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旧账(一）

    韩施语的目光黑沉沉地望向薛卿。万籁俱寂之中，忽见薛卿微微张张嘴，声音竟有些颤抖，透着忐忑和不安，只听他喃喃说道：“师妹，快过来！”他手指一紧，剑尖没入哈尔莎脖颈一丝，哈尔莎五官微皱，即使半清醒半迷蒙也露出痛苦的表情，鼻间发出一声痛哼。

    “哈尔莎！”哈尔克一声嘶吼，已经飞身向薛卿奔去。

    韩施语踏上一步，身影闪动，急挥左掌将哈尔克推向一旁。“你先放了她，我跟你走便是。”她旋身站定，指着哈尔莎，神色异常淡定。她挪了挪步子，俯身将哈尔克扶起来，低低在他耳畔道：“待会儿你先带哈尔莎离开这里，别回头。”

    哈尔克呆愣看她，眼神迷茫，还未做回应便见韩施语已回身背对自己，他微微动了动，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答应你。”薛卿瞳孔中的墨绿更深了一些，有一瞬的恍惚和失神。

    就在这刹那间，银光忽闪，凌厉的剑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痕，精准的朝薛卿击去。韩施语只看清楚了空中划过的残影，殷殊已欺身而上，与薛卿兵戎相见。

    薛卿手中蓝光一闪，牵动起冰质长剑，忽然幻化为匕首形态，光芒顿胜，一层幽蓝屏障凝于身前，将银色光痕阻隔在外。力量相碰撞所激起的强大气流疯狂席卷着周围，狂啸着似要将一切撕裂。

    殷殊的出手将薛卿牵制住，韩施语找准时机一把抓过哈尔莎，迅速凝聚一道屏障阻隔两道剑气碰撞的气流。然而过于霸道的气流冲击得韩施语护起的屏障几欲崩溃，而毫无功底的哈尔莎更是受不了气息的压力喷出一口鲜血。

    殷殊剑锋一收，银光渐弱，四周强大的气流也骤然消失。他仰头沉声道：“她不会跟你走。”黑发狂舞，冷若玄冰。

    幽蓝的光芒诡异的将薛卿笼罩其中，他忽然邪魅一笑，妖异的瞳孔略缩，看起来嗜血且残忍，“今日，正好将与你殷家结下的旧账一并算清。”

    “邪罂派该灭。”殷殊冷峻的面孔如同万年寒冰，声音平静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薛卿墨绿的瞳孔划过一股戾气，冰质长剑再现，朝天一击，一道蓝色激光划破天际，闪现在殷殊头顶上方，冷漠说道：“邪罂派是否该灭，得由我说了算。”

    银光忽现，只见一条银色巨龙影化为形，长啸着盘旋于天空之上，以身护住殷殊，挡下了蓝色光芒的冲击。

    韩施语凝聚起内力竖起屏障，将哈尔莎护在自己身下，以免她的内脏遭受创击。面对强大气流的波动，韩施语只觉得内息一阵翻腾，面颊上朦起了薄薄汗雾，身体散发出淡淡幽蓝光芒，紊乱的真气似要将她撕裂。她强忍着痛楚，紧紧抿着嘴唇，却还是有一丝血迹顺着嘴角缓缓落下。

    一阵惊雷之后，天空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地面黄尘滚滚，瓦砾遍野。殷殊目光扫过去，看见韩施语唇边的血渍，眉头越皱越紧，眼睛幽深得私万年深潭，转眸凝视薛卿，一股慑人心魄的肃杀之气再次涌动。

    韩施语屏气凝神平了平紊乱的真气，一抬手将唇边的血渍一抹干净。她只手扶着哈尔莎只手凌空一挥散开护在哈尔克面前的屏障，慎重叮嘱：“带她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回头。”说罢，又感到自心口溢出一股热流接着口里便有腥甜一气，她急忙将口中腥甜咽下，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心中慨叹以自己的功法要撑起两个屏障着实为难了。

    哈尔克的眼神黯淡下去，嘴唇颤了颤，移动视线停留在前方一片灰白湮灭的惨淡中，背脊的凉意慢慢渗出，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殷殊不声不响地看着薛卿，目光像锥子，似利剑。他至今记得八年前的那一个雨夜，一宿未眠，等来的却是影皇武士尽损，家父遇伏身死的消息。往后的每一个夜晚，只要阖上眼睛，目之所及只有火光冲天，耳之所闻皆是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隐忍、混战、屠杀，自此成为无喜无悲，令人讳莫如深的殷家少主。没有人知道，直到今日，这个高高在上的冷淡凉薄之人，每逢雷雨之夜便整宿无法入眠。当年江湖动荡如此，然罪魁祸首，非眼前这位——邪罂派门主薛卿无疑了。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那一场恶战，武林各大门派没有一个能独善其身，和邪罂派教众与之暗地勾结的众多邪派激战多日后，虽将邪罂派等覆灭，各大名门正派亦不好受，如此偃旗息鼓、养精蓄锐多年。武林，倒也难得一派和谐，维系着表面的平衡。只不过，这所谓的平衡，要么是人为的步步为营，机关算尽，要么就是强者恒强，物竞天择。污俗迎风变，虚怀遇物轻。千钧将一羽，轻重在平衡。江湖武林的平衡，其实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阴谋诡谲罢了。殷殊从不在乎这些，殷府从没落到崛起，当中的黑暗曲折他一一尝尽，过了这么多年，件件事桩桩仇都该做个了断了。

    薛卿墨绿的瞳孔泛着异样光芒，冰质长剑寒光四射，蓝光一现，三丈之内万物均在瞬间凝固。韩施语在在幻幽蓝冰匕首光芒一瞬间，似乎受其影响，体内真气仿佛要破体而出，强烈的压迫感几乎令她窒息，薛卿那双隐现绿光的双瞳在她脑中不断放大，她忽然发现薛卿的瞳孔中像有血红与深墨相互交替，那是走火入魔的迹象。按照薛靖所说推断，薛卿当年偷习禁术遭受反噬，正因如此，才会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灭杀师门。薛卿的功法她见过，狠辣棘手，一旦疯起来，势必与殷殊拼个不死不休。韩施语心中一窒，已回到殷殊身侧，低声提醒：“当心点，他要走火入魔了！”

    薛卿幽绿的深瞳透着悲凉，韩施语的话像一把利剑狠狠劈在他心上。他忽然笑了笑，虽只在眼角一闪，看得韩施语毛骨悚然，果然，就听他道：“为了你，我放弃辛苦建立的霸业。你竟……”

    殷殊语气淡定将他打断，声音里没有起伏，“你离开与否，邪罂派一样会灭。”

    薛卿眼中放着寒光，阴邪的看着殷殊，兀自说道：“要灭邪罂派，也该由我亲自动手，还轮不到你殷家插手。”他慢慢吸了口气，眸中寒光褪去，双眼一片茫然地凝视韩施语，好像已不知今夕何夕，心口忽有一阵抽痛。当年他折返师门寻她，一时失智铸成大错，为了找到她的下落，只得将邪罂派交给吴梁暂理，吴梁无能，仅寥寥数月就将他辛苦创立的基业毁于一旦，若非殷家的参与，邪罂派也不至于如此惨淡收场。不过，事到如今，这一切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他的慧妹肯回到他身边，他就永远和她在一起，做她的卿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