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兵起辽阳,龙脉伏羲之陵
夜光自一片荷塘上悄然曳开,绵亘的桂华洒在慵懒的睡莲上,恍然如梦。 蛙声传响,却在忽然间扑通入水,原来是被夜风送来的一缕琴音所扰。 云侯府,修文阁。 小院中竹叶纷飞。一根被压弯的翠竹上,云鸿盘膝端坐。夜风吹起他的广袖,纤长的手指,于双膝间平放的大圣遗音上一抹一挑,一吟一揉,流泻出恍如隔世的七弦清音。身侧舞袖的声音渐次传开,她的身影被这如水的月色浸润着,玉颈秀项,皓质呈露,淡紫色的流苏长裙拖坠在地,配合错综的舞步,浑如瑶宫仙女,难沾半点尘埃。 一个回眸,恰对上竹林间抚琴的他。 弦声递进,舞姿更盛…… 这曲《良宵引》传自虞山琴派,写的正是月夜清风、良宵雅兴,曲调细腻甜美。当调子进入尾声,清脆的泛音取代沉稳的按音,更是将听风赏月的兴致拔升到了极致。 于此同时,幽若也随着琴声收敛舞袖,在最后一道浓重的撮音出弦前跃起。七片幽山紫兰带着淡淡的紫,激起四面的花,将她整个人围住。然后,伴着花雨,缓缓,沉落…… 花前月下,云鸿抚平震动的琴弦,二人相互凝望。 “琴艺有长进,不亚于我了。”幽若嘴角浅笑,略带挑逗的说着。 云鸿收起大圣遗音,从竹竿上翻身而下,走上前牵起她的手,笑道:“并非是琴技高于你,而是这大圣遗音本是仙器,无论音色韵味,岂是凡间之琴所能相比的?” 幽若抽开手指,白他一眼:“我是说,不亚于我,可没说你超过我!” 云鸿只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纵身一跃,跳到修文阁的房顶上。 “来这里干什么?” “看星星。” 星光璀璨,这里是囊中界,星空却与人界的一模一样。 月圆如盘,满天星子,深邃而神秘的银河自南而北穿梭,将幽静的夜空一分为二。 幽若被他抓住手,捧在腹前,一边看星星,一边傻笑。 “静萱还没找到,我们在这里看星星,你于心能安吗?”幽若望着他。 云鸿一脸不在意的模样,依旧盯着那繁星烁烁的银河:“就算现在去找也未必能找到啊。外界纷扰,魔道横行,我不可能花一辈子的时间找她,因为,还有眼前人需要珍惜。” 幽若脸一红:“父皇说,男人的花言巧语不能相信。” 云鸿一笑,反握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你说我花言巧语,我没办法反驳你。但我只能说,念由心起,话由心生,我不去找静萱的确是心中有愧,但若不珍惜你……我会心痛。” 幽若一脸讶色,没想到自己的地位,在他心中俨然超过了那个两世羁绊的女子。 遥望天幕,云鸿感叹道:“一切随缘,能得自在。” “云鸿,我……”她还要再说什么。 “嘘!”云鸿以手抵唇,示意她噤声,一指银河深处的璀璨星光:“看!” 幽若抬起头,只见那漫天星辰,在云鸿的cao控下缓缓移位,片刻后便以夜空为纸,星子为笔,组成了几个清晰的大字。幽若脸颊一红,嗔道:“你干什么呢!不怕被人看见?” 云鸿哈哈笑着:“此界是我开,我怕什么?” 话音未落,远处灯火稀疏的院中,传来几个儿童的声音,其中豁然有小思廉。 “哇!你们看!那是什么啊!” “笨!这几个字你都不认识,那写的是:幽若,我爱你!” “咦?思廉哥,什么是‘爱’啊?” “这个嘛……爱……就是说,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愿意与对方一起分享!” “哦!那思廉哥你总把好吃的、好玩的给阿花,你是不是爱上阿花了?” “死丫头!你、你!你找抽啊!” ………… 天真的孩童笑语在夜空里回荡,传入幽若的耳中,不由让她脸颊如烧。无形中却忽然觉耳鬓一热,传来云鸿的声音:“你看,小思廉多可爱,我们也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幽若攥起粉拳打他:“我才不要,小孩多烦人,你看上官百里,都被气得……” 话音未落,只觉呼吸一窒,嘴唇被什么给堵上了。 夜风徐徐,星光明灭,这一刻,再动人的情话,也抵不上彼此胸膛的温度。 数日后,无极国国都辽阳迎来了几位尊贵的客人。 话说当日,云寒带着高芹的尸体离去后,回到无极国,便将西宁一战及罗生门的阴谋全盘托出。