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太白行刺
二人聊着天，敲门声响起。 “是张大爷来了！”保姆的脸上荡漾着惊喜，起身开门。 “小王，李老师起来了吗？”门开了，响起了一个男性的询问声。 保姆答应道：“起来了！起来了！张暑长快进来坐！” “嗨，怎么又在乱叫了？”男性温柔地责备道，“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已经退休这么多年了，别再这么叫我，叫老张就好了！” 说话间，一个身材高挑，梳着小背头的老年人走了进来，背微微有些驼，头发银黑相间，骨子里透着一股自信和亲和力。 王保姆介绍道：“张暑长，这是李老师的学生小吴，你们先聊着，我来泡茶！” “您好！”吴宇起身打招呼道。 张大爷很友好地和吴宇握了握手，在李沐白对面坐下，朗声道：“沐白兄，来对弈三局？” “瑞君兄，请！”李沐白突然来了精神，坐到了棋盘旁，摆开了阵势。 张大爷关切地问：“沐白兄，小区举办围棋赛，我已替沐白兄报了名，没事多出去转转，别老待在家里当宅男！” “算咯！我这水平，就不去凑那热闹了！”李沐白淡然道。 吴宇发现，李沐白整个人突然间又正常了，眼神澄澈，逻辑清晰，语言流畅。 张大爷落子，笑道：“沐白兄，街坊邻居的，无非是图个热闹。我知道，你这人爱清净，但人老了就得服老。你子女不在身边，你一天与那些典籍打交道，长期不与外人社交，这是有损健康的。” “你说得有道理。”李沐白缓缓道，“不过了，古人也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一天研读古籍，也算是与古人交往。最重要的是，我不是有你这个好邻居吗？交朋交友，在精而不在多！” 张大爷有些受用，调侃道：“沐白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看来刘禹锡的《陋室铭》对你蛊惑很深啊！” “瑞君兄说笑了。”李沐白淡然道，“好吧，既然瑞君兄已经帮忙报名，那到时候就叫上我，跟着瑞君兄一起去开开眼界也好。” 说着话，下着棋，李沐白突然看了一眼吴宇，疑惑地问：“咦，于波，你什么时候来的？去叫下你师娘，中午我和瑞君兄要喝一杯，让她烧几个下酒菜。” “啊，哦，李老师，我这就去叫师娘！”吴宇有些懵逼，慌忙点头道。 看来，李沐白把他认成了自己的学生。按照李沐白提供的信息，他的妻子十五年前就过世了，这么说李沐白的记忆来到了至少十五年前？ 他来到厨房，求助王保姆：“王阿姨，李老师让我叫师娘弄几个下酒菜，师娘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这可咋办啊？” “他叫老伴的时候，就是要发病的前兆。还好张大爷在，不然我一个人真不知道怎么配合他演出！”王保姆庆幸地说。 客厅里，李沐白责备道：“我说小姜，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啊？你在干什么？不能出来说话吗？” “来了！来了！”王保姆答应着，缓缓从厨房出去。 李沐白以命令的语气道：“弄几个下酒菜，中午我和老张喝一杯！赶紧的！” “好的，这就去弄！”王保姆答应道。 张大爷给李沐白竖了个大拇指：“沐白兄家庭地位高啊！小弟佩服佩服！” “陛下，那太白就献丑了！”李沐白毫无征兆地站起来，无厘头地掀翻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到处乱飞。 李沐白随手抄起扫把，以醉拳的舞步，舞着扫把，念念有词道，“大河之水天上来！死过一次，就没有多余的生命可浪费了！” 吴宇看到，李沐白一直围着张大爷转圈，手紧紧握着扫把，眼里蕴藏着杀气。 张大爷扎着马步，以打太极的姿势，小心防御着李沐白。 “受死吧李隆基！”李沐白暴呵一声，舞动扫把刺向张大爷。 张大爷顺势抓住扫把，暴呵道：“大胆李白，竟敢行刺朕！来人，快快拿下！” “遵命！”张大爷自己答应一声，抢夺着扫把。 李沐白厉声吼叫道：“挡我者死！” 王保姆缓缓迈步，斥责道：“李太白，快住手！” “玉环！快跟我走！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你不要江山的禽兽，在马鬼坡会杀了你的！”李沐白激动地大叫道。好家伙，马嵬坡居然被他说成了马鬼坡！ 王保姆哭丧着脸道：“李太白，快跑！你打不过御林军的！” “玉环！我会带你离开这牢笼般的皇宫的！”李沐白突然发了狠劲，跳跃而起，扫把狠狠拍向张大爷。 张大爷被拍了几下，整个人都懵了，大吼道：“李老师！你真打啊？” “少废话！看剑！”李沐白吼叫着，扫把劈头盖脸拍下来。 吴宇发现，李沐白完全变了一个人，眼里露着凶光，面部狰狞。 