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与死 （朝歌卷终）

    派出五百骑卒接应州牧家族的泰山郡守应邵，这三天三夜以来神经一直在紧绷，强烈的直觉总感觉会出事情。但身为最善养气的儒士，他是不会在日常生活办公中表现出任何不妥当，乃至于他的枕边人也未能察觉一二。

    一更三点的闭门鼓已经打完，再过一点到了二更就进入街面夜禁，泰山郡街头巷陌就不允许有巡夜人之外的人等出现。

    应邵稍稍安心些，感叹着今日无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刚想放下手中往来公文书信，准备回后院就寝，就听见前院门房那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应邵心里咯噔一下，一身郡守官袍来不及整理，便抢身冲出门去。应邵只见自家门房应福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他近前一下子扑倒在地，神色惊恐的失态道：

    “老爷！老爷！南城门送……来一具尸身，说是……一游侠儿带回来的，是……是……曹太公的尸身！”

    由于不知道是何人传出去的风声，几乎是全泰山郡上下都知道自家郡守大人等曹太公车队消息都快等疯了。

    如今驻守南城门的弥都尉亲自护送一具老者尸身而至郡守府，言明尸身极可能是曹太公时，应福几乎是一路裤中小解，一路奔跑报信。

    应邵闻言眼前一黑，几近晕厥在地。他这三天的担惊受怕犹如钝刀子割rou，如今直截了当的板上钉，直接楔到了命门正中央。

    “速……速带某去看……看！”

    两年前面对三十万黄巾军寇境都不曾丢失一分儒士风骨的应邵，此时早已大汗淋漓，名士风范全无，几欲瘫软在地，口中还不忘让应福搀扶着自己去察明验证尸身身份。

    中门内，庭院中。

    一位华贵锦缎服饰，背部插满羽箭的老年富家翁尸身伏在抬板之上。

    看清楚尸身大致形象的应邵身体僵直，手都在不停地打颤，但还是不死心的吩咐手下兵卒翻过尸身，让他看清楚亡故之人的侧颜。

    当一张死不瞑目、表情扭曲的灰白面容露出后，应邵已经瘫坐在地，喉咙如同塞上鸡毛，一丁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半天缓过劲儿来：

    “额……额！速……速去持我私印传口信与曹公！言明，言明曹太公及家族二百余口，尽数没于……”

    “回郡守，护送而来的已故游侠儿说是，陶使君帐下张闿！”

    南门都尉及时补充道。

    “尽数没于徐州陶谦伏兵之手！”

    当听出罪魁祸首是张闿之后，应邵似乎有了推卸责任的替罪羊——与自己老大争雄的徐州牧陶谦！

    “喏！”

    亲兵领命前去驿站领取坐骑，传递信息而去！

    “推给陶谦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以孟德公多疑的性格，我自己能摘干净吗？”

    应邵想都不敢往下想去，自己应氏家族六十多口人，可不能陪着曹嵩这位大宦官的螟蛉之子下葬。

    “应福！带领府上一百家丁，连夜合族回乡祭祖！速去速去！刻不容缓！”

    应邵似乎已经预知自己最后的下场，当机立断做出了自以为最英明的决断——死里逃生！

    夏侯变蛟与张瑜御风奔跑又两个时辰，目力惊人的夏侯变蛟透过密林缝隙，隐约看见有火光出现。

    “放缓脚步，前方似乎有火光！”

    夏侯变蛟压低声音，用手止住张瑜前行步伐，声如蚊蝇般悄声说道。

    张瑜反应也是迅速，一袭白色羽衣飘然落地，轻身靠近夏侯变蛟，顺着夏侯变蛟所指方向，也察觉到一丝光亮。遂点了点头，悄悄的跟在夏侯变蛟身旁，手持夏侯变蛟的青釭剑，与夏侯变蛟一起探身缓缓接近。

    随着与火光距离的拉近，二人渐渐听见人马嘈杂声与兵器铠甲摩擦声，但声音却异常的有规律，像是一支人数不少的骑队在林边整队。

    忽然，一个低沉却异常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字字清晰可闻：

    “此处村落约有七十几户，一如往常，任何活口不留。”

    声音传至夏侯变蛟耳中，一旁的张瑜看见被微弱透过来火光映照夏侯变蛟阴晴不定的脸，露出凶狠的杀机！

    “鞠——义！”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两个字，让张瑜感受到阵阵森寒凉意。

    “他是大戟士鞠义？”

    张瑜凑近夏侯变蛟身边，轻声疑问道。

    “他化成灰，我也认得他的声音！”

    夏侯变蛟想起了桃源村的惨状，想起了救自己的那对爷孙的悲凉下场，他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宰了鞠义那人渣！但理智告诉他，切莫轻举妄动，可是夏侯变蛟体内那按捺不住的杀气，几乎将血液都顶到天灵盖的位置，双目已然充满赤红。

    “臭小子！赶快收敛心神，你体内的玄鸟紫气已经倒行逆转，往玄鸟利爪处汇集！如果不加以控制，体内戾气会失控的！”

    炎尊似乎察觉出夏侯变蛟体内异象，迅速现身来警示夏侯变蛟的变化。

    “我以为，我能暂时遗忘，以图后报！没想到，仅仅是暂时！！”

    夏侯变蛟脚下凝结出来的光晕早已由紫黑变猩红，臂膀上的睚眦血红色印迹，似乎被什么一瞬间吸收，转瞬变成皮肤颜色。被仇恨和戾气蒙蔽双眼的夏侯变蛟，视十丈距离如若无物，几乎是转瞬间闪现在密林外部上空，手中锋利的金错刀，自上而下扎向声音来源——伪装成兖州曹家军校尉模样的大戟士首领鞠义！

    被二百乔装打扮大戟士拱卫簇拥的鞠义，已经准备打马向坡下那座寂静的村落发动单边屠杀之际，忽感有危机自天而降，仓皇策马前掠，只听轰隆一声，一个玄衣道袍少年郎，手持金色短刃自天而降，砸进二百大戟骑卒军阵之中。骑卒们手中火把光亮，映照清楚夏侯变蛟那张因为滔天愤恨而扭曲的脸，鞠义短暂的惊慌后，看清楚来者是夏侯变蛟。原本他面无表情的阴鸷冷脸，表情忽得变得精彩纷呈——惊喜、疑惑、仇恨、愤怒、嗜血等等不一而足，只听见鞠义大笑道：

    “哈哈！本将当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来刺杀，原来是从本将手中溜走的黑泥鳅啊！既然这回你自投罗网而来，本将保教你与那桃源村贱民们共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