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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迎接

    左天昂拨开挡在眼前的最后一层枝叶,没有了阻碍的风扑到脸上,冷冽中带一股刀劲,这才是真正的海拔一千四百米高处的风,气温降低的幅度更是超越了这个数字。

    左天昂是唯一一个收到邀请函却没有受到接待者迎接的人,或者说,是接待者没有找到他。原始丛林的夜晚是最危险的时刻,但是左天昂偏偏选择了这个时刻上山,此时即使没有依文特民族的指使,也仍然有饿急而不开眼的野兽拦路,但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在夜里拦住阴影里的王者。

    即使是植物也不行。临近黎明的时候,左天昂站在了这座山的最高处,身上没有沾一点污迹。四周是沉沉的夜色,脚下是无底的断崖,他的身影临在断崖跟前,硬如磐石,劲风不能撼动其分毫。

    他的身边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左天昂将手搭在上面细细抚摸,冰一样冷硬的触感里似乎有几道熟悉的纹路,刻画出几个字。山巅之上不缺风雨,加上时间便可以抹消一切人工的痕迹,而相隔数十年却还可以找得到的东西,只能说当时刻得太深了,饶是如此,这东西也再无法存在多长时间。

    “人终究无法和天比长久,”许久,左天昂发一声淡淡的感慨,“幸好我来的早了些,要不然就看不到你,也忘记年轻时做过可供回忆的事了。”

    他的手掌渐渐触摸到了全部的纹路,而后伸出一指,沿着这些纹路游走了一遍,这本是用刻刀才能做的工作,但此时他的手指硬度堪比钢铁。一点点青色粉末落下,差不多已经和石头表面齐平的纹路被再度加深,几个字渐渐变得清晰。

    黎明的第一束光芒照在这块位于克里特岛最高处的石头上,也照亮了上面的三个字。

    阴影,左。左在上,阴影居于其下,皆苍劲有力,霸气隐现。

    左天昂弹弹手指,脸上终于流露一丝笑意。这是五十年前差点令他致死的事情,但是五十年后他又做了一遍,怎能不让人快意凛然。

    “请问,是否是左天昂先生?”身后响起询问声。

    “既然早就看到我了,为什么不早点现身?”左天昂头也不回。

    “自然是怕打扰了左天昂先生的兴致。”身后人笑道。

    “哦,”左天昂也笑,“这可不是你们的作风啊,我记得,依文特族不是把这里列为禁地么,绝不允许外人站在最高处俯瞰,那是什么来着……大不敬!”

    他回头,盯着年轻的依文特人:“我上次来的时候也站在了这里,也有一群像你一样的人们,他们警告了我并且差点把我打死,怎么了,换了人,规矩也换了么?”

    年轻的依文特人有些愕然,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碰到了一个喜欢教训人而且熟悉这里的家伙,一个不测便被人抢去了主动权。

    不过鉴于身份他仍然要回答左天昂的问题,而且不能太丢自己的面子。

    “规矩没有换,”他将自己略微弯曲的腰挺直了,直视左天昂的眼睛,“但是左天昂先生的身份换了,您现在是依文特族的客人,所以我必须对您尊敬。”

    “真是个懂礼貌的年轻人,”左天昂笑着说,“但是你把规矩和礼貌的位置放反了,如果有人到阴影做客不讲规矩的话,我会把他赶出去。”

    “受教了。”依文特人面容变得冷峻,“下次我会注意的。”

    “不过说到礼貌,”左天昂回转过身去,“派来迎接我的只有你这么一个小孩子吗?”

    “很抱歉先生,”依文特人纠正道,“族内为您准备了最高的礼仪,但不巧的是没有在上山的路上接到您,所以大家只好分头寻找,我的运气比较好,找到了这里。”

    “是么,”左天昂笑笑,“看来大家都忘记我了啊,居然想不到我会来到这里。”

    他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作品,轻轻说:“不知道能不能第三次看到你。”

    他从站的地方走下来,年轻的依文特人忙侧身后退两步,让出向山下走的路,他的身材要比左天昂高出两个头,但一靠近,就觉得被一股隐隐的气场笼罩。

    “你叫什么名字?”左天昂问。

    “vi。”依文特人说,挺直的腰又弯曲了下来,刚才挺直是为了挣回一点颜面,现在鞠躬是因为靠近左天昂以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持这样的姿态。

    “哦,vi,依文特人的名字还是这么拗口,”左天昂说,“那请你带路吧,这么长时间过去,我不记得到其他地方该怎么走了。”

    “是。”

    左天昂跟在vi身后散步似的走着,目光随意扫视着四周,不太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在树林里变成几道金色的光线,这会是任何一个摄影师梦寐以求的景色,但是树林里弥漫的潮气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就算是久居于此地的vi也是。让身高腿长的他放缓脚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不得不开始走曲线以迁就左天昂的速度。这里比为左天昂安排的接待处高了四百米,照这种速度走下去,恐怕要耗费一个小时了。

    不过相隔数十年,要从树林里找到如同岩石刻字那样熟悉的东西是不可能了。左天昂收回了目光,紧走几步站在了vi身边。

    “他还活着吧?”他突然问。

    “您说的是……”vi愣了一下,旋即明了,“dark先生身体安好,谢谢您关心了。”