国主阿尔那达得知后大为震惊。经反复查证,最终确定,所谓的国教罗生门,的确是九幽教控制天下的一个支脉。而无极国,不是过九幽教的计划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此事一经公开,举国震怒,盛极一时的罗生门,在数日内惨遭覆灭。 云寒因揭发有功,又是“昆邪王”阿尔那芹的唯一后人,一时在全国得到推崇。按照无极国的传统,云寒顺利继承了“昆邪王”的王位,在整个无极国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随后数年,云寒在国内大肆推广云鸿的思想,儒风大盛。在云寒三番四次的努力下,大幽与无极国签订了《和平条约》。数年来,两国间不仅没有发生战乱,还增长了经济文化的交流,这段时期,可谓两国的黄金盛世。 直到两年前,赤煊皇帝入魔,和平的局势才被打破。不过,眼下的无极国已经不是曾经的无极国了。昆邪王是掌握兵权的人物,在云寒的亲自领导下,全国兵力更是得到空前绝后的发展。如今的无极国坐拥兵将三百万!就算是大幽王朝的鼎盛时期,也不过只有三百万兵力。如今的无极国,已有足够的本钱与大幽王朝相抗衡! 在无极国的国都辽阳,众人见到了云寒。 得知父亲大哥要来,云寒笑的嘴都无法合拢,屈指算来,已有六、七年没见他们了。 与上官百里一样,人到中年便脱了稚气,变得老成起来。或许是整天忙着练兵,云寒看上去无比健壮,那腰杆像标杆一样挺得笔直,就像是一块经过岁月层层沉淀的金刚石。 寒暄一阵,云寒便派人备下酒菜,盛情款待大家。 这晚的饭桌上,云鸿将幽若、王氏、云清月、管雯、上官达等人全放了出来。 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另外有一件天大的喜事。以往沉醉于武道,无心儿女情长的云寒,终于在无极国找到自己的归宿。她是一个漂亮的异国女子,据说是女扮男装混在军中,被云寒抓到后暗生情愫。他们二人也生了一男一女,和思廉一般大,饭桌上,三个小孩简直闹翻了天。 “没想到我又多了一个侄儿,一个侄女儿。”云鸿爽朗笑着。 云封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白了一眼云鸿道:“这算什么?真让为父想不到的是,我的孙子、孙女、外孙都这么大了,然而我的大儿子云鸿还没有成亲!” 云寒、上官百里哈哈笑了起来:“大哥啊,说真的,你要加油啊!” 云鸿淡淡一笑,望了望身边的幽若。虽然他和幽若还没有成亲,但毕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众人正说的高兴,王氏忽然来了一句:“鸿儿,你那个静萱丫头呢?” 此话一出,酒桌上顿时没了声音。 半晌后,云鸿才说道:“她被魔教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大哥父亲,你们此次到底是为何而来?”关键时刻,云寒站出来化解了尴尬。 言归正传,便由云鸿作为代表,将九幽教为祸三界,及讨伐大幽,为天下主持公道想法说出。听完后,云寒先是惊讶了一阵,随后表示:“事关重大,还要待我明日询问国主。” “好的,天下苍生就压在这次讨伐上了!”云鸿点头道。 “大哥放心,我一定尽力。” 次日早晨,众人起床后一刻钟,便见披着战甲的云寒回来了。 “怎么样?” 云寒皱了皱眉道:“国主同意出兵,不过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云鸿问道。 “当年西宁一战,大哥的英勇神武,国主早有耳闻。他的要求是,在讨伐完大幽之后,还要大哥帮助无极国,继续征讨相邻的火云帝国,帮助无极国一统天下。” 云鸿沉默了片刻。大幽、无极、火云三国之中,火云国力量最弱,要攻下火云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么做,必然要增加无形的杀戮。转念一想,如果无法阻止九幽教,杀戮又何止这些? “好!我答应!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是什么?”云寒问道。 