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道术迷魂,妙法巧夺契约
静萱一听到此事有关云鸿,心头便是一紧。也不知是否是昨夜之事,触动了她的心扉,对于云鸿,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内心深处竟滋生出一份好感。说道:“事情我自会交待,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下去吧。” “萱姑娘,请务必转告!”一个探子见静萱回答得如此随意,明显有些不放心。 这些探子都是高芹一手培养的,刺探水平之高,登峰造极,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动用。如今为了云鸿,高芹出动他们,竟然还在拿手活跟踪上失了手,这些足以说明云鸿实力不俗。 “知道了!哪来这么多废话?”静萱脸色一沉,没好气的说道。 几个探子相视一看,都知道静萱在高芹身边十几年,对高芹忠贞不二,也就放心退去了。 一看天色,方才辰时,夫人尚未起身,昨晚刚刚挨了骂,现在又去打扰夫人美梦,简直得不偿失。反正就是监视云鸿这破事,在人山人海的坊市中,跟踪丢了也属正常。况且早上遇到鸿公子,他就说去坊市上买些粮食,如今听几个探子一报,倒也符合其所言。 且这差事不美,鸿公子今早带了三人出门,唯独鄂明还在园中,待会上报夫人,夫人定会让自己再去催促。如今一想起鄂明惊悚的笑容,还有那一口令人反胃的黄牙,便觉得浑身不舒服。要是让她去偷窥还行,再去催促,实在有些不情愿。 忽然间,灵光一闪,出了前院徘徊一阵,转身去了偏院,直奔高方住所。 这事本就应该高方负责,自己不过是个替身,高方不就是喝了个酒,还因祸得福,吃了王叔的灵药,又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想来这病应当好些了,这破事也该交给他了。 其实风寒入骨并非朝夕可愈,高方虽吃了醒神丹,但那也就是神魂清醒了,心中惊恐未退,算不上痊愈,昨天一晚仍然梦魇连连,让他饱受折磨。今早醒来,气色虽有好转,但脸色还是蜡黄。勉强能下床走动,还要扶着东西,整个人弱不禁风的,至少瘦了十多斤。颤抖着给静萱开了门,也没招呼,便坐到凳子上喘起气来:“萱姑娘找我何事?” 静萱在这敲了半天门,才见高方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酸涩的恶臭,令人很不舒服。冷声道:“你昨日就吃了药,今天还打算躺一天?鸿公子今早带了三个战俘去了南面的坊市,不知干什么去了,鄂明在园中,夫人让你去问问,顺便敦促敦促!” “是是是,我这就去……”高方一听是夫人吩咐,当下答应,不敢怠慢,哪怕浑身疼痛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昨天被夫人一顿训斥,让高方寒透了心,他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纵有怨言,也不敢吭声。 静萱见他起身,也算是交了差,不愿在此多留,转身离去。 高方在屋中酝酿了半天,这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跟粽子一样。一路扶着墙壁走到映雪园,整个人大汗淋漓,几近虚脱,脑子昏昏沉沉的,脚步都有些恍惚。心中对云鸿简直是万般憎恨,要不是他,自己怎会沦落至此?要不是他,怎会连夫人都厌恶自己?直到映雪园中,一片狼藉映入眼帘,心里才略微平衡,想来云鸿这几天没少吃苦。 “鄂明!”高方在门口轻喊两声,却听见院中传出雷声般的呼噜。 听静萱说,园中只有鄂明一人,不用顾忌云鸿,当下稍稍一用力,把门推开,却见鄂明这厮倒头睡在床上,炉子上还有一团烤糊的大饼,上去拍了拍,道:“鄂明,醒醒!” 鄂明睡得稀里糊涂的,被人吵醒,火气就上来了。一见是高方,赶忙笑道:“原来是高总管,吃早饭了?来块饼吧。”说着,便抓起炉上一块大饼递了过来,还是最大的一块,显得很是大方。 高方气不打一处来,低声斥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云鸿干什么去了?” 鄂明一愣,似乎没想到高方会问这个问题,口里支支吾吾的,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高方见他有些不对劲,当下心生疑虑,云鸿能将三人带走,说明他几人还是顺着云鸿的,真是有些不像话,难怪夫人会生气。