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第一章 海难.b

    女孩指了指墙角阴影，“那个怎么样？”

    阿福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地板上搁着一口手提箱，瞧着像是软木做的。很好，就是它了！他一把拎起那个软木箱，拿绳子匆匆缠绕好，一头系在自己手腕上，一边拉起女孩的手，“快！跟我走！”

    女孩倒是不反抗，很顺从的让他牵着手。很快他们一起站上船头。狂风中，阿福竭力挂在缆绳上保持平衡，一手牢牢牵着女孩，一手紧紧抓抱住那个软木箱，他回过头看了女孩一眼，但没从她眼里看到一丁点害怕，不由得也鼓起些勇气，“屏住气，闭上眼。我喊三二一，跟我一起跳——三，二，一！就是现在！”

    跳下去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紧接着阿福感觉到风从身体的四周呼呼刮过，多亏这阵狂风才将他们吹离船身，远离了沉船的漩涡，再之后，耳边忽然传来一记重重的撞击声，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入海水深处时所传出的咣当咣当的闷响。

    有五六秒的功夫，阿福感到自己仿佛被摔晕了。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意识，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手上拴着的箱子开始向上浮了，他费劲地甩着双腿试图跟着箱子向海面游去，湿透的衣服此刻变得又硬又沉，冰冷僵硬的直往下拽他，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阿福觉得自己的肺快要憋炸了，他已经忍耐到极限，视线边缘模糊不清地泛着黑，忍不住下意识的张开嘴喘气，可张嘴地一瞬间，立即被咸咸的海水灌入。就在他觉得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忽然身子轻快起来，他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拖了起来。

    再之后，他鼻子里突然吸入了新鲜的空气。阿福贪婪的喘息着，仿佛这辈子从没呼吸过一样狠狠地吸了几大口，这才意识到他已经重新浮在水面上了。而他在船上救的那条海獭（其实他在惊吓之中早都忘记它的存在了），也从他的领口探出脑袋，它的鼻孔里正涌着水，咔咔地咳嗽起来。

    更值得庆幸的是，原先遇见的女孩就在他旁边浮着，平静地看着他，离他也就两臂远。

    一定是众神庇佑，之前十几年的运气今天全用光了吧，阿福默默想着，在他跳船入海后的那一分钟，他看见了他们的船——前一刻还飘在海面上的那艘大船，顷刻之间就被夹裹进巨浪中了。他看见海底一道红光闪过，船头高高翘起，顿了一瞬，就像一根落水的筷子一样笔直地沉下去。有许多道黑影，像蝼蚁一样从船中飘出来，停了一会，然后无声无息的向下落去，船上数不清的物品坠入海底。

    阿福又冷又怕，浑身颤栗，那每一道黑影都是一个像他一样想要逃生的人啊。

    海浪似乎小了一些，远处传来爆炸声，阿福和女孩就这么漂在海里，他只能半闭着嘴在海浪间歇时匆忙呼入一口空气，然后再紧紧抱着那个箱子，等下一个浪头到来时屏住呼吸，随浪浮沉……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波浪推移，他离船沉没的地方已经很有些距离了，汹涌的浪涛也不再对着他们肆虐。

    除了能说出大难不死这几个字，他已经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实在没剩下什么其他的词汇了。

    即使惊涛骇浪不再侵扰他们，可蓝色紫色的闪电依旧轮番劈下来，阿福用手背擦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远处的风暴，他压根没发现自己仿佛在一处风浪中的绿洲，一个个水龙卷都远远地避开了他们，而且也没有任何一个雷电劈在他们周边。

    被他救下船的小海獭揉着脸，十分欢快地绕着他们游了一圈。

    女孩没有露出一丁点惊慌，她平静到仿佛在看一场歌剧，这不正常，她的反应实在太淡然了，她只是和阿福一起扶住漂在水上的箱子，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些水龙卷，还有远处的少说也有十层楼高的巨浪，或者说……欣赏。

    阿福的脑中浮上一个念头，这女孩似乎不是普通人，不是说出身良好的那种不普通，而是与他在木棉镇认识的所有人不同。他在内心飞速回忆着刚才逃生的所有画面，愈发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不知沉默了多久，女孩忽然开口问他，“你打算怎么办？如果欣赏够了，我想我们可以离开了。你知道的，穿着裙子泡在海水里实在不太舒服。”

    女孩说话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令阿福不太适应的傲气，就仿佛她本来不用落入海里逃生似的。