云鸿正色道:“九幽教主吸收天下荒魂而生,杀戮只会促成他的成长。我的要求是,攻下幽京后,先请无极国稳定天下百姓的情绪,待消灭了九幽魔教,届时再攻打火云国。” 当日,云寒将问题反馈上去,最终得到了国主的同意。 众人皆大欢喜。 晚饭后,云鸿拉着幽若在府中散步,感叹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我帮着大幽,率十五万大军抵抗无极国。现在倒好,反过来向无极国借兵,用无极国的兵力讨伐大幽……呵,这个天下真是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了。” 幽若环着他的手臂道:“当年我帮九幽教对抗你,现在还不是帮你对抗九幽教!” “哈哈!这么说,我们两个真的是上天注定的一对了~” “油腔滑调。”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你找打!” 云鸿急忙松开她的手,下意识里往前跑:“你打不着我!你来追我啊!” “你!别跑!吃我一片我幽山紫兰!” “啊!夫人饶命!” ………… 赤煊三十一年,无极国两百万大军于辽阳起兵,由云寒担任主帅,云鸿、上官百里担任副帅,进行了中华五千年,有史以来,除了“武王伐纣”外,最大规模的一次讨伐战役。 至此,大幽天朝所剩的时日,屈指可数。 ………… “吾辈云鸿、云寒、上官百里,乃大幽功臣之后,受封以来,循分守法。然当今帝皇昏聩无道,信任jian回,重用妖魔,削神明,屠百姓,若将传续,后患无穷!祖训曰:‘朝无正臣,内有jian恶,必起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吾辈奉行天讨,天地诸神,昭鉴予心!” 赤煊三十一年夏,无极国两百万大军,集结于两国边境龙州。云鸿、云寒、上官百里三人在检阅完军队之后,登上祭天台,由云鸿宣读檄文,誓师举旗。虽是名副其实的起兵造反,但为了声张正义,还是含蓄的说成是“清君侧之恶”。 他以祖训开道,痛斥这些年皇帝的昏庸,以及给天下带来的无尽迫害。宣读完毕,似是感召了神明,竟然天现彩虹。无数军士大惊,以为得到了天神默许,士气大涨!众人不知道,这条彩虹的无端现世,乃是云鸿“气贯长虹”的效果。 “昔有凤鸣岐山,今有霓虹挂空,这次讨伐必然旗开得胜!”云寒信心满满道。 云鸿道:“既然如此,不如趁热打铁,今日就跃过边境,拿下青山军营!” “好!”众人点头。 当天下午,两百万雄狮跃过天堑,直攻青山军营。本以为要有一场恶战,谁知老将胡青去世后,便由其子接任了军营元帅。其子久闻云鸿大名,昔日云鸿、虹颜于青山营,擒拿秦王时更是有过一面之缘。兴许是赤煊皇帝的一些举措也让营中的老将感到失望,云鸿向其说明缘由后,竟有一半人不战而降,表示愿意加入无极国的行列,共抗大幽的暴政。 另一小半人誓死守卫国土,但在大军海浪般的进攻下,很快沦陷。 胜仗之后,云鸿不但没有将那些战俘斩首,反而下了一道命令。 所有战俘,想加入对抗大幽阵营的,随时欢迎。加入之后,每天有酒有rou,打赢胜仗更有赏钱发放。那些实在不愿意的也不强求,毕竟人各有道,只将其武器收缴,发放粮食路费,遣送回各自的家乡。 至于顽固分子,云鸿也不采取杀戮的方法。他挑选了几座高山,复刻进入囊中界,封存在偏远之地。随后将那些顽固分子收入锦囊,让他们困在崇山峻岭之间,永世不得出。虽然相当于一种变相的流放,但总胜过无情的杀戮。 仅三个月,大军便占领了两国边境的所有郡县。 再三个月,大军南下,围攻延安府,战斗持续了三日,延安得定。 延安是天下很重要的一个郡县,夺下延安,意味着大军占领了整个北方。因“云氏变法”,云鸿的名声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无数人受其恩惠,感恩戴德。当日大军进城,一众百姓得知起义军的副帅是云鸿,尽数鼓掌相迎。 众百姓听得云鸿一番陈词,积愤难当,当下就有人决定从军。几个首领更是领头振臂,高呼“浩瀚天地,正气长存”,一时山呼海应,声势浩大。 因削众神神格一事,北地的一些少数民族最先遭殃。如回族、羌族、满族,几乎满族覆灭。在延安休整期间,以回族为首,又有五、六个少数民族前来求援。云鸿当机立断,调出军队,支援各族。