作为主演之一的王保姆也傻眼了。以前不是没有演过这个行刺的桥段，但都是点到为止。三五招之内，李沐白就会清醒。 她见情况不对，冲上去拉住了李沐白，提醒道：“李老师，意思意思就可以啦，张暑长是客人！” “玉环，你让开！我今天要取狗皇帝项上人头！”李沐白粗暴地挣开王保姆，像疯狗一样扑向张大爷。 张大爷大惊失色，硬生生挨了两棍，慌忙逃离。 李沐白又把吴宇认成了唐明皇，举起凳子砸向吴宇。幸亏吴宇反应快，侧身躲过。 王保姆抱住李沐白，大叫道：“李老师，醒醒吧，他是你的学生！” “狗皇帝，拿命来！”李沐白再度挣开王保姆，扑向吴宇。 吴宇一把抱住他，死死锁住他的手臂，大叫道：“你不是李太白！我也不是唐明皇！你是李沐白，七十七岁，石月中等学府退休教师！你住在滨江花园十九栋二单元七楼701，你的妻子叫姜杉，十五年前离世。你的儿子叫李文，你的女儿叫李艺……”吴宇想通过这种方式唤醒他。 吴宇不敢太过用力，毕竟老人的身子骨更脆弱，他担心李沐白受伤。 但李沐白的力气可真大，完全不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所以，二人扭打了足足三分钟，李沐白才安静了下来，二人都是汗流浃背。 良久，李沐白似乎清醒了一些，认出了死死抱着他的吴宇，也看到了惊慌失措的王保姆。 “小王，我刚刚又发病了吗？”李沐白懊恼地问道。 王保姆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那个……李老师，我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我得回老家去了，谢谢这几年的关照！您提前支付的半年工资，我会退给您的！”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那点钱就当是补偿你了！你走吧！”李沐白老泪纵横，哽咽道。 王保姆慌慌张张进屋收拾东西，传来一阵阵衣柜门的哐当声。 李沐白低声问：“小吴，刚才我打了张大爷？” “是的，还打得很凶的！”吴宇如实回答着，缓缓松开了李沐白，二人多处软组织擦伤。 李沐白躺在地板上，任由眼泪狂奔，苦笑道：“哎！唯一的朋友也被我给打了，保姆也被我吓跑了！我以后哪敢见人啊！荒唐啊！荒唐啊！” 吴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人，他刚才也被吓坏了。 须臾，保姆收拾好东西，快步经过，哭泣道：“李老师，对不起了！我手头只有三千块，已经放在屉子里了，剩下的我一定会还您的！您自己多保重！”然后快步出门。 李沐白艰难地爬起来，靠坐在桌旁的地上，抽泣着说：“孩子，我的大脑记忆真的被谁篡改了！这不是我脑海中的李太白，唐明皇也不是这般模样，杨玉环也不是！” 吴宇挨着李沐白坐下，低声道：“李老师，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我相信，我们可以找到病灶，找到基点的！您仔细回想一下，这么多年，您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您一直深藏在心底的，从来没有得到过宣泄的？” 李沐白思索着，茫然道：“我这人，凡事都看得很通透，心里好像真没有什么块垒！” “或者，有没有什么遗憾的？”吴宇继续追问，“感情生活上有没有什么状况？” 李沐白回忆着道：“人生在世，遗憾嘛总归是有的，比如年轻时陪老婆子女太少啦，再比如老伴儿走的时候子女都没能回来啊，跟姜杉偶尔也有拌嘴置气啊，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像我身体里那个家伙那么深的积怨啊？” “或者，您有没有经受过什么特别的刺激，或者惊吓？”吴宇毫无头绪，胡乱追问道。对于人的心理这方面，他是真的一窍不通。 李沐白回忆了一番，痛苦地摇摇头：“真没有！你说，我咋就得了这样的怪病呢？” 二人都陷入了沉思和无助。这老头子，除了孤独，好像真没什么悲催的经历，感情生活也平平无奇。而且，这个老头子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看问题很通透。那么，他发病时的那股子蛮劲和疯劲，到底是怎么来的？ 眼前这个患者，跟之前的吴玉峰和罗晓雨，有着最大的区别，那就是他好像并没有遭遇不幸，他没有压抑感情！ 吴宇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可能是他太孤独，太长时间没有得到过来自家人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