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秋意非晚在线阅读 - 第68章 兄妹

第68章 兄妹

    陆均屹说虽然证据还在采样化验,但宋知袅却顶不住,主动认罪了。

    而按照陆均屹的说法:现在警局三个嫌疑人,“疯”得各有千秋。

    他问白音,要不要来见一下宋知袅,她好像有话想对她和陈翊讲。

    白音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陈翊——他此刻的眼神里,怅然又起。

    她立刻会意,对着电话那边说:“陈翊身体还未康复,明天我一个人去一趟吧?”

    然后便掐断了电话,她没有接着聊起这个话题,反倒趁机夺去了陈翊手里的西柚和水果刀,对他要争抢的手阻道——

    “现在到本小姐大显身手的时候了,病人好好休息,不许乱动。”

    然后便格外认真地切了起来,边切边交代:“我订了两天医院对面的旅店,你安心在医院养伤,想吃什么跟我讲,我随时待命。”

    “医院的伙食还不错,倒也不用麻烦。”

    白音将切好的西柚交给他,他犹豫着接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吃到嘴里。

    但这次,意料之内的酸涩感没有涌来,而是正常酸甜的西柚味道。

    “怎么?被我买的脐橙吓着了?”见他这表现,白音不服气地揶揄。

    陈翊笑着拿起另一块西柚,十分温柔地喂到她嘴边,她还是有些不习惯……用手接了过去才吃。

    仿佛上午那个吻,是个意外。

    “你订的旅店是哪家?”

    白音说了旅店名,“怎么?”

    “一个人住外面,注意安全。”

    “知道了,旅店是正规的,我也会检查房间的……”

    “自从上次你家被闯空门,我忧心了好久。”

    白音一怔,那个他假装自己男朋友的经历,而后他就帮自己张罗搬回白家的事情……这男人担心起来,也是婆婆mama的,她不经意怼道:

    “就住两天而已,还离这么近,再忧心……难道你还能从医院跑出去,陪我住旅店嘛?”

    “你想吗?”

    陈翊仿佛是故意逗她。

    白音吃西柚的手稍顿了一下,但依旧从容回复:“我想没用,医生‘想’才有用。”

    “阿音,跟你在一起也就几个小时而已,我就想你能无时无刻都在身边了。”

    她本以为陈翊会到此为止,没承想他还是不按常理出牌,继续言语上的撩拨攻势,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她无奈瞟了陈翊这“诡计得逞”的表情,赶紧把西柚塞到他嘴里。

    ***

    隔天,秋月山警局。

    今天天气算是转晴了,日光稀疏单薄,尽管只有半束落在宋知袅的脸上,她却也觉得格外刺眼。

    关于她的审讯已经结束,以她主动伏罪告终。

    而她会主动认罪的原因,陆均屹在白音刚一到达就转告——

    “她知道我们在调查那瓶酒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太对了,后来我们又根据宋临川的案子对她侦讯,她说到一半时,情绪就完全崩溃了,直接就彻底坦白了。”

    “那瓶康帝吗?”

    “没错,她以为早就让人处理掉了,没想到还是被拿了。”

    白音心下一怔,想到当时自己拿到酒瓶时的位置,的确不算隐蔽。

    到了会见室,白音拿起听筒,宋知袅似是意识未恢复,许久未动,涣散的目光如前天庄园里的俞南风一般怔忡。

    直到白音举了下手机,示意对方注意时间,她才如梦醒般拿起来听筒,声音经过了电流的处理,更觉沙哑。

    “陈翊没来吗?”

    白音冷嘲着干笑了声,“托你和宋临川的福,现在还卧床不起。”

    宋知袅没有应声,白音催促,“有什么直说吧,需要转告他的,我悉数转达,一字不漏。”

    “那空酒瓶,我本已经让小罗帮我处理掉了,没想到……你和陈翊还挺会收买人心的。”

    “比起你们对罗家人的做法,我们这样的‘收买’是小巫见大巫了。”

    白音不屑,“所以,就是你在酒里下毒的?”

