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中原客】

    这里显得很荒凉，除了怪啸的狂风，就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坡。有限的杂草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在这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有一处庭院竟也矗立于此，深幽寂静，令人怯步。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里许久以来的宁静。

    “是谁？”随着这声粗野的询问，大门“吱呀呀”被打开。

    “请问，这里可是中原客阁下的府上？”

    “你是谁？”开门人盯着问。

    “哦，老朽是月亮宫来的影子。”

    闻此言，开门人似乎一怔，道：“不错，我家主人正是中原客，不知您……”

    “老朽有事求见你家主人，烦劳小哥通禀一声。”

    “好吧，您稍等。”大门关上。

    影子打量着四周默默思索着，他此刻的心情也格外沉重，剑会之期即将临近，红玉小姐却不知去向，今日此来要面对的这个人又是当今武林最有威名的剑客，同时又是月亮宫剑会争雄的一个强劲对手，出于这些原因，他自然有点忐忑不安。

    当大门再次被打开，开门人已经带来主人的口喻：“我家主人有话请您进去，不过其他人要留在外面。”

    影子吩咐手下人原地等候，独自随门人步入庭院，经过长长的庭道，在厅堂前白色的石阶上已经站立一位身材高大的青须人，平静的表情，一双寒目。

    “中原客阁下在上，月宫影子前来拜见。”影子上前见礼。

    “嗯－－”中原客沉吟一声，冷冷言道：“原来是月亮宫的影子护法，真是稀客，失敬，失敬－－但不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难道是为了剑会之事？前日我已接到月宫金令，何需还要烦劳阁下再跑一趟。”

    “在下此来并非因为剑会，主要是为了向您打听一下我们月宫的红玉小姐，还有那位小雪公子的下落？”影子知道他在装糊涂，所以开门见山。

    “笑话，你们月亮宫的人没了，干嘛到我家来找？”

    “阁下不必多心，据我所知，前不久月宫这两个不懂事的娃娃误闯了您的红谷圣地，冒犯了您的尊严，在下此次登门就是为了代他们向您陪罪的，恳请阁下怜惜他们无知，放过他们，在下将感激不尽。”影子尽可能好言相劝。

    “哈－－！”听到这，中原客不禁大笑起来道：“实不相瞒，那个叫小雪的年轻人的确是闯了我的无情谷，不过嘛，算他命大，已经出去了。”

    “这怎么可能，您的无情谷是没有人能闯得过去的。”影子很诧异。

    “是啊，我也不愿相信，我中原客的剑下还从来没有留过活鬼，可事实就是这样，他出去了。”中原客的话里也带出许多的忿恨与无奈。

    闻听此言，影子更是吃惊不小，他相信对方说的，尽管他无情谷与月亮宫矛盾很深，但对方没有必要为这点小事撒谎。

    “既然小雪出去了，那我们红玉小姐呢？她又在那里？”

    “影子！我看你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你们月亮宫的人在什么地方与我何干？”中原客斥责道。

    影子一时无言以对，他知道再问下去的后果，可是考虑再三，仍然道：“阁下见谅，并非在下捕风捉影，小雪公子此次是为了搭救落入三王会手里的红玉小姐，可他为什么要闯您的无情谷呢？”

    “影子！我已经给你留足了面子，不要得寸进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中原客已经下了逐客令。

    “走可以，但我必须见到红玉小姐！”影子也呛上了火。

    “我看你是在找死，不要因为仗着月亮宫就敢跑到这来撒野！”中原客明显是在强忍怒火，他恨不得能一掌把面前这个人打死，为他的师弟孤竹真人报仇，可是一想到望云台剑会，他又忍住了，他不愿过早的与月亮宫产生对立。

    “中原客，你也不要太过分了，红玉小姐即使不在你这，你一定也知道她的下落，你与三王会那点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如果我们小姐真有什么闪失，我决不会放过你！”影子此刻也横下一条心，他说什么也不能这么徒劳无功的回去，毕竟红玉还吉凶未卜。

    “哈－－”面对这番指责，中原客不怒反笑，其实这并不是好的兆头。果然，当笑声一落，他慢慢步下台阶，无声无语，杀气腾腾。

    “哗啦啦”怒不可遏的影子也抖出飞龙绞索。

    “哼！就凭你也敢与老夫动手！”此话一出，中原客突然提步，转眼闪到面前。

    影子心头一震，也大喝一声，甩手抖开飞龙绞索，索影乌光纷纷迎向中原客。

    “来的好！”中原客怪啸一声，身形前跃，直入索影之中。

    稳健凶猛的影子趁绞索回窜，借势反带抢出一招“坠火流星”，索刃下刺，毫不留情。可是难以想象的是，对方那条矫健的身影在触地瞬间竟以更快的速度欺身前扑，一道锐利的指风也随形射来。影子不免心中大骇，他没想到对方的身手如此诡异，赤手空拳穿梭在他的绞索下反而把他逼得阵角渐乱。影子毕竟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他知道对方此招为虚，所以身形一晃，以攻对攻，以力抵力，凭借兵刃的长处，拦腰横扫。