如今鄂明又吞吞吐吐的,明显是帮云鸿掩饰什么。 “鄂明,我高方待你不薄,快说,云鸿带着他们三去了哪里?”高方提了口气,虽然面带威严,但这病怏怏的身子还是提不上气。 今天要不把这事弄清楚了,夫人哪里也不好交待。想起昨日受了训,至今仍心有余悸,此事必须处理稳妥才能告诉夫人:“什么?你说什么?他们三背着云鸿,逃叛了……?” 话音刚落,还不等鄂明回答,忽见一个护院匆忙走了过来。 高方一怔,刚被这消息吓得魂不附体,又见到护院,以为是夫人派来的,结果那人却递上一份书信,信封上写着一行字——高方公子亲启。高方当场怔住了,自己跟着夫人多年,打脸充胖子算个管家,“公子”这个尊称断然担当不起,心中顿时升起些疑惑。急忙问道:“这是谁给我送来的信?” “那人说是福记酒楼的,刚刚在门口托我把信交给你,我哪里知道是谁?”那护院也不清楚事情起因,这种事他也懒得管,当下随意敷衍两句便走了。 “福记酒楼?”高方不知所云,那地方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怎么会有人给自己送信? 拆开一看,脸色骤变。信上所言,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三个战俘私自潜逃,结果在福记楼被人抓住,经过严刑拷打,得知三人的主人是高方。如今差人送信过来,就是让高方前去领人。信中语气颇为客气,应该是将高方当人了侯府中的重要人物,心底勉强松了口气。 他几人都是女真战俘,不比寻常奴隶,若是逃叛,主人也要受罚。如果被官府查处,这一桩祸事落在他的身上,后果可想而知。幸亏被人及时制服,并且对方还礼遇有加,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再一联想到方才鄂明所说,对这信书上的内容深信不疑。当下也不敢禀告夫人,毕竟要是让她知道事情办得这样,自己就死定了。 回房换了件体面的衣服,见夫人还未起身,赶忙领着鄂明匆匆出去。 带着鄂明,一方面可以劝说几人,要是弄不好,好歹有个人护着。反正只要将人领回来,这事便可当做没发生。一路上顾不得休息,赶到福记酒楼时,已是精疲力尽,眼冒金星。 还没进店,便一头栽倒在门前。 高方心里十分急躁,猛地抬了口气,刚要说话,却觉得浑身无力,嗓子发不出声。 正待这时,却听到身边的鄂明大叫一声,道:“来人,他就是高方!” 话音刚落,店内几个伙计慌张地走了出来,相互一望,心照不宣,同时一拳打出。高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脑门受了重创,眼前一黑,不明世事了。 两个伙计将高方拖到一间柴房里,“轰”的一声,将他那副柴骨狠狠摔在地上,整个人本就眩晕,如今又被一摔,彻底晕死过去。最后一个意识,便是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 至于是谁陷害自己?为什么陷害自己?目得是什么?这些一概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这柴房是水泥砌成的,密不透风,四周一片黑暗,他大病未愈,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加上过来的匆忙,不曾吃早饭,肚子里空空如也,只是一刻的清醒,便又昏死过去。这期间他还醒过几次,多是被冻醒的。封闭的密室里,时间几乎凝滞,无声、无光、无人、无望,黑暗将他遗忘在无尽的虚空中,像是一场永恒的梦魇,真实而虚幻,可怕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云鸿?”高方眯着眼,隐约感觉这个人有些熟悉,很像是云鸿,但又不确定。 不过云鸿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岂会在此地出现? 打消了这个念头,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接近,高方只觉的一股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当下顾不得此人是谁,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哀求起来:“这位好汉,给点吃的喝的吧,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求你别杀我……”声音断续着,仿佛要断气一般。 