    “下了毒后,我把三瓶酒杯带了进去,其余的怕被人误饮就都倒掉了,并把酒瓶全身都擦拭了一遍,为的就是怕万一,所以除了酒瓶一定会有毒物反应外……上面只会有我的指纹。”

    本以为她会有什么高明的手法去嫁祸,没想到……居然这么拙劣。

    不过,宋临川的死已经足够她手忙脚乱了,也难怪后面破罐子破摔。

    “但…我之所以认罪,是因为南风。”

    说到这个名字时,宋知袅那恍惚的眼神,忽然有了些许光亮,她抬起头来,没有看白音,仿佛俞南风就在她眼前……

    “南风是为了我才失手杀了宋临川,她在这计划里,原本该全身而退的,现在她为我背上了罪名,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在昨晚我离开庄园时就决定了,如果陈菁云不肯动手,那我就亲手了结俞凡,这个没有给过南风的家庭一点关爱的男人,他怎么配去当南风和陈翊的父亲?”

    宋知袅的眼里渗出了两行清泪,虽然,她是对陈翊逢场作戏,但从俞南风那里听说了俞凡的恶行,从认识陈翊以来对他的印象来看,她怎么可能毫无感念。

    俞南风和陈翊,明明是那样优秀又耀眼的存在,但因为俞凡这个糟糕的父亲,女儿机关算尽,还是逃不过缺失父爱魔爪的反噬。而陈翊,也要背负谣言和世俗的指点。

    “值得吗?”

    白音忽然问,“归根结底,俞南风她就是害了人,自首,本就是她该去承担的罪责,你又何必自作主张跳出去?难道跟你的深情比起来,多害一条人命才是微不足道的事吗?”

    听到白音这样反诘,她竟再次发出痴笑,“我问你,如果有一天陈翊为了你杀了人,你还会反问你自己这种话吗?”

    虽然知她此时的精神状态可能已不正常,但此话一出,还是令白音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抵触和厌恶……

    但还有一种恐惧,是被恶魔撕碎心脏的恐惧。

    “我从小生于黑暗,母亲早逝,继父混账,我在外所有的光鲜亮丽都被人艳羡喜爱,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去了解那背后的我,但真实的我,破败、肮脏、麻木……我不敢呈现给任何人,但只有南风……

    在我被宋临川虐待的时候,是她及时发现猫腻,是她救了我!只有南风看到了我的不堪,甚至理解我的不堪。

    我知道她最初接近我们家,是为了她自己的报复做铺垫,但也正是如此,让我们两个坦诚看到了彼此的不堪,她怜惜我,待我如亲人一般,是二十多年来,真正关心我,爱我的人。”

    她们两个,就像朵同生并蒂的花,如果一只枯萎了,那么另一朵花,势必也会凋零。

    世间万物,皆有法度,可唯有爱恨嗔怨,最难分辩。

    你因爱而罪,世人不可原谅,但我可以。

    因为我爱你,不需要世人理解。

    良久,宋知袅的眼泪似乎是流干了,她才哑声提醒——

    “白音,你真的以为,揪出来我们和陈菁云的旧事,就算完了吗?”

    可白音的神色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此时此刻,她看着宋知袅不知所云的癫狂,竟生不出波澜了。

    “告诉陈翊,被感情冲昏了头,他就只能是下一个我,而你,也不过就是换了一种悲哀的方法罢了,哈哈哈——”

    她像醉了酒一般,忽然踉跄起身,差点绊倒连接线,外面的警员及时进入把她拖了出去。

    白音想继续追问着什么,却也没了机会。

    只是那歇斯底里的笑容依旧回荡在耳畔……

    白音那只握着听筒的手,良久未动,还是陆均屹进来提醒,她才回过神。

    “她来这两天,能正常说话的时间也就十几分钟,你别在意。”

    “陆警官,既然她和俞南风都认罪了,那……”白音顿了顿,“那陈夫人呢?”