    阿福被她的话提醒，这才想到他们仍在风暴中心尚未脱离危险，忙腾出一只手撑住箱子，竭力抬高自己的身体向四下环顾了一圈，风浪那么大，他这个动作实在是收效甚微。

    “离开能去哪呢……咱们还是先活下去吧，”阿福迟疑着说道，“没吃没喝，要是箱子里有淡水就好了。你知道吗？人飘在海里丧命主要是因为冻死的……还好这里的水温不低。”

    女孩没出声，她礼貌地等着阿福说完。

    “呃……一会儿我可以试着把箱子撬开，但万一打开箱子它沉下去了……如果运气好，兴许能随着浪碰见一座岛。我懂得看星图……如果能看见星星，我就能知道咱们现在在哪……有时候船的航线会经过有许多岛屿的区域……”阿福边说边在心中盘算着，不得不说，这样获救的可能性非常低，他们甚至连个像样的漂浮物都没有。

    女孩撩开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十分客气地打断他的思路，“既然你的主意……嗯，对现状没什么帮助……不如这样，咱们做个交易，我送你去岛上怎么样？但是到了岛上需要麻烦你一件事。刚才有点匆忙，我还没有确认清楚。不过应该没有救错人。”

    阿福对她的说话的口吻十分不满，听她意思，似乎他能活下来全靠她一样。惊讶之下不小心就呛了口水，“不好意思，救错人？你送我去岛上？小姐，麻烦您再好好回忆一下，明明是我救的你，还记得吗？我拉着你跳下船的。而且现在一点方位都不知道，岛？哪里有岛？”

    女孩对他所有的抱怨都充耳不闻，仍旧执着地重复了一遍，“随你怎么说，总之上岛之后你得做一件事，至于怎么去到岛上，你就别管了。”

    阿福没心情拆穿她，这种为了骗他做事就胡乱吹牛的伎俩真的太拙劣了。不过反正能不能活着都还不一定呢，他答应的也十分痛快，“好啊，没问题，你要真能送我上岛……”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女孩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莫非他中了什么圈套？还来不及等他细想，就看女孩忽然沉下海里。阿福吓坏了，连他身边的海獭也游过来，一记猛子扎下水，就像个急性子要钻进海里去救人一样。这是演哪出？没想到顷刻间，这惊悚的深夜风暴里又只剩下他自己！？

    阿福试探地喊了几声发现没有回应，只好紧紧抱住箱子，胆战心惊地浮在水上。天那么黑，不时有幽蓝的电光劈开厚厚的云层，刹那间照亮整个海面，借着闪电，他隐约看见有好几艘出事的船只，今晚的厄运不是只降临在他们头上。现在他害怕极了，然而他附近的海面远比周围要平静的多。

    还没等他心中盘算好自己该怎么独自活命，身下一只乌黑的巨怪猝不及防的跃出海面，阿福被那股冲力狠狠顶上空中，歪歪斜斜翻了不知多少圈，最后正正的摔落了下来，他趴在坚实的地面上龇牙咧嘴的睁眼一看，发现女孩正悠闲的在前方坐着，搭着腿，一手抱着他那只捡来的湿漉漉的海獭，正拿袖子帮它擦脸。而那只救命的手提箱把手还被阿福牢牢攥在手里。

    女孩见他摔下来的惨状，不禁一笑，“麻烦你，收一收腿，把箱子挪过来，你的脚挡住它的眼睛了。”

    “眼睛？”阿福一惊，回身一看果然发现一只血红的眼睛就在他脚边，正在非常忍耐的瞪着他。那红眼睛感觉比清早海平线上升起的太阳还要巨大，他甚至都来不及联想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弄得险些失去平衡掉下去，几番挣扎，他拉着女孩伸过来的手，终于缩着腿，紧紧抱着箱子，跌跌撞撞的爬上去，远离了那只眼睛的视线。

    女孩被他惊慌失措的样子逗的笑出声来，一面将海獭还给他，“呐，还你，你这小狗真热心，小家伙还想救我来着。我以为在海上生活的没有一个好人呢。”

    “它不是狗……是海獭……”阿福被眼前这怪兽吓得不轻，颤抖着双手接过rou乎乎的小海獭，将它揣回怀里，莫非他们正骑着一头巨怪？？！他以为的地面，是巨怪的后背……？他颤巍巍指一指脚下的巨兽，“这……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