事后各族纷纷表示愿意投靠,与云鸿共进共退。 因为这小插曲,云鸿的军队凭空多出十万战力。而这些少数民族中,多巫师蛊婆,若将这类人聚集起来,必是一股惊天动地的力量。 数日后,就在大军准备离开延安,继续南下的那天早上,忽有探子来报,说在延安城西五十里外,发现一支朝廷精锐部队,约二十万人,来势凶猛。云鸿与众人商议后决定与之正面交战,战场就设在延安城北的平原上。岂料到了决战地点,云鸿有些哭笑不得。来者是个熟人,西宁城城主——苏子渊。 原来苏子渊在得知云鸿造反之后,立刻号召西宁所有将士,前往支援云鸿。云鸿对西宁城有大恩情,诏令下达后,全城将士情绪高昂,无一人反对。一路上,苏子渊亲率西宁大军,又径兰州、熙洲、秦州。一路游说,兰州因在西宁一战中几近毁灭,没有多余的兵力,熙洲支持云鸿,派兵五万支援,秦州的态度中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于是,云鸿的讨伐大军,又在无形之中多出了二十万! 马背上,云鸿与苏子渊并肩而行。 “苏兄,灵儿这些年怎么样了?还有玄月他……” 说起这两人,云鸿不由想起终南山上的日子,对他们,云鸿总觉得有所愧疚。 苏子渊叹了口气:“玄月还是老样子,这些年我为他搜集了不少灵丹妙药,可全然没有见效。他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只是元神受损,无法弥补。云兄应该知道,一魂二魄消散,那是被天道摄去了。这种情况并非是药物可以修复的。” 云鸿叹了口气:“那就一点都不能动?” “也不是,有时候手指、脚趾能轻微动弹。醒来后也能自主眨眼,看到灵儿忙碌甚至会流泪。我想,他应该有一些感觉,并且有一定的情感,只是无法表达出来。” “那灵儿呢?”云鸿问道。 “灵儿。”苏子渊叹声道:“越来越沉默寡言了。她现在每天除了照顾玄月,就是修炼剑法、做饭洗衣、打扫屋子。一开始我派了几个丫鬟去照顾她,她竟然偷偷将那些丫鬟遣回家了。说是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不想别人打扰。今年她二十四岁了,很多豪门公子前来提亲,可她连人家的面都不见。我很生气,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算守着玄月一辈子。” 听到灵儿的消息,云鸿沉默下去,没有接话。 或许苏子渊无法明白,玄月到底为灵儿付出了多少,才能导致她如此情深。 但云鸿知道,守护,或是灵儿,唯一能做的。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苏兄也别太上心,事情总是有转机的。” 苏子渊点点头:“希望吧……” 大军顺着黄河一路南下,一个月后打到河中府。河中府乃是幽京城北十分重要的一个郡县,一旦失守,幽京便只剩下河南做最后的盾牌。皇帝接到无极国造反的消息之后大惊失色。立刻将分散各地的禁军聚集起来,前往河中镇守。 然而此前镇压动乱,朝廷的禁军分散的太过厉害,东至台州,南至雷州,跨越三千里,几乎纵横了大半个中原。接道调令后,那里有这么快集合?于是,河中府决战的那一日,大幽这边只有寥寥五十万人。而云鸿的大军以二百二十万的数目,可以说是“强势压倒”。 虽然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死守城池,等待援军,但毕竟有五十万大军,粮草有限,半个月就用光了。关键时刻,云鸿下令让全军将士围绕在城池四周做饭。 那一日,饭香冲天而起,云鸿拿了几个包子,兀自一人飞到空中。朝下面大喊:“各位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为了一个腐朽的政权死撑着,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们开城投降,大伙现在就开饭!”说着,举起手中热气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看到没有,包子,韭菜rou馅儿的!投降的,每人三个,外加一碗米粥,管饱!” 