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极品拍卖
作画与著作类似,若通篇都是华丽词沼,绝算不得上上之作。 一篇文章的好坏,基于著作者的笔力,却体现于文章的灵魂,有灵魂才能有深度,有深度才能发人深省,著作如此,作画亦如此。字画好坏,基于画艺,若画艺不精,根本谈不上“好”字。但若空有画艺,却无灵魂,那这一幅画,挺多算是一个气绝身亡的美女而已。 死去的美女,可以用来观赏,但若想娶其为妻,则永远没有幸福。 自从《大幽西山图》面世,在场之人,评价不断,但云鸿却没有听到谁提起到,此画的精神内涵、思维深度。此刻,听到黄留昌愈要评价,云鸿心中也颇为激动。那黄留昌显然是一个资深画家,说要评价此画的立意与思想,却没有忙着开口,反是在静静深思、酝酿。 他走到画台前,仔细欣赏起这幅画。那褶皱的指尖一寸寸抚摸过绢本,不愿意放过画作中的每一个细节,仿佛是在抚摸美女柔嫩的肌肤,又好似在品味一壶幽香可口的龙井茶。 见他这副陶醉的神态,在场众人都不忍心去打扰。 因为此画是云鸿的作品,而云鸿又在墨上遥经营了字画店。人流中,不少顾客都怀有恶毒之心,大多是墨上遥各个字画店托人请来捣乱的。本想出言贬低一番这《大幽西山图》,可听到如此解说后,似乎无从开口了。黄公望的亲传弟子黄留昌都作出如此评价,试问,这个世道上,还有谁能对大师说三道四?心底的不好,到了嘴上,已经变成了不住的赞誉。 黄留昌观摩片刻,终于抬起头,朝众人说道:“此画看似一气呵成,实则分为了三段来创作,立意之高,有些超乎老夫的想象。适才,我用心观摩一番,似乎发现了天道、人伦之间的联系,冥冥中,我好像感受到了至高无上的道气,可这其中滋味,却又难以言说。”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惊讶。 到底是什么样的画,什么样的立意,竟能让阅历资深的黄留昌无法言说? 而且,按照黄留昌所说,从这画卷中,似乎能感受到天人之理,若是深刻观看,还能感觉到飘荡于宇宙深处的无上道气。若真的是这样,参悟了这幅画卷,还不得白日飞升了? “黄先生,对于此画,老夫倒有一些见解!”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而去,抬头一看,竟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一身白衣,拄着拐杖,由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扶着,看上去有几分老态,但是眼神清明,似乎能洞察世事。 “哦?原来是沈老爷子,不知有何指教,还请示下。” 黄留昌对说话之人,弯腰行了一礼,显然很是尊重。那白衣老头也对他点头致谢,极为谦和,并没那些商贾富豪、达官贵人的傲气。云鸿在一旁看着,这个白衣老头,正是那个位于上宾座中的老者。黄留昌似乎认得此人,称其为沈老爷子。回忆前世,整个京城中,只有一家姓沈,便是护国侯沈府,沈府,同样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与上官、秦王、南宫并列。 这护国侯沈家,说来与云家还有一丝联系,因为祖上曾有过亲。 护国侯、云州侯,都是当年大幽开国年间,随幽帝征战四方,立下大功而封侯的。云家先祖云中子封侯后,看破红尘,飘然而去,其早年生育的几个儿子,继承了家业。而当年的护国侯沈老,正是云中子的老友,因此,开国后,两家联了姻。护国侯将其一个女儿嫁到了云家,云家也将一个女儿嫁到了沈家。可天意弄人,出嫁的两个女儿,竟然都没有后代。 如此一来,众人都以为是天意,于是,两家的关系渐渐疏远。 “能坐上宾座,这位沈老爷子,到底是沈家何人?”云鸿心中猜测着。 在场众人,认得沈老爷子的不多,但见黄留昌对他如此客气,也猜测到此人的身份,定然不同寻常。那沈老爷子微微一笑,说道:“黄老方才所说三段创作,老夫十分认同。” “第一部分是前景,老夫随口将其定义为:红尘。” “那红尘之中,行旅在炎夏中赤膊扇扇,驴背驼重物、步履蹒跚。数不尽的包袱,放不下的执着,却只能在挣扎中坚守,在坚守中前进。画中道路看似宽广,却被高山阻隔,永远无法达到,又因为头顶大树遮蔽天空,画面感颇为压抑。联想到人生如此,在这个层次中,虽然自由,似乎能随心所欲,但日复一日,终会发现,自己永远处在一个层面,无法提升。” 话音一落,静心倾听的黄留昌似乎有所触动,不住叹息。 世人皆如此,且不说画中商旅,即便是皇帝,坐享江山,难道他就没有烦恼,就没有压力吗?人生如苦海,日复一日,如果思想得不到超脱,那就永远不能超脱,更无法提升。 云鸿点了点头,这幅画虽是抄袭,但其中道理,他领悟至深。 前世,他便是观摩了这幅《溪山行旅图》,窥到了天机至理,元神这才突破神游境,成功化为阴神。如今,听这沈老爷子对此画第一段的解释,完全符合范宽当年的创作理念。 沈老头子继续道:“第二部分是中景,老夫将其称之为:修道。” “不知诸位有没有看到,此画中景画幅,左方的树丛后,有一位穿着僧侣袍的求道者。这名僧人看向远方,目的是要翻山越岭,经过危桥,在道路隐晦、丛林密布中,探求摸索,如此才能到达画幅右方,树丛后的一座寺院。通过此景,我联想到,现世中,练武修道之人不在少数。