说话间,却觉得浑身一阵舒适,guntang的热水拂面,瓦解了心中最后一道城墙。 来者正是云鸿,他将高方在这黑暗的房里关了整整三天,刚刚一盆热水给他洗脸,便是瓦解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如今,他整个人都空了,魂魄已经被彻底击溃,宛如一具行尸走rou,任人宰割。云鸿又将他的手脚放在热水中浸泡,冰与火的相溶,冷与暖的交织,彻底冲击、瓦解着高方的意志。忘记了生、忘记了死、忘记了痛,甚至,忘记了信念。 这一招是大幽王朝刑部,逼供使用的刑罚,把人放在阴暗潮湿的水牢中,冰冻七日,在他将死之时,又把人放进装满热水的桶中,在温暖的侵蚀下,任何灵魂都会被瓦解。 云鸿淡淡一笑,看时机成熟,从身后取出一个香炉,点了三支香,盘膝打坐起来。 唇齿轻启,念起法咒,不过多时,一缕白烟从高方身上飘荡出来。 这缕白烟暴露在空气中,飘飘荡荡的,像是被清风吹拂,濒临消散。幸亏有香炉中的三根高香护着,这才勉强聚合。这缕白烟正是高方的魂魄,因为没有经过滋养与激发,不成人型,只能叫做魂魄,不可称其为元神。此时施展的道术名曰:勾魂,这门术法可以摄人心魂,cao作简单,无须复杂的祭祀仪式,稍有道行的野鬼、游魂便能施展。 不过人类为万物之长,阳气旺盛,一般的阴物想要摄人魂魄,着实不易。但此时的高方已经在生死弥留之际,最后的意志也被热水瓦解,勾走其魂魄,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人有三魂七魄,若寻常人被摄了魂魄,三魂七魄无法聚合,自然是魂飞魄散、无病暴毙。故而在这之前,云鸿特意点了高香,借助香火之气护他魂魄,以免他死去。 在香火的滋润下,高方的魂魄逐渐适应这个世界,只是魂魄呆滞,犹如死气。云鸿指尖骈剑,在空中画了一道法符,随后念念有词,手指往白气上囫囵一点,那白气便似绳索牵引的傀儡,漠然紧跟云鸿身后。高方魂魄弱小,在红尘万丈中穿梭,根本把持不住本心。一缕微风波动,他的魂魄便似经历狂风骤雨,一阵沙沙草声,更如同聆听电闪雷鸣。在大千世界的声光幻影之中,高方的魂魄陷入声色迷离之中,没有任何念头、任何思想。 云鸿一路捧着香炉,如同阴司,指引着高方的魂魄出了柴房,直奔后院。 后院是福记酒楼的后院,院子里暗下开着一间赌坊,也是曲风水馆的产业。云鸿将高方的魂魄引到赌坊门口,见里面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清冷无比。之前,云鸿就跟上官百里交待好,到时需借这赌坊一用,故而今日闭门歇业,一路走进去,没有任何阻碍。 高方神志不清,半晌才发现自己置身空荡的赌坊中,也不知是如何来的。只知眼前所见,极为真实。投骰、斗牌、赌签等,各式各样的赌博,五花八门。尤其是每张桌上,金灿灿的黄金摆放整齐,更是令人垂涎三尺。正左顾右盼时,忽闻清音一启,便是袅袅一段黄莺出谷,婉丽萦耳,听得人心笙醉摇。 循声望去,一行风尘女子缓步而出,步态风流,撩人情思。她们每人手中拖着一盘糕点,高方三天不进食,已是饿极。见那些女子把糕点放下,潜意识里便冲将上去,狼吞虎咽起来。等他吃完,抬头一看,屋中已经燃起了炉火,绝美的舞姿潆洄厅堂,映衬着灵动的焰火,宛如九天仙子。 高方陶醉其中,舒服得都快*了。 这一切过于美好,但绝不是春梦了无痕,存在感,让高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没有激发元神之前,魂魄,便是人的全部意识。如今,高方的魂魄置身其中,这一切,又怎能不真实? 饥饿感渐渐消失,空白的思绪也清晰起来,看着这些妙曼诱人的身影,心底一团*正在燃烧。终于,心头一痒,朝最近的一个舞姬扑了过去,正缠绵着,另外几个舞姬也簇拥过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半推半攘间,高方随她们走到了屏风后边。本以为备好床榻,可以一番翻云覆雨,却没想到,屏风后边是一张巨大的赌桌,上面放着骰子、骰蛊等赌具。 不等高方发话,那几个女子就先上了赌桌,开始投掷骰子。与此同时,还不忘朝高方投个媚眼,意是邀请他加入。高方本就嗜赌,牌技十分精湛,此时一心想着和几位舞姬共赴巫山,哪里禁得住诱惑?甩了甩大袖,一脸yin笑,有模有样的在赌桌前坐了下来。 仗着精湛的赌技,高方很快连赢十多把,对面几个歌姬输光了家底,都乖乖的过来投怀送抱。