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手枪
金碧辉煌的走廊里呈现出一片稍暗的色调，虽然是白天，但这里的光源却不是自然光，顶级酒店的档次名副其实，即使收养凌伽的凌氏家族旗下有不逊色于此的娱乐场所，但作为凌家边缘人的他却很少有机会接触，养父只在某些必要的时刻才会带他出席宴会。 处于一种假富贵真贫穷的环境里，凌伽对次类炫富用的东西非凡没有兴趣，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反感。走廊两壁营造的暗金色的氛围让他有些炫目的错觉，极不舒服，他索性便低头闭眼，用托盘遮挡住大半脸庞，快步稳行。偶尔有相同打扮的同事擦肩而过，也都沉默不语，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不说别的，别人口中说一句希腊本土语言，就足以让他穿帮。所以就算有人想打招呼，凌伽也只能装出忙到不可开交的样子，快步走开。 他猜自己现在的模样恐怕并不像潜行，倒更像是逃命。本来出发地距离目的地不过百米的距离，却生生被曲折蜿蜒的走廊和楼梯延长至了六倍远，设计师已然被凌伽在心里痛骂了几十遍，却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没有牢记路线，也根本无法猜测路上可能遇到的阻碍，即使在他换了装的情况下。这本来就是一招险棋。 全部路程大约被消耗掉一半的时候，凌伽从六楼降到了二楼，即之前所住宫殿套房所在楼层，照理说一路无有障碍，到了这里应该更容易些才是，然而凌伽却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二楼的光源改换成了自然光和灯光相加，显得更加的明亮，金碧辉煌的背景则变得清雅，看上去更加舒服惬意。客房前大厅里没有客人和工作人员存在，凌伽一颗被压抑的心稍有放松，但随即便绷得更紧了。 天生自带的敏锐直觉告诉他，有不下五道目光同时盯在了他的身体上。凌伽脚步放慢但未停，眼珠转动，从托盘的边角不着痕迹的观察四周，他只看到了远处角落里露出的影子。 那应当是安保人员的，他们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暗中维持秩序和预防突发事件，而又不给来往的客人带来心理上的不舒服，挺人性化的做法。凌伽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兀自朝前走着，只希望那些家伙不要过来捣不必要的乱。模糊的记忆在这里已经开始重现，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到了，眼前的几扇玻璃大门，其中一个就可以通往最后目的地。 然而事不遂人愿，皮鞋敲打地面的咯答声让凌伽突觉一阵不爽，黑色的壮硕身影在玻璃门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守卫低沉嗓音说出的话，凌伽一个词语都没有听懂，想来应该是当地的语言。 被逼无奈，他只好采用不需要说话的办法，肢体语言，拿手轻轻拍了拍银制的托盘，又指了指守卫身后的玻璃门，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此时他的脸庞暴露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不过这不是凌伽所担心的，一个偌大的酒店，工作人员不可能做到人人都相互认识，偶尔出现一个陌生的东方面孔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他用衣服来伪装自己的方法就没有意义。凌伽担心的是，守卫并不是在询问他去做什么，而是别的，而他没有听懂，尴尬之余更多的是猜疑。 此时任何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凌伽都没有善意的感觉，他的拳头几乎开始握起来的时候，守卫的手指也轻敲了敲托盘的盖子。 这意思也足够明确，他想查看一下托盘里面的东西。 凌伽摇了摇头，这下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自然是用英文。 “不好意思，这对客人来说是极其不礼貌的。” 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暂时没有被识破，凌伽语气倒是非常的理直气壮，当然这样也有道理，如果一味胆小谨慎，恐怕会遭到更严重的怀疑。 守卫略略怔了一下，迟疑片刻，终于在凌伽波澜不惊的目光里让开了路。 凌伽觉得自己如果是一个杀手的话，那计划几乎已经成功了一半，酒店内部的防卫似乎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没有漏洞，也许正是因为太大的缘故。 玻璃门缓缓关闭，凌伽再回头望时，大厅里已没有了守卫的身影，而他刚才看到影子的地方却也空无一物。这班守卫，不知道又到了哪个角落里。 刚刚对酒店防卫产生的轻视心理立刻便消失了，凌伽想自己若是在这里犯事的话，恐怕不用三秒钟，就会有超过十把枪指着他的头。 罢了，现在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继续偷偷潜行才是上上之策。就算是落入疯狂状态，凌伽都没把握从几只枪下突围。 门内外再次分成了两个世界，淡茶色的玻璃幕墙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凌伽不再心急，慢慢踱步，一片幽暗将他包裹。 “有事请随时传唤我。”经理一脸谄媚笑容，合上了房间的门，将弗若拉的一句“不必客气”关在了门内。 他的脸色忽地阴沉下来，把心情和脸面分割开来是他们的当家本领，无论弗若拉多么妩媚，地位多么高，在贸然来此“捣乱”对比之下，都容不得他有真实的好感。 但弗若拉显然不想他这个经理干涉搜查，强行逗留只能把局面弄僵，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瑞拉姐妹控制这个突然造访的警官，不过他心里隐隐可以感觉到，这三人的任何一个，都不是他可以掌握的。 心事重重的中年人拐个弯，走进略暗的阳光里。 