或许是这番话起了作用,当天晚上敌军就开了城门投降。云鸿没料到敌方这么轻易的投降,毕竟军人有军人的骨气,岂会为几个包子而屈膝?此事八成有诈! 立即将所有“士”级以上的军官收入乾坤锦囊。果然,天还没亮就有五十万敌军来援,他们本打算里应外合,不料与城内失联,最后反被云鸿的大军围困。 于是,河中府宣布占领。 此次战斗,因大幽军队自以为高明的“计谋”,折损了近一百万将士。 又三个月,云鸿的大军到达河南地界。河南位于幽京西北,西依连绵千里的西山山脉,北接黄河,乃是幽京最后的防线。得知河中府失守之后,皇帝震怒,将大幽所有的兵力全部集结在河南,准备与云鸿决一雌雄。 这一战,彼此双方都拥有二百万的兵力,可谓势均力敌。 要攻河南,最重要的就是“渡黄河”。 黄河乃中原绝险,尤其在七、八月,正值汛期,水势湍急无比,所有人都知道,谁耐不住性子先渡河,这场战斗可以说就输了一大半。纵然云鸿足智多谋,却也不敢强渡黄河。双方一直处于你进我退、你攻我守的状态,佯攻从八月一直持续到次年元月。这期间,虽然云鸿也联合各界高手,以及少数民族的能人异士,组织过几次较大规模的奇袭,但敌军足足有二百万人,不像西宁一战仅三十万人,实在难以动摇其根基。 直到赤煊二十二年,元月二十日。 数日风雪,奔腾的黄河终于进入结冰期,冰层足足有一丈厚,可载万均负重。 这一日,云鸿召集全军将领,于中军营商议要事。众人依次落座,云寒、云鸿、上官百里稳坐帅位。 上官百里先站出来将战局陈述一遍,最后说道:“黄河结冰,这段时间乃是最佳的进攻时间。如果错过了,就要再等整整一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众人纷纷点头道是,云寒望向云鸿,问道:“大哥有何打算?” 云鸿陡然问道:“我军储备之盐可有富余?” 管理辎重的将军站出来,将盐的储备如实相禀,云鸿笑了笑:“如此甚好,取二十吨精盐,今天晚上……”说完,众人一阵称赞,云寒笑道:“就如大哥所言,今夜行动。” 出了营帐,幽若披着一件貂毛大衣,正在外面等他。 云鸿上去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冷,脸色也不是很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幽若强笑了一下,抽回指尖,唯唯诺诺道:“没,只是过来看看你。” “手这么冷?”云鸿皱了皱眉,对于一位仙人来说,绝不可能因为天气因素,影响体温。 “那个……”幽若的神色明显有些恍惚:“刚刚在营帐前堆雪人了,有点冷。” “雪人?”云鸿半信半疑。 话音未落,迎面已扑来一道幽香,却是一道绵软的力量扑入怀中。 “云鸿,你抱抱我……” 云鸿怔了一下,下意识将手拍在她的背上:“你、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 云鸿意识到,这一年以来,自己成天忙于打仗,有时候连续三四天都跟幽若说不到一句话。尤其是进入河南地界之后,双方势均力敌,战斗局势紧张,近日更是对她十分冷落。 再冰冷、再坚强的女子,都有一颗柔弱的心。尤其是幽若这种,历经千年风霜,那颗尘封的心早已伤痕累累,更需要人疼。 远处快步走来几人:“副帅,盐准备好了!” 云鸿一怔,推开幽若道:“好,我这就过去!”迈出一步,才意识到身后还站着的姑娘,转头道:“天气冷,你先回去吧,眼下这件事非常棘手,处理完我就去找你。” 幽若忙道:“你别管我,去做你的事情吧。” “嗯!照顾好自己!” 幽若立在原地,凝望着他,一直等他消失在营帐的转角处才轻叹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住所,地上雪痕平坦,根本就没有什么雪人,甚至没有任何堆雪人的痕迹。 静默片刻,她一挥袍袖,雪花飘动,自行堆成一个雪人。 身着战甲,一脸正气,是飞鸿上仙的模样。 正要走过去看看他的面容,却忽觉胸前震荡,吐出一口鲜血。 她瞳孔一颤,那沉着冷静的面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又过去一年了,时间快到了,难道我真的要……” 抬手,紫光散发,凝聚在胸前。 