高方眉开眼笑,看着仅剩的三个女子,却是这群舞姬中最漂亮的,不由赌性大发。 不过,风水轮流转,渐渐的,高方赌运消散,将先前赢来的输了不提,自己的家底也输得一干二净。看着身边的舞姬一个个离他而去,心中苦不堪言,当然,更不甘心的是他这些年来,苦心积攒的一点私房钱。在口袋里乱摸一阵,希望能找到些东西做堵住,不料一摸,却摸出了几张薄纸,细细一看,这几张纸竟是鄂明几人的战俘契约书。 他不知什么时候把这东西带在了身上,只知凭这几张纸,足够把输掉的全赢回来。 “等等,老子还有家底!”高方一急,将四人的战俘契约书狠狠的拍在了赌桌上。 那些舞姬的面容一滞,却又恢复甜蜜的笑容。骰子再次进入骰蛊,清脆的摇晃声抨击着高方的神经,这一把他压的是小,方才连压十把大都输了,这次压小,按理说对方会输得很惨。“哐当”一声,骰子落在赌桌上,飞快地旋转着,高方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凝视着旋转的筛子。不过,下一刻,他整个人都似被抽去了灵魂,轰的一声,瘫坐在椅子上。 停下的骰子密密麻麻一片,不用数也知道是大,可他竟然押的小! “你们……!”高方输了最后的筹码,赌局自然结束。 眼看契约书被几个女子拿走,随后便绕过屏风消失在视线之中,高方浑身都颤抖起来。偌大的赌坊,仅剩他急促的喘气声,那几个舞姬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自己怎么来这里的,怎么会赌博,又怎么会遇到这些歌姬?转瞬之间,只觉被人泼了一身凉水,身心憔悴,鄂明四人虽在自己名下,可那都是侯府的财产,自己就这么输掉了,这是闯了天大的祸事! 视线逐渐模糊,倦意、冷意袭上身来,高方艰难的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已是子夜,门外寒风鼓荡,更是吹寒了人心。再回首时,身后的赌坊依旧灯火通明,只是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更没有什么歌女舞姬、炉火糕点,就连那桌上的骰蛊也依次排列着,似乎从来没有人动过。 一切都似乎是一场梦,但这个梦,却又无比的真实,让人不得不信以为真。 确实,这场梦中,大多东西都是真的,唯有那些风尘女子、炉火糕点是假的,甚至那场赌局也是云鸿通过道术虚构的幻想出来的。不过,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混合在一起,高方一介凡夫俗子,却是无论如何都分辨不出的。 高方在虚幻中游荡着,渐渐地,只觉越来越困,终于丧失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福记酒楼,“天”字号客房中。 高方只觉脸上一阵guntang,伸手一抓,却是一条热乎乎的毛巾,扯开之后,才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映入眼帘,却是福记酒楼的一个店小二在帮他拧干毛巾。见他面容清秀,貌似有些印象,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但思绪极为混乱。 “伙计,我这是在哪里?”高方扯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咦?高公子醒了?你不记得了吗?前几天,你手下的奴役逃叛,我家主人恰巧制服,约你到福记楼领人。当时公子一高兴,赌性大发,便在酒楼赌坊里赌钱,还拿了奴役做抵押,可是最后还是输给了我家主人。当时,公子输了钱,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晕倒了。” “只是那几张契约书还没有正式签过书,这几天,主人一直在等你。算上今天,公子已经昏迷了整整三日了。”那小二说话有些结巴,这番话分明就是睁眼瞎说,不免有些慌神,生怕被高方识破了谎言。 倒是高方听了这番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魂魄强行出窍,虽有香火守护,可难免还会受损,脑中无数的记忆碎片重新组合,逃叛、酒楼、赌博、奴役、昏迷……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自己在赌坊和几个歌姬赌博,输了契约书,然后就昏迷过去了,直到现在才醒来。 “你家主人是谁?”高方已经相信了小二所说,追问起来。 