凌伽拐过弯，差点和唉声叹气的中年男子撞在了一起，这种情形的遭遇对神经绷紧的人来说是最危险的，他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身子剧烈一震，关节清脆爆响。 “笨蛋，你在做什么！”经理心情本来就不好，心事重重下经凌伽这么突然一挤，退了几步，怒喝道。 凌伽猛然醒悟过来，此时他的拳头已经举起，下一个方向就是这个中年男子的鼻梁，情急之下只好详装敲打托盘盖子做出跟刚才同样的动作已做糊弄，不料已经积攒起的力道未散开，当的一声脆响，在幽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朗幽长。 “笨蛋，”经理不禁再怒骂出声，声音却压得很低，“你想惊扰到客人吗！” “对不起。”凌伽忙不迭地道歉，好在这家伙讲的不是希腊语，沟通起来无大障碍。 低头道歉的数秒钟里，凌伽已经把中年男子的身份做了猜测考证，同样身份的人不可能这样趾高气昂，然而两人衣服是差不多的，由此可看出，应该是高一级的人物。 他的心情不由得紧张起来，若果真如此，那自己的身份可就有些危险了，他稍微用余光扫扫胸前，并没有什么标志衣服主人名字的东西。 虽然紧张，但凌伽脸上依然是道歉时谦逊至极的神色，经理无法猜测他的心理活动，却也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不小心的年轻人，况且这张脸陌生，并非属自己管辖，现在不教训，今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这个问题让凌伽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家伙并没有立刻看破自己的伪装，忧的是他的悠闲语气，好像要进行一场谈话似的，时间拖的越久就越不利，不要说能不能找到要找的东西，被他打晕的两人一旦过早醒过来，那他立刻插翅难逃。 “林晨。”凌伽继续用了这个假名字，又用手指了指托盘，恭声道:“很抱歉先生，我怕客人等久了……” 这招算是个不错的杀手锏，在服务场所，就算是顶头上司，面对客人也不得不服软。 经理阴霾的目光盯了凌伽一下，对他的话产生了不大的反应，但并未就此作罢，而是问:“是什么东西？” 凌伽不由暗骂一声混蛋，当真的是故意找茬。然而他却不能像对守卫那样理直气壮，服务生的顶头上司自然要懂得更多一些，再说那些话，只能引出更多的麻烦。 不用他动手，经理已经伸手去掀托盘的盖子了，但是因为托盘在凌伽肩膀位置，以他矮小的身材就显得有些费力了。经理面上有些隐隐的红色，眼神已经阴冷到极致。 凌伽知趣的把托盘挪到了胸前，他早便闻到了里面食物的味道，应该是牛排之类的东西，这家伙就算想找麻烦也没地方，就让他威风威风赶快滚蛋最好。 托盘内的食物是温凉的，淡淡的血腥气被释放出来，想来还不到五分熟。凌伽再想想女人那高冷的模样，一阵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由得低下头去看这道大餐。两个人突然愣住了。 一把黑色的手枪安静地卧在绿色西兰花的中央，枪身泛出冷冷幽光，与精致美食搭配，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这是……”经理惊愕万分，双目逼视凌伽，举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情急之下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凌伽情绪却比他还要激荡，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急剧翻滚，仿佛有丝丝缕缕蛛网似的线索穿插，但没有一点头绪出现。女人和服务生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庞交替…… 为什么！ 然而现在绝不是考虑为什么的时候，经理手中盖子敲打在托盘上，一声轻响仿若炸雷惊醒了梦中的凌伽，他手如闪电般一探，抽出了沾了些许油腻的手枪，顶在了经理颤抖的嘴唇上，同时向前踏一步，遮挡住了他的身躯，照理说以枪械胁迫人质应该保持距离，但局势所迫——前后皆有监控探头，这样才可以遮挡视线。 “闭嘴！”凌伽冷声道，枪口挪移到了经理的下巴，如此一来，整个枪身全部被他的脖子遮盖住了，凌伽只希望自己刚才拔枪的动作不要被心细的守卫看到。 经理已经被吓得差不多了，喉咙间只有一阵细微的沙哑嗓音，凌伽听的仔细了些，才发觉是求饶，色厉内茬的家伙，面对持枪歹徒，便只剩了求饶的份了。 手里结结实实地握着一把冷硬的手枪，凌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梦，好端端的潜行突然变成了硬闯，枪的来源无从考虑，或许又是另一场戏剧似的暗杀，有武器在手是否有利也根本无法估算。而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做，枪口下可还有一个人在战战兢兢。 某一瞬间，凌伽的确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无论如何，这个见过自己脸庞的中年男子都是一个潜在的麻烦，而杀人则是封口的最好方法，虽然现在不能开枪，但以他的握力，捏碎这家伙的喉咙绰绰有余。 凌伽不晓得经理是否察觉到了自己流露出的一丝杀意，他的目光里却闪过了绝望。这一点绝望便让杀人灭口的计划搁了浅。他手上的确沾了不少血腥，但无一不是在失去理智的时候，而现在他还没有堕化成野兽。 “我只是来找点东西的，”凌伽低声缓缓道，“不会伤害任何人，不过，你要把嘴巴闭紧了，明白？” 这句话显然让经理重拾了希望，慌忙点头，如释重负的笑容还没有散开，颈间突然刺进一股力量。他的身体立刻瘫软了下去，被凌伽一把抓住衣领提在半空。 “但是在我离开之前，还是这样让你闭嘴比较保险。”凌伽轻声说，侧身松手，手枪顺着经理的身体滑下，落入了口袋里。 一切都在分毫动作间完成，离得远了，根本看不出怪异之处，瘦小的经理好像被凌伽搀扶着向右走了几步，进入了摄像探头的盲区内。 那就是凌伽的目的地，宫殿套房的门前，有一个门洞式的设计，将探头的视线遮挡在了外面。 经理几乎是被凌伽拎在了手里，另一只手上的托盘还没有扔，凌伽只好用膝盖轻敲了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