她低下头,透过皮囊,看到了自己的心脏。鲜红的心窝深处已经微微变黑,周遭的血管里一团团黑气凝结成块,堵死了通往五脏的要道。最严重的是,褶皱的心窍表面产生了裂痕,整颗心脏仿佛随时都会裂开。 她缓缓收手,脸色比地上的雪还要白。 离开九幽教后,她再也没有九幽魔气维持生命,按理只需半年就会神形俱灭。凭着千年修为,她已经撑了整整一年……本以为这一年能跟云鸿安心的在一起,不说过着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至少每天可以陪在他身边,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憧憬未来。可没想到,这一年,他竟忙于打仗,忽视了自己…… “幽若啊幽若,你已经得到了他的心,怎么还不满足?”她默问自己。 摇了摇头,走进营帐。 风雪呼啸,将她的一头青丝染成半片白发…… 当天晚上,云鸿带了十几个武道高手,在三更半夜偷偷上了黄河。并将二十吨精盐洒在了两军交战的必经之地。盐有融冰之用,云鸿计算的十分精准,单纯一两百个战士在冰层上械斗,绝不会引发冰裂。但兵将的数量一旦上万,撒盐的区域必然会粉碎性崩塌。 次日大早,敌军收到了我军战书。 双方已经佯攻了几个月,都有些耐不住性子。此前因黄河水势都不敢轻易进攻,如今黄河结冰,的确是最佳的决战时期。号角声冲上云霄,当天中午,双方于黄河冰面决战! 云鸿的大军将敌方引到撒盐之地,按规矩,先派了几个将领对战。 离奇的是,三局对战,我军皆输。敌军士气大涨,主将拔剑刺天,下令进攻。隔着河岸战斗了半个时辰后,云鸿便鸣金下令撤退。敌将见占了上风,自然不肯撤军,于是下令全军渡过黄河,乘胜追击! 一切如云鸿预料,当千军万马呼啸着踏上冰面之后,只闻一声巨响。 那些军官飙马极快,根本收势不住,只觉大地战栗,脚下已经裂开了无数缝隙! 有人意识到冰裂,立刻大喊,然而为时已晚,眨眼溺死河中的官军已达上万之众。 敌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狠狠打了一个嘴巴,全军阵脚一乱,人心惶惶。 趁此机会,云鸿手持七件仙器从天而降,闯入敌军阵营。 隔着五里地,他便拉开落月神弓,连发三箭,将敌方插着纛旗的高台,整个化作粉末! 一时间,军心动摇! 与此同时,云寒、上官百里,率领无极国二百万军队,从另外的冰面渡过黄河。 这一战,双方杀得昏天黑地。 战斗一直持续了五天五夜,无极国大军势如雷霆,在云鸿的分配下轮番进攻,不给敌方丝毫喘气的机会。期间,他又亲自带领无数高手,奇袭了对方的辎重库、马库等地,并高调宣布:大幽王朝气数已尽,识时务者为俊杰,何不弃暗投明?此外又给出一系列的好处。 最重要的一条是:弃暗投明者不杀,享受军人同等待遇。 很多人受过“云氏变法”的恩惠,再加上云鸿在西宁一战中闯出赫赫威名,大多军人都有过耳闻。渐渐地,一些人被云鸿洗脑,觉得再打下去,自己就真的是助纣为虐了。 五日后,云鸿宣布占领河南。 至此,鼎盛的大幽王朝只剩下幽京城,这一层华而不实的空壳。 幽京城中,河南失守一经传开,无数百姓惊慌失措,纷纷忙着迁移户口。曾经集天下之繁华、聚六朝之鼎盛的大幽国都,在一夜之间走上穷途,变成了一个人人避之的禁区。 皇宫中,无数宫女、太监出逃,就连朝堂大臣也私下里走了一大半。 剩下的都是些忠于大幽的老臣、老将。 他们并不是为了昏庸的皇帝而死守,而是为了大幽,为了这个古老的国度而战! 河南节度使侥幸逃回幽京,于太极殿内面见圣上,却被雷霆震怒的皇帝当场扇了一个耳光,怒喝道:“两百万大军对战两百万大军,竟然输的如此惨烈,简直是奇耻大辱!” 怒意难歇,直接下令道:“来人,拖出去斩了!” “陛下开恩啊!” 那节度使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自己拼了性命回京面圣,竟落得如此下场。 早知如此,他就弃暗投明,归顺云鸿了! “慢!”南宫青城实在看不下去,喝退了那些侍卫,站了出来。 赤煊皇帝冷哼一声,却听南宫青城道:“末将听闻,河南一战,在渡黄河的时候,河水被敌军动了手脚,他们在冰面上撒了盐,这才导致战斗失利。末将觉得,节度使罪不至死。” “大胆!”