那小二赶紧咽了口水,没想到真能把他骗过去,不由对幕后人肃然起敬。当下接道:“我家主人是宇文启,曲风水馆的头头,这间福记酒楼是他名下的产业。” “宇文启?不对啊,我当时是与几位姑娘赌博的,宇文启是什么人,我不认识!” 高方一口咬定是几位姑娘,哪知小二却道:“高公子,那几个姑娘就是我家主人的奴婢,那日是我家主人让她们与你赌钱的。”小二按照吩咐,把所有的话说完,生怕露了马脚,也不再与他啰嗦:“公子既然醒了,我这就去给我家主人通报一声,您稍等片刻。” 看着小二远去的身影,高方整个人如同堕入冰窟之中。 躺在床上,高方脑中渐渐想起些事情。 那日,鸿公子带三名战俘外出,自己奉命去询问,却得知三人逃叛,恰巧被福记酒楼制服,写信让他去领人。后面的事,记忆中有些模糊,在衣服里一阵乱摸,还是摸到了那封信,挺了挺神,将内容大致一览,所说正是战俘逃叛、前来领人的事,落款人是宇文启。 高方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虽然记忆模糊,但他在赌坊赌博、寻欢的情景,却格外清晰。当时,他确实将鄂明四人作为赌注给输掉了。发生这种事,夫人哪里如何交待?这几个战俘价值连城,就是自己有十条命,也不够赔!想到这里,不由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 不过多时,那叫宇文启的“主人”便出现在了房中。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出手擒拿三个战俘的上官启。他本是上官家的人,只不过此事不好由上官家出面,只好改头换面,以曲风水馆东家的身份出现在高方面前。上官启言语上十分客气,先后慰问了高方的病情,前后说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这才切入正题。 本还怀有一丝侥幸,不过,等上官启拿出四人的契约书时,高方的心彻底落空了,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人输掉了,这是真真切切的事实,一切,都没有回头的希望了…… 在上官启的指引下,高方按部就班的签完过书,整个过程如同一具傀儡,没有丝毫反抗。待签字画押后,上官启也不在客套,只说馆内还有些事,打了几声招呼,便眉开眼笑的离开了房间。临走前,按照云鸿的吩咐,特意安排了一辆宝马香车,将高方送到侯府。 话说云鸿,在那天施法后,拿了上官百里的银子就离开了酒楼。 眼下,几个战俘算是解决了,高方这次也不会好过,只是母亲尚未安顿,此事不容迟缓。前世,有三个人一直是自己的软肋,母亲便是其一,只有把她安顿好,云鸿才有心思去做更多的事。回去路上,云鸿便顺带去了“墨上遥”的那间字画店。由于价格早就商定,老头也很实在,早就收好了包袱,云鸿直接取了九百两纹银,双方草草的签了个文书,就事就这么成交了。愉快的送走老头,云鸿大致看了下,店内的字画少说也有千张,很多都需要清理。就光打扫房间、清理无用的字画,便花了半日光景。 在这期间,云鸿还是发现了不少有价值的画卷。虽说作画之人的画技比较蹩脚,但有些画卷,题材新颖、构思精妙,若稍加整改,绝对是天人之作。门面后面的小院,原来老头住在这里,打扫得还算干净,加上他爱好青竹,整个院子充满竹叶的香气,让人十分舒适。 云鸿环顾一阵,看样子比较满意,便匆匆赶往二叔的丧葬店。 毕竟是家里亲戚,母亲在哪里,平日只是写些悼词,生活还算惬意。和二叔告罪一声,给了几两银子,便匆匆拉着母亲离开了。王氏也未多言,毕竟做这种事有损颜面,云鸿若是以后考上举人,名声极其重要,决不可因自己为死人做事,日后被他人耻笑。此刻天色已晚,本以为云鸿拉着她回侯府,可仔细一看,却不是回侯府的路线,当下心中生疑。 “鸿儿,你带我去哪里?” 云鸿回过头,神秘兮兮的一笑,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母亲随我来便是。” 王氏眉头一皱,眼见夜晚的长安街灯火通明,依旧是那般繁华。自前朝开设夜市以来,大些的坊市通常都是彻夜灯火。不过当二人拐入“墨上遥”后,灯光却陡然暗淡起来。眼前,正是一间稍显古旧的店门,云鸿上前打开门,一股松花油墨的书香味,扑面而来。 “这是谁家的店门?你哪来的钥匙?”王氏面露惊容。 “现在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云鸿微微欠身,将开门的钥匙交到王氏手中,又道:“母亲,这间店是字画店,日后便由母亲来经营,后面还有三间住宅,刚好给母亲居住。” 