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重生
金柠的天气，近来变得愈发神秘莫测。 几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很快便将洼地全部淹没。 濒临瘫痪的城市排水系统，就同此刻的人类文明一样，宛如风前残烛。 ...... 凌晨两点，紫金山，粘稠的石子路上。 一名身着纯黑雨衣的高瘦男子，正安静地行走着。 厚实的吸光面料，不知从何时起，竟在浅薄的月色之下散发出耀眼白光。 倏尔，天空骤亮，惊雷滚滚。 那片重重叠叠、一直守株待兔的浓厚乌云，终于选择露面。 成百上千的同款白光，刹那间照亮了整片黑夜。 “王昊，关于你的一切，都已被我们完全抹去！”隽永的话语，竟是由它们共同低语而出，“想想你的家人，请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看着周遭严正以待的追猎者们，被称作王昊的高瘦男子，慢悠悠地脱下了帽子，“所以，我这是，又被出卖了吗？” ...... 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北风冷，乌云慢，暴雨如注。 圆月刚上班，便受尽阻拦。 追猎者们一动不动，任由包围圈中的王昊欣赏夜空。 那颗宇宙中最亮的星，即将在其第四十四次闪烁之后，永久地化为乌有。 三百六十度的环绕声，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我们吧。” 好久好久，王昊都没有开口。 直到雨停，环绕广播才主动选择结束，“王昊，我们已经赐予了你最大的尊重，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逐渐摩擦生火，“所以，到底是谁出卖了我？” “你知道的，我们追猎者，从来都没有这方面的权限。” 迟滞了片刻，环绕声才继续道：“不过，我们可以保证，只要你肯弃暗投明，就可以复苏你的至亲，并且赐予你永生的权利，这是经过大主教首肯的。” “你们科学神教的永生，有任何意义可言吗？”王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高音升不上去，低音降不下来。 气息生涩地迂回辗转，似乎还有些喘不过气。 这是一种纯天然、无修饰，于繁杂中寻求本真的原始唱法。 “轰隆隆……” 天动异象，电闪雷不鸣。 一道道刺眼的光芒，仿佛顷刻间就能撕裂夜空。 早已心存死志的王昊，正专心致志地闭眼歌唱，未能察觉到头顶的异样。 倒是将他重重叠叠包围起来的追猎者们，正以全视野无死角的方式审视着穹顶。 “谢谢你，感谢有你，世界更美丽……” 王昊伸出右手，不屑地竖起了自己的小拇指。 那颗能与皓月争光的明亮星辰不知为何，竟提前闪烁了起来。 “轰隆！！！” 一道不可思议的奇异闪电，起于星河，直直向王昊劈了过去。 ...... “日天！日天！你没事吧？” 急促的呼唤，响彻耳畔。 王昊闻声，猛然睁开双眼。 浑浊的视线中，一张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面孔，正逐渐清晰起来。 “李...李杰？”王昊下意识地开口询问道。 着急忙慌的李杰明显一愣，他顿了顿，接着再次观察起这位惨遭犯规的倒霉兄弟。 只见浅黄色的木地板之上，王昊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吊灯，无论如何言语，他都不再给出反应。 “完了完了，肯定是被撞成脑震荡了…...” 身穿白色9号球衣的李杰赶忙高举双手，“裁判！赶快叫辆救护车吧！脑症荡！人都被撞傻掉了！” “你们可快别装了！”刚刚为了争抢球权，故意在跳起时肘击王昊头部的黑衣6号冷笑道，“只有这点身体接触，就受不了了？” “你特么！” 李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打球还是打人？！” “哔！哔！哔！”年近半百的裁判健步如飞，他一边鸣哨示警，一边阻拦着李杰的攻击行径。 “靠！裁判！你别拽我啊！” 李杰怒发冲冠，“恶意犯规的人是他！你不抓他！抓我做什么？！” “小伙子，你先冷静！” 裁判大叔吃力地控制着这头莽撞小牛，“先看看王昊的具体情况行不行？真要叫救护车的话，肯定是不能再耽误了！时间就是生命！” “行！”情绪上头的李杰瞬间清醒，他硬是生拉硬拽着裁判大叔，向王昊摔倒的地方疾跑而去。 “慢！慢一点！”刚刚还健步如飞的潇洒大叔，此刻却自觉有些脱力。 “日天！日天！你没事吧？” 急促的呼唤，再一次响彻耳畔。 王昊呆滞的状态，似乎并无好转。 “裁判裁判！你看！”李杰气愤地比划着，“是不是撞傻掉了？！” “确实挺严重的……”裁判鸣哨，示意场边的工作人员赶紧去叫赛事医生。 他甚至还指了指自己毛发并不旺盛的脑袋，以示问题的严重性。 烦躁不安的白队教练陈翔，趁势上前查看情况。 还在实习期的他，之前从没想过自己能够率领金柠十二中这个毫无篮球底蕴的不知名校队，在全国高中生联赛中大放异彩。 王昊与李杰，虽然他们都只是高一新生，但这对外线神射手与禁区猛兽的完美组合，在高中生联赛里实在无解。 “到手的全国冠军，不会就这么飞了吧？奖金加上各种嘉奖，估计到手得有一百多万吧？” “不听劝的愚蠢白痴！早就跟他说了做人要低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就不能明白吗？现在傻叉了吧！” 陈翔匆忙凑近打量了几眼，随即继续腹诽道：“还好我只是来十二中实习的，凭借这次全国八强的履历，后面随便去哪，当个编制内的助教，应该都没有问题，只是可惜了我那十万块钱啊……” 十五岁的上头少年李杰，并未发现自家教练的异常。 他强忍复仇的冲动，耐着性子询问陈翔道：“陈教练，王昊不会有事吧？只是睁着眼睛望天发呆，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感觉已经失去意识了……” “问题不大，竞技比赛，摩擦、受伤都是十分正常的现象，人体没有那么脆弱！小李，倒是你，应该时刻保持冷静！” 陈翔自说自话道：“打球有时候打得不是技术，是人情世故！怎么能因为对方球员一点小小的挑衅，就任由情绪主导自己的身体呢？！这可是八进四的比赛啊！全国四强啊！不算别的嘉奖，光赛事奖金都有十万了！真是太不应该了！” 裁判大叔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就想起了赛前领导的特殊嘱咐—— “篮球，作为全球最具竞技性及观赏性的体育项目之一、作为全民健身中的重要一环，它需要热血、需要直面挑战，高校赛事必须容许高强度的对抗。躲在人群之外放冷箭，依靠三分球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来获得比分领先，是极其不良的价值导向。” 最终，裁判大叔选择了沉默。 反倒是一旁躺平不起、目光呆滞的伤员王昊，不受控制地攥紧了拳头。 厉色，一闪而逝。 伴随着身躯的轻微颤抖，王昊默默松开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