赤煊皇帝怒喝一声:“你的意思是说,朕乱杀无辜了!” 南宫青城没有说话,赤煊皇帝更是怒不可耐,对侍卫吼道:“拖下去,斩了!” “陛下!”南宫青城扯子嗓子喊了一声。 声音极大,回声在殿中飘荡了许久才湮灭,自古以来,从没有人敢在朝堂上大吵大叫。 赤煊皇帝也被这一吼镇住了。 南宫青城“扑通”一声跪下,与此同时,身后的那些老臣、老将也跪了下来,只听他说道:“陛下……大幽的三百万禁军,战死的战死,归顺的归顺,逃亡的逃亡,已经全部没了!眼下只剩最后十万驻守皇宫的御林军了,您觉得,这一战,我们能赢吗?” 皇帝心中一震,踉跄着后退,浑身无力的坐在了龙椅上。 是啊,最后十万了,能赢吗? 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绝望,却又在片刻间被狂暴的魔性所取代。 “不可能!朕的江山!朕的大幽!怎么可能只剩十万将士?!”他双目猩红,仰天大吼:“南宫青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朕!朕是‘万寿无疆至尊圣皇’,朕即将一统天下!” 南宫青城哀声长叹:“陛下,这是现实,您醒醒吧!” “不!朕要一统天下,朕要一统三界,你们别拦我!”他发疯了似得从龙椅上站起来,跑离太极殿。 所有人望着他离开,皆低头叹息。许久后空中才传来太监的声音:“退朝——” 重建的甘露殿中,皇帝躺在龙床上,几个浓妆艳抹的妃子在帮他按摩。 片刻后内殿传来怒吼:“滚、都滚!” 内心的焦虑终是无法自欺欺人。他渐渐意识到,敌军的确攻占了河南,整个大幽就只剩下十万御林军……如此劣势,如何与对方周旋?如何才能保住江山? 放眼四周金碧辉煌的宫殿,想到不久后,这里就要更换主人,内心一阵绞痛。 权力、皇位、天下,都要失去! 宫殿、妃子、银财,都被霸占! “不!我是圣皇,我凌驾于一切之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战栗之下,一个紫衣道人未经通报,走进了内殿。 “贫道参见陛下。” “叶枫!”皇帝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叶枫!朕该怎么办?!” 叶枫被他扯住袖口,嘴角一阵轻笑,拂尘一甩,扫开他的手道:“陛下不必惊慌,您是万寿无疆至尊圣皇,超越三界,自当寿与天齐。那些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会取代您呢?” 皇帝深吸一口气,被他安慰,这才找回了一丝自信。 叶枫咯咯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过……南宫将军所言不虚,那些威胁是真实存在的。” 皇帝的神经再次紧绷:“那怎么办?朕只剩下十万兵力了!” “莫慌。”叶枫还是那般风轻云淡:“那些兵将,虽然声势浩大,但终是凡夫俗子,无法与天抗衡。陛下别忘了,您可是真龙天子,您手中掌握着上天的力量。您还记不记得,这个天下里,有一条上古龙脉……” 赤煊皇帝呼吸一窒,盯着眼前的道人,沉默了片刻。 叶枫微笑道:“只要借用龙脉的力量,别说一统天下,就是一统三界也非难事。” 皇帝眼前一阵水波撩动,忽然想起当年,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玄青帝跟他说:龙脉力量无穷,我等皇族只是龙脉的守护者,虽然知晓龙脉的地点,以及开启方法,但并非龙脉的主人。龙脉承载了整个人界的气运,一经动用,后患无穷,希望你能够谨慎对待。 “陛下?”叶枫拍了拍他。 皇帝醒过神来:“先帝有言,龙脉事关天下,一经动用,后患无穷!” 叶枫笑了笑:“陛下,您可要想清楚,等那些贼子攻入幽京,这才是后患无穷。”顿了一下,又蛊惑道:“陛下大可放心,只要您告诉贫道龙脉的地点,以及开启龙脉的方法,贫道就能帮陛下荡平一切困难与威胁。陛下只需每日在宫中享福,静待即可。” 皇帝的内心在挣扎,最终被魔性占据了头脑:“好吧,其实龙脉就是……” 叶枫屏住呼吸,只听皇帝一字一句道:“就是三皇之首,伏羲的陵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