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八章: 探访村医
外面是瓢泼大雨,淅沥沥的嘈杂声,随着闪电的撕裂,紧接着震人耳聩的雷声接踵而至。倏尔,一个急速的黑影晾过窗口,朝房间里飞了进来。仅仅是一个瞬间的闪动,但是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整只异物的轮廓。 隆隆……连续几次闪电雷鸣,在苏玥莹的蚊帐外趴着一团巨大的黑影,黑影里两只如篝火般幽幽闪烁的眼睛在注视着蚊帐里的一举一动。 呼呼,又飞进来两只,其中一只身形尤其大,趴在蚊帐顶部几乎像是一个罩子扣住了,整张蚊帐一直往下压。 苏玥莹没有什么反应,她伸了一下手,这只白皙的手腕就几乎贴到了蚊帐。外面的几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嫩rou着急。它们拼命用獠牙和尖锐的爪子拔着蚊帐…… 大雨断断续续地下,一直到黎明五点多才停,屋檐下急遽的节奏逐渐转为单一的旋律,哒,哒,哒……喧杂了一夜的敲打在黎明前疲倦,外面到处是蜿蜒而错综交叉的小溪,露珠悬挂在马蔺草下,一串串晶莹剔透。 陈宇起床的时候,看到屋檐下昨晚用一个器皿接着的水已经满了,自己兴奋得无与伦比:“哈哈,终于有最清澈的水用了!” 这些天来,用的水给几层纱布都滤不干净,而且水还有股异味,实在是迫不得已才用的,那些水洗衣服,越洗越脏,因此,能接到这点水很吝啬,对这些水的用途得斟酌再三,充分利用,现在还是有点后悔昨夜没有多找几个能接水的器皿来装水了。 人就是那样,没得到的很懊恼,得到了又嫌不够。 “陈宇,刚起床啊?”许钟崟惺忪着双眼走出来,看到陈宇在从行囊里掏牙膏。 “是啊,这些天,刷牙挤的牙膏都不敢多挤,怕挤多了没水漱泡沫呢。”陈宇兀自挤完了,旋转上了牙膏盖子。 许钟崟冷冷一笑:“咱们都成了马耳他年人了。”这话说得不错,世界最缺水的国家,马耳他名列前茅,人均年可用水量仅仅数十立方米。 待看陈宇眼前一盆清澈的淡水,许钟崟惺忪的双眼立即发亮,左顾右看,从一旮旯里找来一个口盅模样的器皿,朝手掌上倒扣着敲了敲,把里面的灰尘敲落,就要往盆里揩。 “哎哎哎——”看到许钟崟‘魔爪’入侵,陈宇顾不得刷牙,连忙俯着身拦住,满嘴泡沫道,“这可是我昨夜一夜未眠才接到的一点水,你想用去找找其他地方。” “你这也太吝啬了吧?”许钟崟看着口吐白沫的陈宇,身子趴在器皿上,嘴边的泡沫都要滴到水里去了,“好歹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这么绝情啊?” “既然都是蚂蚱,你就不会多找跟绳子啊,非要爬我这根。”陈宇说着话,就差点把满嘴的泡沫咽下去了。 “切,不用就不用。”许钟崟鄙夷道,“肯定还有其他地方藏有水的。”说罢举目四周,发现地上坑洼摊摊点点,却是浅得过头了,总不能趴在地面上边嘬着一小滩水边刷牙。 “喏,你们两个都起得这么早。”苏玥莹也走了出来,头发草率地结在脑后,发髻往后整齐地翻着,无半点胭脂俗粉,却是有着少女清晨慵黛的美感。 “玥莹,早啊!”陈宇见到苏玥莹,便刷着牙的嘴边上都能挤出个笑脸,然后拔出牙刷,口吐白沫道,“这里有干净的水,随便用。” “谢啦。”苏玥莹微笑着去找装水的容器。 许钟崟此时天灵盖差点冒烟,此时有抓起一团马粪丢到水桶里的冲动。抓狂道:“严重重色轻友,做人不厚道啊你,你,你等着瞧……” 正说着,邢教授也来了,看到两人发生龃龉,便道:“用我这吧。 到了下午时分,陈宇突然来了报告。 “教授,我看到村医门匾上的夜茉草不见了!他应该是回来了。” “走,去看看。”邢教授道。几人听着,也忙收拾了包袱。 来到村医家门口,几天门前无人打扫,貌似蔷薇花和竹叶都掉落了许多。门匾上的夜茉草被摘下,訇磊说得没错,村医确实在第四天回来了。苏玥莹笃笃笃敲了敲门,没一会,就听到里面有声响,是几声狗吠,不过紧接着就有呵斥狗吠的声音,然后不久就听到门闩有拉动的声响。 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村医,但是在容貌上似乎更老,胡须拉渣,发鬓斑白,皱纹趋多,看起来虽然羸弱,但是清癯而精明硬朗。他的衣着搭配很独特,上身穿着很粗的布衣,下身竟然搭着一条宽松的旧西裤,脚穿一双沾满泥浆的褶皱皮鞋。 而他的身后,用锁链拴着一条肥壮的家狗。 “你们是……”看到是几个外地人,老村医用生硬的镇上方言问道。身后的家狗见到陌生人,又吠了起来,拉着铁链只想朝几人扑上来,不过好在铁链锁得紧,每次攒动都拉得撒啊萨拉地响。 苏玥莹本能躲到许钟崟身后,目光注视着这条肥壮的家狗,生怕冷不丁它就会挣掉枷锁,朝她扑来。老村医回头对着大狗说了声:“番薯!町下,町下!”大狗立即低声呜呜地趴下。 没想到一直强壮的大狗叫‘番薯’,听起来有些滑稽。 “你是吴博新医生吧?”邢教授大概说明了来意,老村医脸听后上一惊,即便又点点头,赶紧让几人进了屋子。 “您出去都是带着这只,番,番薯去?”陈宇指了指趴在地上的大狗问道。 “哦,这只狗是我在几年前从一场火灾里捡来的,本来有一窝嘞,但是在火灾里都烧得差不多了,烧掉皮rou烧瞎了眼的,几只带回来后,没过多久都死掉了,就剩它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养它,就用一些草药敷了他的伤口,用番薯煮熟,然后碾碎了喂它,他最爱吃我搅拌的番薯,他身上的伤好后,我就叫它番薯了。” 想不到一只皮毛光泽健实的壮狗竟然有这么个悲惨的经历,实在令人扼腕,几人立即对眼前的番薯改变了看法。 屋里闻不到霉馊的味道,倒是有刺鼻的熬药味。 “你有多年的咳痰哮喘病。”刚踏进内屋,邢教授突然道。 老村医一怔,随即咧嘴一笑,道:“确实是嘞,不过,我想,再高明的医师,也不可能从人的面色看得出如此准确的病症来嘞。” 邢教授笑着摆摆手道:“您误会了,你在砂壶里熬有荸荠和百合茎,加有雪梨和冰糖,在搪瓷器皿里放了紫苏,生姜,还有杏仁,也许还加了点黄芩,这些草药熬出来的药都是治疗咳嗽与哮喘的,我只是根据器皿里飘出的药味来断定你的病症罢了。” 老村医大惊,重新秉着严肃的眼神打量了邢教授许久,这才开口道:“你们究竟是……” “我们是慈淙镇的中心医院里来的医生,这位是邢俞臻教授,他原来是在市中心医院当过医师主任和教授的。”苏玥莹微笑着介绍道,“我叫苏玥莹,这两位分别是陈宇与许钟崟,我们都只是实习生,做邢教授的助手罢了。” 老村医点点头,稍有一滞,便说道:“说罢,你们这么大身份,来青甾村的目的是什么嘞。” “这个……”苏玥莹想直接把原意说出来,但是这两天发生的怪事接连不断,怕是说得太直接了又会出现什么意外。 未等几人酝酿如何委婉地表达,老村医突然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示意几人下坐,紧接着道:“你们不用说我也知道嘞,这些年村里是接二连三地死人,没死的都想方设法逃到外地去了,我这双老腿也不想走了,就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等死嘞。”说罢,他把手臂上的袖子一捋,上面包裹着一层米黄色的纱布,纱布下敷着一滩难闻的草药,掀开纱布,皮肤上竟然覆盖了一层脓疮,脓水与血丝混杂,侵染在纱布上,黯黑一片。 几个年轻人看得恶心,怎么感觉青甾村‘完好无损’的人寥寥无几呢? “你已经感染上了链球菌。”邢教授道。 “我知道嘞,这黄水疮病是痼疾,好了又复发,我整只手臂都长满了红斑与丘疹。” “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看?”苏玥莹感到很惋惜,患处已经恶化了。 “你们来时的山路也知道了吧,交通不便,我年轻时还参加过修路队,跟村民们一起用钢钎凿出一条山路的,一般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村民们是不愿受累这么远的路程的嘞,我们这里算是与世隔绝了,呵呵。”老村医一阵无奈感言,包涵了他许许多多难言之隐,听得让人潸然。 没等几人跟老村医套近乎,他倒是没有拘谨,先侃侃而谈,知道都是同行后,他的话语就更多了起来。 “这些年我一直在接触村民们各种各样的尸体,都是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嘞……男女老少的,这两只手就是因为接触太多的尸体感染出脓疮的,村里都出了很多疯子。”老村医继续道,“我不留余力地去拯救村民,他们却以为在发死人财,天地良心嘞,都是有血有rou的村里人,谁能干出这等事来呢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