥味就可以证明。 “凌伽,”他让自己的话语尽量平静,“你不要冲动,现在不是冲突的时候。” “这句话,你说了两次了。”凌伽不理会,枪口轻轻撞了楚罂的头一下。 “如果你现在把我打晕,待会儿你就得背着我出去了。” “哦,你确定我会这么做?”凌伽语中带笑,不过却是货真价实地嘲笑,“三番两次地耍我,我还要负责把你带出去,你想得太多了吧?” 这的确是无法确定的,楚罂想,不仅如此,说不定凌伽把他打晕在这里,临走的时候还要报警,提醒守卫逮他。 楚罂咽一下口水,干笑道:“误会了,我怎么耍你了?” 笨蛋问题!凌伽暗暗嗤笑,他贴近楚罂,嘴角掀起冷冷地弧度,这是个非常有魅力却危险的表情,通常赐予已被自己凌驾的对手。 而他和楚罂,目前似乎正是这种关系。 “你说,这里面会有对我或者对我meimei有用的东西,结果,”他顿一顿,瞥一眼四周冷硬的墙壁,“结果我走进了一个老鼠洞里,连张纸都看不见。” 凌驾所说的在楚罂看来,也是事实,不过他不能就这么承认,否则即使不挨枪子儿,也躲不了拳头,虽然目前暂时没有人发现他们,但楚罂绝不愿在此时打架。而凌伽,显然不会在乎揍人的时间地点,疯狂的时候更不用说。 “事情总有失败的风险,”他努力在脑子里编造说词,“我没有骗你,只是,我也不清楚这建筑物的内部构造,我们……需要找找别的地方。” 楚罂边说边偷偷仔细观察凌伽面具后的表情,心渐渐放下,因为此时凌伽并没有狂暴的迹象,只不过有些生气使语气很坏已。他的手缓缓抬起,缓缓拨开顶在眉心的枪。凌伽没反对,将枪挪开了。 “呼——”楚罂在心底重重吐一口气,这个家伙还真是个不定时炸弹,指不定那一句话那一个动作就突然把他引爆了。 “说吧,接下来要怎么做。”凌伽把问题丢给楚罂,自己靠在立着的一个箱子上,摆弄手中的枪。 这样也好,虽然是个问题,但也是个弥补的机会。楚罂略略观察四周墙壁,又看了看门。 “凌伽,去门边看着吧,我担心会有人闯进来。” 凌伽闻言,撇了撇嘴,懒散地走到门边。 “你只有两分钟的时间,再久了,恐怕我们会被人包了饺子。”他说。 “知道。”楚罂点点头,这么小的房间,两分钟,足以对墙壁加地板加天花板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如果有什么隐藏按钮之类的,大概可以找到,但如果仍像大门一样,是暗语类的指令,就只能放弃。 “shit!”一分钟后,楚罂边找边骂,他已经快速地摸遍了四面墙壁和地板,但除了往手上涂了一层灰尘,再没有别的收获。 “过了一半了。”凌伽在门边淡淡地提醒。 “站着说话不腰疼吧。”楚罂暗自抱怨,抬头望天花板,天花板也是黑色的,具有强烈的金属质感,除了一盏亮度很低的破灯之外,平平坦坦。楚罂够不着,只能这样仰着头看,希望自己的眼力可以和触觉媲美。 “三十秒。”凌伽再报一个数字。 楚罂的眼睛有点花,灯虽然亮度不高,但毕竟离得近,刺得他的眼睛有点眩晕。 “五秒。”凌伽很有些故意戏耍的意思,他不觉得楚罂能找到什么东西。 这时,楚罂突然抬起枪对准灯泡,“砰”的一声爆破响,房间立刻陷入黑暗。 “一……你想干……”凌伽一惊,话未说完,只觉得颈间微凉,麻痹感瞬间塞满大脑,他感觉枪掉到了地上,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楚罂跨一步,扶住瘫软的凌伽,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声“对不起”,不过凌伽已经听不到了。 “果然是强烈的麻醉剂,连你这种异体质也无法抵抗。”楚罂苦笑,将凌伽拖到房间中央。 然后他走到房间的东南角落,蹲下,稍一摸索,找到了一块可活动的钢板,掀开,里面有一个把手。此时,他在黑暗里表现得十分熟练,暴露了方才的笨拙纯属伪装。 楚罂转动把手,这个小小的金属房间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慢慢下滑。 这居然是一部电梯! 巨兽一样的建筑物趴在黑夜的帷幕里,其本身包括四周都十分安静。它嘴里那道长长走廊的尽头,黑色的金属小屋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被楚罂打碎的灯被换掉。至于门,还是虚掩的状态。一切都很安静平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监控范围之外的那堆灌木丛“刷啦啦”一阵响动,被楚罂打晕的守卫先醒了过来,他直起身子,看了看远处的“烟囱”,神情警觉,但并没有奇怪的意思。 另一个守卫还在昏迷之中。他捡起自己掉在草丛里的枪,走到昏迷者的身边,将枪身横着架在同伴的喉间。“咔”的一声脆响后,重归平静。 在无尽的黑暗里坠落,抓不到任何可以让自己停止的东西,时刻准备迎接粉身碎骨,然而这坠落也仿佛无穷无尽,享受带给坠落者恐惧和绝望的快感。 凌伽觉得自己正坠向地狱,一股莫大的压抑不断冲击着神经,他的大脑和身体脱了节,调动不了哪怕一根手指,这感觉超越了麻木,几近瘫痪。他只能拼命地想,寻找可以让身体活动的点,可惜这一点在大脑皮层的哪个位置,他也不清楚。寻找的效果虽极为缓慢,但仍是有的,约二十分钟后,一点点麻痒如虫钻咬的感觉开始在骨髓里出现并向外延伸。凌伽咬着牙,这感觉很不好,不好到让他有暴起砸墙的冲动,他的皮肤率先恢复了一点触觉,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身下很硬,没有柔软的床垫。 看来被打晕后,他的待遇并不好。 凌伽睁开眼,这几乎是一间全封闭的房间,他可以闻到浓郁的药物的味道,空气停滞不动,将药物味道堆到他的鼻子里,凌伽想吐,可是胃也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多大剂量的麻醉剂,如果仅仅是那一支手枪里的子弹,是绝对不够的。 他动不了已成事实,即使活动自如,也难以挣开捆在手腕脚腕上的钢索,不是因为它们坚固,而是恰好封住了他关节的发力点,显然锁住他的是个老手,所以这个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他为什么会被打昏,楚罂手枪里的子弹精准地扎进了他的后颈,几乎一瞬间吸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不论原因是什么,都足够让他愤怒了,从凌伽开始清醒,楚罂的名字已经在嘴里被咬碎了几百遍,在囚笼似的黑暗里,他的怒气一点点在胸腔积压,濒临爆发。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