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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新皇已生

    “首辅杨廷和与内阁群僚请世子以皇太子礼,由东安门入居文华殿,择日登基!”

    京城之外,百官迎驾!

    京军各营倾巢而出。

    手执令旗的骑士一人接着一人奔驰在从京城至良乡的道路上。

    甲士伫立,此时正是午时,头顶大日高悬,道路两侧甲光蔽日!

    车窗外马蹄踏动,千军万马同时奔驰而来。

    马蹄践踏大地,真如地动山摇一般。

    听着车窗外礼部官员高声宣读的内阁旨意。

    朱厚熜看着眼前的胡须发白的老人,脸色如常,笑着说道。

    “看来还没进京城,有人就想给我等一个下马威了!”

    面前之人正是时任江西按察使,原王府左长史的袁宗皋。

    与解昌杰不同,其是兴献王潜邸之臣,弘治年间就跟着兴献王就藩安陆。

    是兴献王的心腹,深受王府上下信任,自然,朱厚熜继位的诏书一经昭告天下,蒋母就派人将他从江西火速叫了回来。

    “陛下继位,上承太祖遗训,下承万民之心,天下臣民,莫不东望翘首以盼天命有归,朝中几个不轨之徒又怎能阻挡。”

    面前的袁宗皋侃侃而谈,但却尽是对朱厚熜的吹捧。

    巧了,爷就爱听这个!

    实际上,袁宗皋自己却是有苦难言。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靠花言巧语蒙蔽圣听的佞臣,实在是如今看来朱厚熜遇到的局面太过于棘手。

    张太后把持后宫,杨廷和权倾朝野,地方藩王也蠢蠢欲动。

    而且皇帝还小,万一哪天受到了挫折,一气之下不干了怎么办。

    要知道先皇诏书已经传遍了天下。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岂不让朝廷在天下人面前成了笑柄。

    这让这些迎驾的官员在沉默中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对待小皇帝,还是要多鼓励的好!

    免得到时候大家都下不来台。

    这才此时,骆安来到朱厚熜车外。

    朱厚熜点了点头。

    骆安会意,立刻策马飞奔向传旨的礼部侍郎蓝章。

    厉声喝斥。

    “世子口谕:遗诏以我嗣皇帝位,非皇子也!”

    听见这话,城墙上的杨廷和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明显是有些紧张。

    身旁的蒋冕不免暗暗擦了一把汗。

    生怕二人在大庭广众面前起了冲突。

    “况且,天命更迭,皇权存续乃我家事!尔一阁臣,安敢妄言皇统之事?可有太后懿旨!”

    骆安回马,再次对着面前文武百官呵斥道:

    “可有先太后懿旨!”

    是的,关于皇帝该不该过继给张太后,皇帝跟孝宗叫爹还是叫叔叔,对自己亲爹是叫爸爸还是叫大伯,那都是朱氏家事。

    又不是换皇帝,哪有内阁连这事都插手的道理。

    若想插手,非要有太后懿旨不可!

    可……太后懿旨呢?

    此时,见骆安叫了数遍司礼监那边都无人应答,杨廷和才意识到了不妙。

    说好的太后懿旨和张太后对于皇帝遗诏的解读,如今都去哪了?

    而他不知道,在太后居所的慈宁宫中,张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被不知何人送到殿外的蛇形玉佩。

    正是其弟弟张延龄所佩戴的那一个。

    在殿外杨廷和的使者一声又一声的痛哭哀求的催促中,默然不语。

    张延龄出事了!

    而且,还是落在了小皇帝手中。

    看着随信而来的几块被烧焦的鱼鳞。

    信中朱厚熜通篇真挚的表达了对太后亲弟弟不幸失踪的慰问,并表达了一定能找出凶手的决心,只是在最后表示希望太后遇事冷静,不要反应过激,激怒了歹徒愤而撕票可就不好了。

    对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张太后也只能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她就两个弟弟,二弟张鹤龄,三弟张延龄。

    死了一个,老张家的血脉就直接被断了一半。

    况且,看着案上的那只鳞片,她更为担心的是同张家一直联络的鲛人们的下场。

    如果,连那些鲛人都遭遇了不测——

    这让她对朱厚熜不由得有些投鼠忌器。

    摸不准是谁在背后保护小皇帝之前,掌控后宫数十年磨练而出的手腕和隐忍,她绝不会像自己那个几十年都没什么长进的弟弟一样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贸然动手。

    “告诉杨慎,本宫今日头痛,不便见外人,更不便传旨,若有事,还请杨翰林改日再来!”

    宫外,听到内廷太监传来张太后的口谕,时任翰林院编修,首辅之子的杨慎只感觉讽刺。

    杨廷和为了张太后的太后之位在前线和小皇帝拼杀,但事到临头张太后却反悔了!

    杨慎已经能够想象到今日之事不成,在天下人面前落下一个擅权逼宫名声的首辅下场会如何凄凉。

    想到这里,杨慎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

    骆安转了几圈,百官皆是伏首在地,屏息凝神,可却无一人作声。

    就连张太后下属司礼监的太监们也都像哑巴了一样任由骆安叫阵。

    见此,随架的梁储和毛澄见此皆是脸色大变。

    但——

    与毛澄不同,梁储表面震惊,心中却是暗喜,虽然不知道太后那边出了什么岔子,但今日,正是倒杨的天赐之机。

    “内阁凡有行令,必要阁员一致投票才是!为何以皇太子礼入东安门之事,从未有人通知我!”