    “哦…说到她啊,按目前的处置来看呢,她跟这两个案子是没什么关系,当局是要做释放处理的,但是……”

    此时两人已走到了大厅,陆均屹挠了挠后脑勺,看上去有些难办,

    “我今早刚接到丰海总局的指示,因为此案牵涉人物过多,时限过长,所以可能是为了万无一失吧,总局要求多留她一段,等这边跟秋月山警局的案子交接一过,我就带她回丰海总局了。”

    白音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时限过长,是指?”

    陆均屹眼神闪躲了一下,“抱歉白小姐,这个恕我不能透露。”

    闻言,白音只好按下话头,对他道了句:“这几天麻烦陆警官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望着她心事重重的背影,陆均屹难免有些动容,终是追上去补了句:

    “白小姐,虽然我不知道这对不对,但……你或许可以问一下自己人。”

    白音顿时意会了,“谢谢您。”

    “别谢我,说起来上次酒店的案子,差点冤枉了你,实在不好意思。”

    见陆均屹这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白音笑答,

    “上次的案子我早就忘了,我们都朝前看吧。”

    ***

    秋月山的案子最后算是有了一个解释,两天后,陈翊也如期出院了,医生叮嘱他,近期换药洗澡还是要防止伤口发炎,不要过劳伤神,注意休息。

    两人打算今天下午直接打道回府。

    陈翊的座驾,夏鸿临走前已经托人从山上开了下来,也去做了简单的检修和清洁——毕竟他当时在暴雨泥泞里开着车离开的场景,让人历历在目。

    看着近乎全新的车子,陈翊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

    他刚想要坐进驾驶座,却被白音一手抢过了车钥匙,拦了下来——

    “我来开吧,你大病初愈,别太累。”

    陈翊显然不以为意,想要将钥匙拿回,“别闹。”

    “怎么?不相信我的技术啊?”

    白音假装不满,想到了当时程灵溪怼夏明彻的话,“还是怕我碰瓷儿别人,刮了陈总的爱车?”

    没想到白音如此言论,他摇了摇头只好耐心劝慰——“比起车,我更关心人,我开车开惯了,三四个小时也没什么,但你会很辛苦的阿音。”

    白音虽稍有触动,但也丝毫没有要还钥匙的想法,绕过陈翊,直接打开车门,果断坐上了驾驶座。

    陈翊见她这般果决,除了妥协着绕回副驾坐好,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车内,两人系好安全带后,陈翊指导白音调整好座椅和车镜,看着她启动了引擎……

    她松了刹车,准备转动方向盘时,陈翊还是忍不住补了句:“累了就换我,别逞强。”

    白音点点头,眼观六路地驱车上路了。

    县城里的路嘈杂曲折,还要不时顾着两旁的行人,陈翊原本还有些替白音捏把汗,但没想到,这一路她不仅游刃有余,甚至各种cao作还都十分熟稔。

    直到在高速点刷过了ETC,两人状态才算是有了各自的如释重负。

    白音分神打趣,“陈总刚心里是不是吓坏了?”

    “是有点被吓到。”陈翊回得一本正经,“不过不是被路况,而是被你的技术,挺让人刮目相看的。”

    白音心下了然,得意着解释:“当年我拿了驾照就入职了TR,每次微姐出外勤,都是让我开车的,有时候也会去首都附近的县城里,所以这点路况啊,我早就习惯了。”

    听她轻松回忆起那段时光,陈翊不觉恍惚,在白音不在身边的四年里,她的变化却是尤为显著。

    话变多了,生活经验多了,连个性似乎都随性了不少。

    陈翊就这么默默地靠在副驾上,盯着白音的侧脸出神。

    白音似乎是觉察到了这点,煞有介事的提醒他:“你干嘛总盯着我啊?”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了,还不让我多看两眼吗?”