只是仙道难寻,中景正是象征问道艰辛,以及一条被遮掩、不清明的求道之路。” 话音一落,台下的感叹之声变成凝重。 不愧是沈老爷子,观察的如此仔细,许多人在看此画的时候,大多视线都被迎面而来的悬崖绝壁吸引了视线,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僧人,如此,就更不可能得出这样的总结。 云鸿暗下点头,沈老爷子说的没错,中景之画,正是此意。 “至于那第三段,也就是远景,此乃这幅《大幽西山图》的主体,讲的是大道之源,老夫暂且将其定义为:天道。”沈老爷子咳嗽一声,朝着楼下缓缓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远景中,主山坚实浑圆,高达无比,至极处,没入云端,它恒常不变的注视着下界生命,便如同永恒天道,表现出坚强的意志,象征着大道之源。此外,山体两侧还画有流泉飞瀑,轻雾烟岚,正是象征着流动的灵源;至于山顶那些密林,也传达了极高无华的意涵。” “当然,远景主山体旁,直泻而下的流泉,不断注入到中景中,随之奔入前景,而越见宽广,这处细节则说明,天道有造物之恩,如天降甘露,披及万物。隐密的瀑布正好画在寺庙的正上方,也算是暗示了‘道法之源’。唯修炼得闻天音,若无信念意志,大道难成。” 话至此处,沈老头子的讲解结束,其人也来到了楼下。 四面的人群,不由给他让路,他不像那些贵人,因为身份尊贵,就瞧不起这些穷酸书生,但凡有人给他让路,他都会点头致谢。上官百里、黄留昌两人,赶忙迎上去。见他年迈,上官百里赶忙叫人给他搬来椅子,可却被他婉拒了。由身边的男子扶着,稳步走到画卷前。 “老夫记得,前朝有一名画家叫做范宽。” “范宽是盛唐画家,晚年看破红尘,信奉道教,常游走于太行、终南等诸山中,尤擅山水画。后因战乱,生前画作竟毁,有只名目传下。他有一幅画作,名为《溪山行旅图》,现已失传。这幅《大幽西山图》,不仅在书画水平上与之持平,就连立意也极为相似。唯一的不足,就是少了些岁月沧桑,历史熏染,若是千百年后,定为稀世瑰宝。”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此画竟能与传说中的《溪山行旅图》相比! 如此说来,这幅画,到底能有多高的价值? 只是《大幽西山图》的作者云鸿,乃是一个小辈,它能与前朝大家范宽相提并论? “上官家的小娃子,画作收藏,讲究一个‘缘’字,老夫一眼识破画中玄机,想必是与此画有缘,老夫愿出两万两银子买下它,不知你可同意?”沈家老爷子直接报出了价格。 话音一出,台下再次轰动起来! 两万两白银!!这是多么惊人的一个数字! 那日,吴道子所作的《托大天王图》,不过卖出了两万五千两而已!不说吴道子,就说当代最著名的画家,黄公望。黄公望一生的作品中,唯一一件成交价上了两万两白银的作品,就是《富春山居图》。《富春山居图》,黄公望封笔前最后的画作。如今,黄公望虽然还没有死,但是已到了风烛残年,无法再作画,那一幅《富春山居图》,可以算是遗世孤本。 可云鸿,不过是一个侯府的世子,早年时候,还是个纨绔子弟,臭名远扬。他的名声也就是近期才在书画界兴起,跟吴道子、范宽、黄公望这等大家,根本无法相比。就算这幅画与黄留昌、沈家老爷子说的那样,乃是难得的天人之作,可也绝对值不到两万两白银啊! “这……沈老爷子,这恐怕不妥。”上官百里摇头道。 “今日大家来我这东篱茶馆,目的就是为了购买这幅传世画卷,您老虽然德高望重,但也不能不顾别人啊。”上官百里虽知道,两万两已是天价,但顾及到众人,只得这么说。 沈老爷子一听,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 对于上官百里,虽说他是此次拍卖的主持人,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人家背后是三司使上官世家,并不弱于沈侯府。而且,此画并不是上官百里所作,画卷的作者云鸿又不在场,就算他想走后门购买,也没有门道。沈老爷子自认为,他出的这两万两,已是天价,应该不会有人出比他更高的价格。而且,此画的立意被他一眼看破,缘分在此,只等天定。 “好,还请上官小娃子主持拍卖。”沈老爷子静静退到一边。 上官百里点了点头,直接转过身,朝众人说道:“各位,这幅《大幽西山图》,将道家修心的意境融入画中,乃是极品,沈老爷子出价两万两白银,可有人比沈老爷子出价高?” 这话音一出,四周寂静。 不仅是价格原因,还因为这沈老爷子地位超然,背景也不简单。哪个没眼色的人敢与他争抢?况且,这幅画的价格,也实在太贵了!就算是那些商贾富豪,拿出两万两也不容易。 见四周无人开价,上官百里清了清嗓子。 “既然没人开价,那我就敲定数字了!!两万两白银,第一次!” 说着,用手中木锤敲击了桌子。 随着锤子与木桌接触,清脆的声音回响半空,整个茶馆的空气似乎凝滞了。 “好!两万两白银,第二次!!” 众人拭目以待,难道这幅《大幽西山图》,真的要被两万两白银的天价收购吗? 四周寂静,仍无人出价。 “两万两白银,第……” “慢——!!此画乃稀世珍宝,我家老爷出价,两万零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