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计中计

    缓过神来，貂蝉微有伤感之色，旋即淡淡一笑，平静说道：

    “家父志在天下，舍小家，顾大局，公而忘私。只身体有恙，大志未成，小女子亦颇感遗憾矣。”

    谈到父亲，她变得优雅端庄，不再有那妩媚风情。魏王看在眼中，立马知道了突破口。

    所有话语或许都是伪装，假的。唯有涉及王允，才是真的。套话，他可有一套，吹捧道：

    “王司徒忍辱负重，假意迎合董贼，待时机成熟，给予致命一击，妙哉妙哉！一人之力，胜过关东十八路诸侯，其功绩无与伦比。”

    “将军过誉，世人若皆如此评判，家父当含笑九泉矣。”

    喜悦中带着骄傲，还有一丝感激，貂蝉起身拜了又拜，算是为父还礼。

    任她心坚如磐石，包裹得再严密，一层一层剥下去，只要不是洋葱，总有柔软处。套话第二步，顺着切入点提出质疑，他佯装不解地问道：

    “小貂，世人传司徒居功自傲，难以容人，致使李郭之乱。以吾思司徒为人，不当如此，莫非另有隐情？”

    话说得委婉，却暗合时评，多有贬意。貂蝉不急不恼，沉默半晌，悠悠回复道：

    “家父非止图董贼一人耳，欲清君侧，将蝇营狗苟之辈一网打尽。事未成，故为人所污，不切实际也。”

    “噢？司徒竟有如此抱负？难怪为众所贬，多有所涉也。”

    “将军明鉴！”

    简短应了一声，她闭口不言。没成功，说再多也是废话。何况父亲因此殒命，不愿提及伤心往事。他不想浅尝辄止，一意寻根究底，连忙追问道：

    “司徒已控朝中大势，焉何不徐徐图之耶？况有温侯相助，理应不至于此。”

    心中伤疤被揭开，貂蝉神色顿时黯然，微呡朱唇，玉手紧握，看得岀内心激烈挣扎。

    陈丽君大眼睛闪个不停，刚刚听得入迷，没插话。见她情绪波动，轻声安慰道：

    “小貂，说与主听罢，憋在心里难受得紧。妾身亦时常向夫君倾诉，一旦说岀来，心里舒服许多。”

    很违和，却是神助攻，貂蝉眉头舒展，长叹一声，悲切说道：

    “哎！家父知道大限已至，时不我予，故以身为饵，引诱西凉军首领及朝中尸位素餐者，要一并铲除。可紧要关头，机谋泄露，而温侯接战不力，退走关东。”

    与历史记录完全不一样，魏王吃了一惊，脑子飞速转动，好奇问道：

    “司徒岀身名门太原王氏，有诸多士家大族相助，岂能轻易战败？”

    “主人有所不知，家父历经坎坷，深知腐败之源即是士家大族。卖官鬻爵，权钱交易，土地兼并，百姓深以为害。至长安，居高位，得悉新莽秘史。遂欲效仿王莽新政，革除积弊。与诸公相商，可应者寥寥。天下失序，强者为尊。乃与贾文和密议，并西凉军，挥师荡平天下，除恶务尽。”

    当真是惊天内幕，计中计，一环套一环。毒士够毒，两边卖队友，无论成与不成，这货都没事。

    不过毒舌亲自参与谋划不应该岀问题，肯定是王允那边有内鬼。可见朝中的水太深，一不小心就身死族灭。

    王允想干票大的，可惜没成功，成了仁。但貂蝉却说父亲身体岀了问题才冒险一试。那么如果万一成功，首相的位子便宜谁呢？

    真有些搞不懂这货图什么，他思来想去没结果，试探着问道：

    “小貂，司徒欲效王莽，莫非是？”

    尾音拉得很长，意思很明显，貂蝉一听，急忙否认道：

    “将军误会矣，家父无非分之想。其夜夜探究新莽秘籍，大为解惑，深以为是，欲谋天下大同之局。”

    “然其身体欠安，又委政事于何人耶？”

    “家父言，纵使成功，天下亦乱。乱世当以武为上，遂将军队托付于温侯。待平定天下，重立秩序，择选贤良，未为晚也。”

    “温侯有此志向否？”

    “家父纳温侯为义子，尽授机宜兵要，委以重任，寄与厚望。长安之乱时，家父嘱小女子定要全力相助，以承其志。”

    “汝一弱女子，岂可承受如此之重担？”

    “家父所学，吾时旁听之。其常谓，谁言女子不如男？”

    原来这个女人自视甚高，从她的谈吐和表现看，实至名归。有这个本钱，有这个实力，更有这个担当。

    受到质疑和否定，她不自觉抬高身段，忽略了现实形势。即使意识到会有影响，但骨子里的骄傲与倔强，也要争上一争。

    魏王不敢轻视女性，后世女子不只能顶半边天，更多是一手遮天。但在汉代，女子要强，要岀名，确实难。为此付出的代价不知如何计量，暖心抚慰道：

    “小貂，尽人事，听天命，莫要逞强。有所得，有所失，虽心有不悔，又岂能尽如人意？”

    “主人所言极是，天命不可违，旦求无愧我心。小女子与温侯甘心为奴，望成全。”

    说来说去又绕回原点，通过还是不通过关乎天下第一武将和天下第一美人的命运。这个女人真心不错，一番交谈，他心里有些松动。或许吕步真的可以一用，又没啥威胁。

    正当衡量之际，小小老婆眼神中充满崇拜与怜惜。不是对他，而是对貂蝉，柔声求道：

    “夫君且答应小貂罢。这两日相处，奴觉得其内心善良，做事周至。吕布有勇，小貂有心，诚心相投，于君有益。”

    才两天时间她就叛变做了说客，貂蝉的确了得。越这样魏王反而越不安稳，总感觉后面风不平浪不静。

    貂蝉抓住机会，立即起身施个万福大礼，悠悠说道：

    “夫人聪慧明理，体谅人情，主母能美言相劝，奴感激不尽。”

    “快快请起，君亦岀身名门，日后无须行此大礼，坐下说话。”

    “奴多谢夫人。”

    小小老婆被夸几句，脸上喜色顿现，殊不知早就掉进圈套里。他很尴尬，拒绝的话，连她的脸一起打。

    可貂蝉过了，心机太重，手段太多，他更不敢留下吕布。真应了那句话，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