    说完,这个老头当即跪倒在地,朝着朱厚熜方向叩首。

    “今日之事,定有小人从中作梗,还请陛下切勿听信谗言,误会了首辅和内阁众臣啊!”

    看见梁储当场反水,一旁的毛澄心说这剧本不对。

    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等到了皇城就和首辅拿着太后懿旨内外夹击。

    三下五除二就把小皇帝弄到张太后名下吗?

    但作为六部重臣多年!但他的反应却一点也不慢!

    立刻就意识到无论如何,今日之后杨廷和的权势都将不复以往,当即随同梁储一同下跪。

    “天子圣明!臣和梁阁老奉命迎驾,此事真的不知情啊!”

    朱厚熜连忙下车亲自搀扶。

    好生安慰。

    算是接受了两人的效忠。

    一副君臣相知之景。

    紧接着,便见梁储转身,扫视了一眼在场百官。

    立刻便有其在朝四十余年,门生故旧立刻会意。

    为首的正是督察院御史郑廉,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立刻带头上笺劝进,

    “臣等早闻,陛下始生之年,黄河水清三百里者三日,尝闻黄河清圣人出,上之生适逢昌会,得圣人之时,而仁孝诚敬聪明,又躬有圣人之德,继位大统,正是应天时而顺民心!臣等以死谏陛下车架移驾大明门,依上古圣王兄终弟及故事,奉太祖遗训,于奉天殿继位!”

    周围众人听罢,暗骂这货臭不要脸。

    但眼见杨廷和事败,为了不被小皇帝认为是首辅一党而在之后被清算,立刻争先恐口的进谏。

    “梁阁老说得对!一定有jian佞小人暗中挑拨!陛下明察啊!”

    “臣等冒死觐见,劝陛下出行,接受京中百官朝拜!早日承接天命!”

    “对!还请天子接受我等朝拜!”

    听着外界吵吵闹闹,朱厚熜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而一旁的袁宗皋对此瞠目结舌。

    啥玩意?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京中百官这就投了?

    说好了靠着首辅和太后跟皇帝好好的干一架呢?

    不理会一旁有些怀疑人生的袁宗皋。

    朱厚熜走下车来,被骆安和众多眼中闪烁着激动和狂喜光芒的侍卫们扶上马去。

    在众人的簇拥下接受百官朝拜!

    梁储和毛澄作为文官代表,急忙下马迎接。

    又是熟悉的三次三让的表演。

    正在朱厚熜装模做样的推脱之时。

    梁储一个眼神。

    郑廉立刻会意,当即口呼万岁,率领京中文武百官数千人当时下跪!

    “臣等参见万岁!”

    继百官之后,虽说并没有事先通知,一脸懵逼之余,负责护送的一万多名京军甲士也跟着下跪。

    最先下跪的便是蒋母的弟弟蒋定统帅的奋武营的官兵。

    听着耳旁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之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无论如何,大势已定!

    哪怕正德皇帝复生,都已然无法更改了!

    帝国新皇已出!

    朱厚熜叹息一声,在大学士梁储和毛澄等一众官员的以死相逼,苦苦劝说下,勉强答道。

    “万民所推,弗敢辞也,不敢固拒,勉从所请。”

    而身旁的骆安立刻乘上快马,领着王府众人绕着文武百官当即喊道。

    “陛下曰:万民所推!弗敢辞也!不敢固拒!勉从所请!”

    随后,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臣等恭请天子移驾大明门!”

    梁储此次带头喊道。

    “恭请天子迎驾大明门!”

    百官附请。

    车队移驾大明门!

    看着眼前的车队浩浩荡荡,伴随着文武一阵阵的欢呼声,随行的礼官竟然直接奏起了雅乐,庆贺新皇,杨廷和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此刻,他终于体会了一把史书上所谓众叛亲离的感觉。

    身旁的内阁大臣蒋冕想要搀扶,却被杨廷和躲过。

    他看了身边这个刚刚看着城下的一幕,眼神明显飘忽不定的文渊阁大学士。

    似是自嘲一般,苦笑道。

    “是我被权势所迷,蒋阁老不必为我所误!快去大明门迎驾去吧!”

    听到这话,蒋冕不免有些愧疚。

    临别时,朝着杨廷和深深一拜。

    “首辅忠心为国,蒋冕若有机会,定会向陛下阐明首辅的为难。”

    哟!还没进城!这就叫上陛下了!

    对于蒋冕的话,杨廷和自然是不信。

    作为官场数十载的老头条,他很清楚,到时候蒋冕不落井下石踩着自己讨新皇欢心在这帮内阁群僚之间就已经很有道德了。

    蒋冕匆匆离去,而杨慎匆匆而来!

    一见面,这个大明才子便急匆匆的问道。

    “爹,您这是要去哪?”

    “去哪?”

    杨廷和扫视四周,但刚刚还亲热不已的大小官员此时看待自己就像看瘟神一般。

    生怕被自己叫过去,沾上关系,被其他人扣上一个杨党的帽子。

    他苦笑一声。

    “去哪?回府!给新皇上贺表!写辞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