    干什么又开始打直球?

    “我一直以为你挺克制的……”

    说着她就要将脸转过来,却一下子被陈翊伸来的手轻推了回去,他淡淡提醒:

    “专心开车,目视前方。”

    他的手心是热的,但指尖却有些发凉,不过她的耳朵倒是挺烫的。

    还好,只是稍纵即逝的触碰。

    陈翊安心坐好,顺着她刚刚的话继续:“我过去克制是因为你我的关系不同,现在既然你捅破了窗户纸,那我当然不会像过去那样。”

    “……捅破窗户纸的是你吧?”

    “你也没有拒绝啊。”

    说到这,白音不接话了。

    其实这两天留下与陈翊相处,与他平时基本属于“混熟”的状态,给他带水果,陪他吃饭,经由医生的同意去楼下晃悠晃悠……

    昨天从警局回去后,又跟他聊起了宋知袅的话,却刻意隐去了陈菁云的事,只说她们三个都会跟着陆警官回丰海。

    他百感交集,给她讲了小时候与俞家的渊源,几乎聊到住院部的灯光都熄灭……还是他偷偷溜出来,亲自送她回的旅店,再自己折返。

    他们会牵手拥抱,但白音却对他每次的呼之欲出的吻,依然躲躲闪闪。

    陈翊不知是因她害羞,还是有别的原因。但他不问,自然也不会强迫她。

    车内的空气刚沉默没多久,白音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陈翊替她看了一眼,“夏叔的。”

    白音现在专心开车,随koujiao代:“你先替我接吧。”

    陈翊照做,“夏叔,阿音在开车,有什么我可以转达。”

    而对面的人停顿了几秒,才恍然开口,“小翊吗?你们现在在回来的路上?”

    “嗯,到丰海还得两个多小时。”

    “哦…那等她空了给我回电吧,是关于她在慕白股份的事。”

    闻此,陈翊愣了一下,他没有开免提,白音此时应该没听到。他道了声知道了,就预备掐断电话,可对面的人,却再次阻扰——

    “小翊,这话给你讲也一样,别忘了你的身份,阿音既然回来了,那她就永远都是你meimei。”

    此话一落,夏鸿主动挂断,陈翊听着对面的滴滴声,许久才将手机放下。

    “夏叔说了什么?”

    “他说是跟股份有关的事,让你有空回他。”

    “……还有呢?”

    白音语气平静,却问得认真,看来她看出了什么不对……

    陈翊苦笑了一下,半天才想了个措辞:“阿音,可能我们……还是要装一段时间兄妹。”

    闻此,白音脸上的悦色显然收敛了不少,正当陈翊想着要怎么安慰她时,她竟故作无谓地调侃道——

    “我们不是一直在假装吗?难道你认为……我曾当你是我兄长过吗?”

    陈翊却忍俊不禁,格外认可。

    “好巧,我也没当你是meimei过。”

    接下来的路程,他一直陪着白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丰海。

    当她如常把车子开进家里的地下车库时,手机又发来了两则短信。

    不过她没有让陈翊帮她看,而是选择在停好车后,再自己打开……

    “我提前交代了方姨,待会儿我们就可以吃热乎的家乡菜了。”

    陈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自然提醒。

    看她盯着手机出神,而这一路上因开车,她的消息也不少,便也没细问,打算先下车等她。

    他站在车后厢处,听到白音熄了火下了车,随着两声提示音的起伏——她将车锁上了。

    两人正欲离开昏暗的车库,白音却绕到了身后,忽然叫住自己——

    “陈翊。”

    他刚要问怎么了,却在转身的瞬间,发现对方已走至身前,使劲将他的领带向下一扯——

    她仰起头,带着唇膏清香的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转瞬即逝。

    令他毫无防备。

    她说:“出去就不能这样了,我们还要假装‘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