    谁料中原客并不给他再次发招的机会，单掌前递，虚招突然变实。

    “啪！”一声震撼。影子已被沉重的掌风击中前胸，飞龙绞索脱手而出，身体同时也被巨大的掌力震出一丈多远，跌落在地。他要挣扎站起，一口鲜血已喷满胸前，他还想站起，随着眼前一片昏暗，又倒了下去，他此刻只能听到中原客得意的狂笑。

    “影子大叔！”随着这声急切的呼唤，一位仙子般冰晶玉洁的丽人已飘落院中。影子眼前仍然一片浑浊，但他心里明白是谁来了。

    “影子大叔！你怎么样？”云慧宫主扶住影子。

    “宫主......您来了，老朽恐怕......以后......以......!”影子身体一沉，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云慧不由微闭双目，强忍悲泪，她慢慢放下令她尊敬的影子大叔，缓缓站起。

    中原客止住狂笑，也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嗓子象堵了东西，想笑也笑不出来。面对向他走近的碧霞云慧，面对这位神圣难犯的月亮宫宫主，和那种不可战胜的正义凛然的气势，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悲哀，而且难以自制，他是为自己悲哀。

    “宫主，老夫无意冒犯月亮宫，今日纯属误会，望宫主见谅。”他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中原客，拔剑吧！”云慧宫主冷若冰霜。

    中原客已经毫无选择，在这之前，他总是盼着这场面对，可是这场面对来临之后，他又茫然了，他感觉没有人能够战胜这样的对手，在信心上，他已经输了。

    “宫主阁下，你莫非也要与老夫一争高下？”他问话都显得那么勉强。

    “不是一争高下，是要你偿命！”

    “哈－－”中原客大笑起来，道：“老夫自出道以来也杀人无数，可到如今也未曾偿还与谁。”

    “本宫从不妄杀一人，但今日就给你这剑道之宗破破例！”

    “那好，不必再等什么剑会，老夫就提前领教一下你这寒宫仙子的手段－－－请！”中原客拔剑在手。

    云慧再不多话，扬起利剑，身形如彩云流霞疾飘而起。

    “来的好！”中原客沉吟一声挺剑相迎。随着寒芒四射，星点迸溅撞击声里，他们以快对快，十余招竟在瞬间一气呵成。

    中原客身形怪异，进退迅捷，一柄长剑竟使得风雨难进，混厚的剑势如浪如潮翻涌不断，万道寒芒一时好似漫天匝地覆盖而下。面对这样的敌手就连灵巧绝伦的云慧也暗生惊叹，对方真不愧为一代剑道宗师，只可惜他的剑似乎迷失了灵魂，如同这里的环境，诡密幽沉，孤独荒凉。

    云慧剑随影飞，在夺目的剑气光芒中将月影风魂的绝技发挥的淋漓尽致，彩霞层层，锐云迭迭，若隐若现，骇心慑魄，奇妙的招式简直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中原客不得不咽下一种苦涩，他对自己产生了疑问，这么多年以剑为妻，可在今天却让孤傲蛮横的他迷惘了，他发现天下第一，武林魁首这些荣誉对他永远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又一阵锋刃相击，中原客不禁一阵颤动，急忙稳定思绪，撩剑荡开欺身的剑气，同时倒跃身形，剑光反刺，随手点画之间都是无与伦比的妙招绝式，阴狠诡异，防不胜防。可是飘渺的云慧竟借势而上，同样是随手之间已将对方的绝命杀招冲荡的无影无踪，交错瞬间，已招过四十，而中原客却越加感到心境黯然，这个小小年纪的对手已经成了他难以摆脱的困惑。当幻影相叠的云慧再次如仙风流云萦绕身畔时，他竟呆了一下，这一呆之下，那暴出幻影的剑锋已扑面而至。

    “啊！”中原客不由心中一紧，也许他真得再无力荡开这断虹之剑的来势，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去想，总之，他的心已经坠落了。

    寒刃剑锋就停在触及咽喉的分毫之处，而且非常的稳，中原客惊呆了，迫人的剑气使他闭紧双目。

    “中原客，你输了，私心杂念已经乱了你的方寸，你输在心里！”云慧突然道。

    中原客睁开眼，嘴角带出一丝苦笑，道：“宫主，你说的对，论剑术，你未必是老夫对手，可是......虽说晚点，不过我明白了！”他到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因为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强者靠得不仅仅是利剑。

    云慧的剑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这柄可取对方性命的长剑撤了下去。

    “杀我的机会并不多，你就这么放弃了？”中原客诧异道。

    “杀了你并不能使我的亲人活过来－－你走吧。”云慧的表情依然冷若冰霜。

    相对良久，中原客缓缓举起手中他曾视为生命的宝剑，看了看，竟然“嘎叭”一声将剑身折断，残剑被抛落尘埃－－中原客走了，以后江湖可能再也听不到中原客这三个字了。

    “慧儿!”

    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惊醒了凝神的云慧，回过身，才见无息而至的竟是月亮宫至尊无上的武林名宿玉兔老人；她最感敬爱的老爷爷。

    “老爷爷！”云慧扑到老人怀里竟痛哭起来。

    “慧儿，莫哭，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归宿，你影子大叔已经走完了他的人生。”

    “可我却没能为他报仇。”

    “报仇最好的方法就是宽恕，慧儿，你做的很对。”老人说着把表情朝向雾朦朦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