    “依文特族里什么时候出现你这么油嘴滑舌的小子了?”左天昂淡淡道,“我可不是在关心他。”

    “不过,dark先生应当一直记着您吧,”vi说,“唯一一个从依文特族族人的围杀中逃生的人,值得我们记住。”

    “记住,是为了提醒自己时刻记得杀了我吧,虽然让你们丢面子的不止我一个。”左天昂轻笑道。

    “您说笑了,事情已经成为历史,依文特族人都希望能够和您成为朋友,自然,以您的地位,也只有dark先生可以了,至于我们,至多算您的晚辈罢了。”

    “虽然我不经常被人奉承,但也能分得清真话假话,”左天昂打断他,“专心带你的路吧。”

    vi眼中一点晦涩情绪一闪即逝。

    此时阳光已经变得不错,转过一个路弯,略刺眼的反射光线射进左天昂的眼睛里,代做光源的玻璃在很远的地方。

    左天昂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向远处,仍然只能看见一块泛绿的玻璃。

    “那是什么?”他问。

    “一个客人的住所,”vi说,“同您一样,也是很尊贵的客人。”

    “你拍马屁的功夫拿来说点有用的话吧,”左天昂不悦道,“他是谁?”

    vi垂下眼睛:“对不起,我的身份低微,不知道这位客人的身份。”

    左天昂深深望了一眼远处,而后回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看来不是你运气好,而是我运气不好,”他说,“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拍马屁的人找到我。”

    他没有看见玻璃后的人,但玻璃后的人看见了他。凌允双手按在充满了水的玻璃上,任水里的五彩小鱼怎么摆弄身姿也无法吸引她的目光。这些天她只看得到穿着豹皮的依文特人,现在来了一个西装的,这对她来说,就是大大的不同,而这不同则将她已经盖了一层尘土的记忆掀动了一下,不属于这里的记忆。

    “哥……哥。”她晃动手指,在玻璃上写下两个字,鱼儿随着她的手指变换着方向游动,而后随着水流慢慢沉下去。是机关开启了,玻璃里的水全部沉到了地底,明亮的阳光失去阻拦,照在凌允的脸上,她看向身边的dark,目光里满是迷茫,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

    dark手按在按钮上,一张脸先是有些许犹豫,而后变得坚决至冷若冰霜。

    凌伽直到晚上才从悬崖边退回来,回到了房间里,这期间一直跟着他的依文特人着实松了口气。

    无论凌伽或是楚罂,住到这里的方式都如同软禁,可以在规定的区域内自由活动,这个规定的区域不过是钢铁房间前约百米见方的地方,不大,一眼可以望到任何角落,但是依文特人得到的命令是,无论这两个家伙到了哪里,自己和他们的距离都不能超过五米。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楚罂,对待依文特人的脾气变得比凌伽还要差,两个守卫时刻要有挨骂甚至挨打的准备,而且不能反击。

    这就是看守“客人”的代价,楚罂把所有客人可以做的事情都做到了极致,吆五喝六简直把两个性格暴虐的依文特人当成了仆人。

    躺倒在沙发上的楚罂起身,看着凌伽面无表情地走进来,钢铁门在他身后慢慢关闭。

    “还真是够闲的,”他说,“山顶的景色有这么好吗!”

    “总比躺着等死好,”凌伽冷冷道,“你准备再等多久?”

    “有什么办法!”楚罂说,“那个ve离开以后再没有出现过,留下两条狗看门,这面墙不用说打不破,打破了掉下去也是个死,怎么办,难道我会土遁穿墙吗?”

    不说则已,一说则一触即发,相比而言,两人之中更受不了这种软禁的应该是楚罂才对,扛着刀一路走谁拦砍谁的性格被大铁笼子和一百米的范围囚禁着,时间短还好说,时间长了楚罂难保自己不会发疯。现在他积攒的怨气已经开始向外释放了,对两个倒霉的依文特人只是小试牛刀,对凌伽这个罪魁祸首才是重头戏。

    凌伽莫名其妙被一顿抢白,眉头微敛,表情由冷漠向生气转变。

    “我看你才像条狗吧,只会叫不会思考的东西!”

    “凌少爷也会用这种话骂人么,这可真是稀奇得很啊。”楚罂讽刺道,将凌少爷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你在挑衅我!”凭凌伽的耳力自然可以听的出话里的意味,当下情绪直接由冷漠跨越到了愤怒。

    “挑衅这个词只有我对别人说,”楚罂直起身体,脸对着凌伽,嘴角尽量扬起邪恶的弧度以显示自己的嘲讽,“你没这个资格……”

    吐到嘴边的话被拳头硬生生地打进喉咙,而楚罂则被凌伽的拳头掀回了沙发里。

    “很长时间没被教训了,你的骨头痒了吧,”凌伽站起来,紧握的拳头发出清脆的关节爆响,刚好配他浑身洋溢的戾气,一瞬间,他由一块冰变成了一只狼,“有没有资格这种事,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让我看看你的拳头有没有资格!”

    他的吼声在密闭的钢铁房间里炸响后荡开,真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呵呵,正合我意!”楚罂低低地笑一声,慢慢从沙发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