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瓦解灵魂
静萱一听到此事有关云鸿,心头便是一紧。 也不知是否是昨夜之事,触动了她的心扉,对于云鸿,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内心深处竟慢慢滋生出一份好感:“事情我自会交待,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下去吧。” “萱姑娘,事态严重,不可儿戏,请务必转告!” 一个探子见静萱回答得如此随意,明显有些不放心。 这些探子都是高芹一手培养的,刺探水平之高,登峰造极,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动用。如今为了云鸿,出动他们,竟然还在拿手活跟踪上失了手,这些,足以说明云鸿实力不俗。 “知道了!哪来这么多废话?”静萱脸色一沉,没好气的说道。 这些探子虽是高芹的直属部下,但地位相对静萱,一个侍奉了高芹十多年的贴身丫鬟而言,还是低了不少。几个探子不敢无礼,都知道静萱对高芹忠贞不二,也就放心退去了。 一看天色,方才辰时,夫人尚未起身,昨晚刚刚挨了骂,现在又去打扰夫人美梦,简直得不偿失。反正就是监视云鸿这破事,在人山人海的坊市中,就算跟踪丢了,也属正常。况且早上遇到鸿公子,他就说去坊市上买些粮食,如今听几个探子一报,倒也符合其所言。 且这差事不美,鸿公子今早带了三人出门,唯独鄂明那厮还在园中,待会上报夫人,夫人定会让自己再去催促。如今,一想起鄂明惊悚的笑容,还有那一口令人反胃的黄牙,便觉得浑身不舒服。要是让她去偷窥还行,再去催促,实在有些不情愿。 忽然间,灵光一闪,出了前院徘徊一阵,转身去了偏院,直奔高方住所。 这事本就应该高方负责,自己不过是个替身,高方不就是喝了个酒,还因祸得福,吃了王叔的灵药,又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想来这病应当好些了,这破事也该交给他了。 其实风寒入骨并非朝夕可愈,高方虽吃了醒神丹,但那也就是神魂清醒了,心中惊恐未退,算不上痊愈,昨天一晚仍然梦魇连连,让他饱受折磨。今早醒来,气色虽有好转,但脸色还是蜡黄。勉强能下床走动,还要扶着东西,整个人弱不禁风的,至少瘦了十多斤。 颤抖着给静萱开了门,也没招呼,便坐到凳子上喘起气来:“萱姑娘找我何事?” 静萱在这敲了半天门,才见高方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酸涩的恶臭,令人很不舒服。冷声道:“你昨日就吃了药,今天还打算躺一天?鸿公子今早带了三个战俘去了南面的坊市,不知干什么去了,鄂明在园中,夫人让你去问问,顺便敦促敦促!” “是是是,我这就去……” 高方一听是夫人吩咐,当下答应,不敢怠慢,哪怕浑身疼痛也只好硬着头皮上。昨天被夫人一顿训斥,让高方寒透了心,他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纵有怨言,也不敢吭声。 静萱见他起身,也算是交了差,不愿在此多留,转身离去。 高方在屋中酝酿了半天,这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跟粽子一样。一路扶着墙壁走到映雪园,整个人大汗淋漓,几近虚脱,脑子昏昏沉沉的,脚步都有些恍惚。心中对云鸿简直是万般憎恨,要不是他,自己怎会沦落至此?要不是他,怎会连夫人都厌恶自己? 直到映雪园中,一片狼藉映入眼帘,心里才略微平衡,想来云鸿这几天没少吃苦。 “鄂明!”高方在门口轻喊两声,却听见院中传出雷声般的呼噜。 听静萱说,园中只有鄂明一人,不用顾忌云鸿,当下稍稍一用力,把门推开,却见鄂明这厮倒头睡在床上,炉子上还有一团烤糊的大饼,上去拍了拍,道:“鄂明,醒醒!” 鄂明睡得稀里糊涂的,被人吵醒,火气就上来了。 但一见是高方,赶忙笑道:“原来是高总管,今天怎么有空来这转悠,吃早饭了?来块饼吧。”说着,便抓起炉上一块大饼递了过来,还是最大的一块,显得很是大方。 高方气不打一处来,低声斥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云鸿干什么去了?” 鄂明一愣,似乎没想到高方会问这个问题,口里支支吾吾的,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高方见他有些不对劲,当下心生疑虑,云鸿能将三人带走,说明他几人还是顺着云鸿的,真是有些不像话,难怪夫人会生气。如今鄂明又吞吞吐吐的,明显是帮云鸿掩饰什么。 “鄂明,我高方待你不薄,快说,云鸿带着他们三去了哪里?” 高方提了口气,虽然面带威严,但这病怏怏的身子还是提不上气。 今天要不把这事弄清楚了,夫人哪里也不好交待。想起昨日受了训,至今仍心有余悸,此事必须处理稳妥才能告诉夫人:“什么?你说什么?他们三背着云鸿,逃叛了……?” 话音刚落,还不等鄂明回答,忽见一个护院匆忙走了过来。 高方一怔,刚被这消息吓得魂不附体,又见到护院,以为是夫人派来的,结果那人却递上一份书信,信封上写着一行字——高方公子亲启。