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贾母赠晴雯

    北风呼啸，但薄暮的夕阳余晖铺洒向整个会芳园，梅林花海荡漾，给这萧瑟的冬季增添了一抹暖色。

    黛玉宝钗诸女在会芳园中饮酒赏梅诗会，欢乐了大半日，一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开返回西府。

    贾母与王夫人、王氏还有贾政一边闲话家常一边等候诸女归来，李纨也站在了王夫人身后，游弋的目光一直投向门口。

    见黛玉她们欢声笑语进了堂上，贾母便知贾琰没有食言。

    因为宝玉情况好转，王夫人原本阴云密布的脸上终于开了晴，她望向薛宝钗道：“宝钗，你们没跟兰哥儿一起回来？”

    薛宝钗笑道：“回姨母的话，我们本来是说好要跟兰哥儿一起回府的，但听说兰哥儿今儿在东府读书甚是用功，琰哥儿说他年纪小，读了一天书耗费精力，留他吃些饭食点心什么的，再派人送他回府。”

    薛宝钗又向李纨微笑：“珠大嫂子不必挂念，兰哥儿很好！”

    李纨暗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贾母摆摆手：“咱们西府将来就指望兰哥儿读书进学光宗耀祖了，但欲速则不达，他年纪还小，政儿，你可要给贾琰交代两句，读书归读书，不能让兰哥儿受苦！”

    贾政不以为然回道：“老太太，不吃苦中苦，何为人上人？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跟在琰哥儿身边读书，这是兰儿的福气！”

    王夫人柳眉一蹙：“老爷，用功读书自然没什么错的，但要有劳有逸，不能坏了身子，你莫要忘了……”

    王夫人本想说“你莫要忘了珠儿”的教训，眼角的余光瞥见李纨泪盈满眶正在掩面拭泪，便心中一痛，咽下了后头的话。

    实话讲，贾珠本是荣府一位非常优秀的接班人，可以说是德才兼备，十几岁就中了秀才。但奈何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若贾珠还在世，王夫人也断然不会将贾宝玉溺爱纵容成这般样子。

    王熙凤在旁撇了撇嘴。

    她总觉得让贾兰拜贾琰为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到目前为止，贾琰为贾兰之师、还与林黛玉结了亲，与荣府的牵扯越来越多……难道老太太、老爷太太他们都忘了，是这小厮差点害死阖府上下这一大家子人？

    诸人正说话间，贾兰背着他娘缝制的挎包一板一眼走进来，他目不斜视，毕恭毕敬先给贾母、贾政、王夫人下跪见礼，然后才恭谨站在堂上，等候长辈问话。

    “兰哥儿，今日去东府都学了些什么？说来给老身听听。”贾母笑：“快给兰哥儿搬个锦墩来，坐下说话。”

    “回老祖宗的话，师傅今儿教兰儿学了三字经一部。”

    “三字经？”贾政思量着：“这是哪般典籍？”

    “祖父大人，这三字经应是师傅所著，不在经史子集之内。兰儿只学了一点开头……我背诵给祖父大人听！”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贾兰如小夫子般倒背双手，凝立在堂上从容吟诵，那气度风范给林黛玉薛宝钗诸女某种错觉，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贾琰！

    但黛玉诸女很快就被贾兰略显稚嫩的吟诵吸引过全部心神去。

    却见贾政面色激动，情难自已站起身来。

    他正听得入神，贾兰却戛然而止——“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祖父大人，兰儿就学到此处，师傅说明日再教我下面的一段。”

    贾政纵声开怀大笑：“好！兰哥儿，学得好！汝师用心良苦，这不但是教你读书，还在教你做人！

    如此三字经浅显易懂，朗朗上口，韵脚分明，又意蕴深长，可谓字字珠玑，道尽圣贤真谛！

    琰哥儿以此为你启蒙，实在是妙极！！”

    贾政旋即转身向贾母躬身一礼，竟激动得涕泪交集：“母亲，兰哥儿得遇名师，实在是他命中注定的福分！他日定会学有所成，光耀我西府门楣！”

    贾母叹了口气：“罢了，老身也得承认，这贾琰的才学的确是旷古罕见……既然他真心教导兰儿，将来兰儿若因此受益，过去的恩恩怨怨，老身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王夫人垂下头去。

    老太太有与贾琰“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她很不以为然，但嘴上却不能说什么。

    毕竟贾兰今日所学《三字经》，的确是很合适的启蒙篇。

    王熙凤游目四顾，见薛宝钗林黛玉诸女也都在默默回味贾兰诵读的三字经，面上不乏惊艳之色，她反正是听不懂，只心中暗道：一段什么狗屁诗文值得大惊小怪？

    贾政欢喜无限，拉起贾兰的小手又仔细询问他今日在宁安堂读书的一些细节，李纨站在后头面色欣慰。

    听闻贾琰中间还让下人给贾兰加餐补充体能，还在贾兰读书的小厅内多加了两个火盆，李纨心中更加感激。

    要知道，贾琰并未要她母子的束脩。

    这不但白教书，还搭上一些贾兰在东府的伙食费。

    贾母在旁斟酌了片刻，突然摆摆手道：“贾琰不要束脩，怕是也看中了兰儿的天资。不过，咱西府不能占他便宜——鸳鸯，把赖嬷嬷前两天送来的那小丫头叫晴雯的，送到东府去，照顾他的起居，权当兰儿在他那读书的束脩吧。”

    鸳鸯一怔，旋即点头应下。

    贾政王夫人等人没有开口反对，毕竟一個无足轻重的丫头，根本也不算什么。

    王熙凤却是心中更不爽了。

    赖嬷嬷刚送来不久的这丫头她知道，贾母院里这些丫头总得比起来，都没一个比晴雯生得好，那模样俏丽，虽然年纪不大，却活脱脱一个绝世大美人的胚子。

    便宜了这孽障！

    ……

    当晚，林之孝家的就送晴雯去了东府。

    听闻贾母“好心”赠他一名丫鬟照顾他起居，贾琰晒然一笑正待拒之门外，他可不愿意荣府在自己府上安插耳目，但听阿昌说这丫头名唤晴雯，他瞬时就改变了主意。

    晴为黛影，袭为钗副。

    晴雯并非荣府的家生婢，这个时节刚进荣府不久，对荣府应无什么归属感。

    关键是晴雯的性格鲜明，清高孤傲，她注定不可能是荣府任何人的眼线。

    一言以蔽之，她受制于本性，当不成jian细。

    当烈士还差不多。

    宁安堂上红烛摇曳，贾琰缓缓搁下手中书卷，抬头望向俏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小姑娘。

    十一二岁的样子，水蛇腰，削肩膀，眉眼果然有些像林黛玉。

    晴雯微微一福：“奴婢见过琰大爷！”

    这见礼分明有些草草。

    神色也有些恹恹，明显看出她其实是不愿意来东府的。

    但作为奴婢，她没有半点的自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