王氏接过钥匙,颇为惊喜。随着油灯点起,屋子的摆设渐入眼帘,这屋子装潢华丽,虽地点不好,但至少也值几百两,云鸿一个月才几两月钱?就算有些私房钱,也不至于能买下这间店。记得前些日子,他说过关于女真战俘的事情,这些钱估计是从那里得来的。不过,万一钱财来路不正,给高芹抓住了把柄,却是一个*烦。 当下正襟危坐,问道:“鸿儿,你买这店花了多少钱?钱是哪里来的?你老实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鸿了解母亲的性子,不给她说明了,她肯定不会放心。于是,把女真战俘的事情和她全盘托出,不过其中有几个点没有说。比如上官百里的出面,云鸿只是说自己和曲风水馆的头头有些交情。王氏听了之后,见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也渐渐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云鸿领着母亲熟悉了下店内的环境,又怕母亲深居闺中,不懂经商之道,忽然想起点什么,随口问道:“前些日子,我在云裳阁作的那幅《鳌龙玄鹤图》,母亲可曾听说?” 王氏眼睛一瞪,思索半晌,点了点头,面色颇为无奈。 在二叔家的这几天,王氏确实听到了些此事的传闻,虽不曾亲眼目睹,但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不得不信以为真。只是自小以来,云鸿的字画都是自己手把手教的,那幅《鳌龙玄鹤图》,便是自己也不一定能作得如此传神,若真出自云鸿之手,却是羞煞自己了。 “听倒是听说过……只是……”王氏面色有些发红。 云鸿微微一笑,打断了母亲的话,安抚道:“孩儿的字画都是母亲教的,既然孩儿能做出如此作品,那母亲的画技又是何等玄乎?过几日,店面开张,母亲便打着孩儿授业恩师的名号,作几副拿手的字画。这店虽然偏僻,不过在母亲手里经营,定能大放光彩。” 王氏一听,微微颔首。 字画一行,本就名声为重,若是黄公望这等大家出手,别说在哪个偏僻旮旯里作画,就算在深山大泽里,也会有人前去观摩学习。如今,云鸿名声正盛,若是趁热打铁,定有一番成效。加上王氏画技精湛,曾为宫中娘娘们多次作画,画技丝毫不逊于当代名家,此次经营,若能一炮打响,不仅能为生活多一份经济来源,更能为日后对抗高芹打下基础。 “那好,这几日我准备准备,什么时候开张?”王氏问道。 “秋闱本该八月十五举办,可今年因边境战事推迟了一月,今天已是初八,我看了下黄历,十四是黄道吉日,恰好与秋闱不发生冲突,便定在九月十四吧。”云鸿应道。 王氏点了点头,提到秋闱,便关切道:“你的课业复习如何了?” 云鸿淡淡一笑,只应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sao数百年,母亲大可放心。” 王氏见他信心满满,也不再追问。他既有创作《鳌龙玄鹤图》这等巨作的手段,区区秋闱应试,恐怕也难不倒他,何况自己一介妇人,又不曾参加过科考,这种事情她根本不熟悉。在心中默默回顾了云鸿这些日子的变化,心中充满了无比的喜悦与欣慰。 云鸿见母亲眉眼间笑意流露,仿佛年轻了几岁,心情自然也是不错。安顿母亲,本就是他重生后迫在眉睫的事情,没想到短短半月,便完成了。而且,将母亲接到这里,还有了一项稳定的收入,日后对抗高芹的时,便可以不受经济上的压迫了。 不过,云鸿并没有因此懈怠,眼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做,甚至是探索。 譬如眼下,急需应试秋闱,去国子监中取得正气炉。 前世的经历告诉他,红尘三千,弱rou强食。若想追寻更高的高度,必须要强大的实力作为支撑。或许,眼下看到的只是家族竞争,但放眼人间,还有朝廷内斗、国家争战。放眼三界,人间之外,尚有诸天神佛,九幽阴灵。 仙人之斗,该如何? 三界之外,又该如何? 这一切,让云鸿有了强烈的忧患意识。 晚上,云鸿没有回侯府,跟母亲在店内住了下来。去夜市上置办了几床棉被,又与母亲唠嗑了一阵,便回房去了。已能元神出窍,自然不会将时间浪费在睡眠上,一如既往,存夜气、感知善念、出窍,却是多了一项武技,正是从上官百里那里得来的《大擒龙手》。 整整一夜,云鸿大半在修炼《大擒龙手》,这门武技虽不需强大的内气支撑,但光是手印的变换,已令他头昏目眩。一夜下来,两只手淤血发紫,稍稍一动,也感到刺骨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