高方当场怔住了,自己跟着夫人多年,打脸充胖子,挺多算个管家,“公子”这个尊称断然担当不起,心中顿时升起些疑惑。 当下问道:“这是谁给我送来的信?” “那人说是北市福记酒楼的,刚刚在门口托我把信交给你,我哪里知道是谁?”那护院也不清楚事情起因,这种事他也懒得管,当下随意敷衍两句便走了。 “北市,福记酒楼?” 高方不知所云,那地方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怎么会有人给自己送信? 拆开一看,脸色骤变。信上所言,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三个战俘私自潜逃,结果在福记楼被人抓住,经过严刑拷打,得知三人的主人是高方。如今差人送信过来,就是让高方前去领人。信中语气颇为客气,应该是将高方当人了侯府中的重要人物,心底勉强松了口气。 他几人都是女真战俘,不比寻常奴隶,若是逃叛,主人也要受罚。 如果被官府查处,这一桩祸事落在他的身上,后果可想而知。幸亏被人及时制服,并且对方还礼遇有加,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再一联想到方才鄂明所说,对这信书上的内容深信不疑。当下也不敢禀告夫人,毕竟要是让她知道事情办得这样,自己就死定了。 回房换了件体面的衣服,见夫人还未起身,赶忙领着鄂明匆匆出去。 带着鄂明,一方面可以劝说几人,要是弄不好,好歹有个人护着。反正只要将人领回来,这事便可当做没发生。一路上顾不得休息,赶到福记酒楼时,已是精疲力尽,眼冒金星。 还没进店,便一头栽倒在门前。 高方心里十分急躁,猛地抬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觉得浑身无力,嗓子发不出声。 正待这时,却听到身边的鄂明大叫一声,道:“来人,他就是高方!” 话音刚落,店内,几个伙计慌张地走了出来,相互一望,心照不宣,同时一拳打出。 高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脑门受了重创,眼前一黑,不明世事了。 两个伙计将高方拖到一间柴房里,“轰”的一声,将他那副柴骨狠狠摔在地上,整个人本就眩晕,如今又被一摔,彻底晕死过去。最后一个意识,便是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至于是谁陷害自己?为什么陷害自己?目得是什么?这些一概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这柴房是水泥砌成的,密不透风,四周一片黑暗,他大病未愈,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加上过来的匆忙,不曾吃早饭,肚子里空空如也,只是一刻的清醒,便又昏死过去。这期间,他还醒过几次,多是被冻醒的。封闭的密室里,时间几乎凝滞,无声、无光、无人、无望,黑暗将他遗忘在无尽的虚空中,像是一场永恒的梦魇,真实而虚幻,可怕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云鸿?”高方眯着眼,隐约感觉这个人有些熟悉,很像是云鸿,但又不确定。 不过云鸿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岂会在此地出现? 打消了这个念头,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接近,高方只觉的一股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当下顾不得此人是谁,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哀求起来:“这位好汉,给点吃的喝的吧,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求你别杀我……”声音断续着,仿佛要断气一般。 说话间,却觉得浑身一阵舒适,guntang的热水拂面,瓦解了心中最后一道城墙。 来者正是云鸿,他将高方在这黑暗的房里关了整整三天,刚刚一盆热水给他洗脸,便是瓦解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如今,他整个人都空了,魂魄已经被彻底击溃,宛如一具行尸走rou,任人宰割。云鸿又将他的手脚放在热水中浸泡,冰与火的相溶,冷与暖的交织,彻底冲击、瓦解着高方的意志。忘记了生、忘记了死、忘记了痛,甚至,忘记了信念。 这一招是大幽王朝刑部,逼供使用的刑罚,把人放在阴暗潮湿的水牢中,冰冻七日,在他将死之时,又把人放进装满热水的桶中,在温暖的侵蚀下,任何灵魂都会被瓦解。 云鸿淡淡一笑,看时机成熟,从身后取出一个香炉,点了三支香,盘膝打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