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促膝夜谈
宁兴平与张紫宁又在河边谈论了许久,看着红日西沉,二人方才意欲未尽地起身离开。 临别之时,张紫宁将一只小巧的玉笛递到宁兴平手中,说道:“今日与宁师弟相谈甚欢,但可惜天色将晚,这只玉笛乃是我家族传讯所用,将元力注入,便会引动方圆十里之内持此玉笛之人共鸣,可以相互传音。若要寻我之时,便来太阴峰下以此玉笛唤我,我便前来与你相聚。” 宁兴平接过玉笛,说道:“今日受师姐指点,受益匪浅,若有闲暇,定要再来讨教。只是怕山上事务繁忙,打扰了师姐,却是不该。” 张紫宁掩嘴一笑道:“若是别人寻我时,只怕我修炼繁忙,却是没空,但若是师弟你来寻我,那便是时时得闲。只是师弟修行刻苦,怕是没有空闲之时,说不定还是我前去黛罗顶叨扰你也未可知,只望到时师弟莫要拒人于千里哦。” 宁兴平连忙答道:“哪里的话,师姐大驾,便是请也请不来,哪里有拒之门外之理。我每日午后便是闲暇之时,或是查阅典籍,或是与师兄弟切磋。师姐若要寻我,定会相陪。” 张紫宁闻言道:“如此甚好,今日天色将晚,若是回得晚了,只怕会被师父又一通好说,便就此别过。”说罢,挥挥手转身向山上走去。 宁兴平正目送张紫宁离开,突然见她又回过头来,问道:“师弟与柳师伯修行,饮食可得当?” 宁兴平被她问得一愣,但还是如实答道:“柳师伯与我对饮食之事都不太计较,每日自有外门杂役做好了送上山来,都是些山上的寻常饮食,但足够我二人所用。不知师姐为何有此一问?” 张紫宁眨眨眼睛,露出个狡黠的笑容,说道:“秘密,到时你便知道。”说罢转身离去。 望着伊人背影渐渐远去,最后转入林中消失不见,宁兴平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玉笛轻轻摩挲,自言自语道:“师姐原来是这般热情温和之人,之前却是错怪她了。只是这山上弟子众多,比我杰出者大有人在,为何却是独独对我如此青睐。”说罢不由得向着河中自己的倒影看去。 “似乎确实比从前好看了些。”宁兴平摸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 独自一人又坐了许久,脑中又将今日与张紫宁的交谈和演练细细回味了一番,宁兴平这才收拾心情向山上走去。 回到中阳峰上,正是晚饭时间,依旧是林宵云夫妇坐了上首,其余师兄弟依次而坐,只是今日多了一个苏霖,挨着林子寿坐在了林宵云夫妇下方。 席间,苏霖依次向林宵云夫妇与众师弟们奉茶,算是正式入了中阳峰门下。众人自是一一接过,并对林子寿和苏霖献上祝福之词。 而此时的宁兴平则是心神不宁,只是埋头吃饭,苏霖奉茶到他的时候,唤了数声方才醒悟。连忙双手将茶接过,一口饮尽,说道:“多谢嫂嫂。” 苏霖轻笑道:“宁师弟可是有些心思?不妨说来与我听听,看能否为师弟解忧。” 一旁的林子孝嘴快,笑道:“什么心思,只不过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罢了。今日宁师弟受太阴峰张紫宁师姐邀约,二人演练功法去了。看他这般情形,想来是回味无穷。” 宁兴平被他说破心思,立刻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桌上众师兄见他窘态,顿时哄然大笑。这时林宵云轻咳一声,对宁兴平说道:“我乾云山上虽然不禁男女之防,但瓜田李下,难免落人口舌,而且你此时当以修行为先,莫要被这些儿女私情纠缠,放松了自己。”边说边用眼神看向林子孝,似在警告他一般。 林子孝见父亲看他,吓得赶紧低头扒饭,不敢出声。而宁兴平听到师父教诲,连忙点头称是。 梁书凝见大家沉默,笑着对林宵云说道:“这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说起弟子来头头是道,当年自己不也一样,每日里纠缠于我,害我在修行路上分神。” 林宵云听得此言,老脸一红,便不再作声,只是低头吃菜。 梁书凝又笑着对宁兴平说道:“兴平,你师父也是担心耽误了你的修行,所以才这般严厉。那紫宁姑娘我也略有耳闻,是个不错的孩子。昨日我见其送亲之时,行事也极为稳当,你可以多多向其请教。若是真有姻缘,也不失为我中阳峰上一件喜事。” 一旁的苏霖也说道:“紫宁师妹自上山以来,修为进展极快,而且行事极为沉稳,数次为门派立下奇功。只是我观其胸中自有丘壑,为人也极有主见,宁师弟若要与之相交,当细细揣摩,莫要做了让她不齿之事。” 宁兴平听二人这么说,起身说道:“兴平与张师姐素昧平生,只是她听我自创刀法,想要我演练与她看而已。而且张师姐天人之姿,在门派中又是年轻一辈弟子中的翘楚,我更不敢对其有非分之想,还请放心,我不会为了此事而耽误了修行。”说完,将碗中饭几口扒完,然后向众人躬身一礼,说道:“昨日大醉,今日又演练刀法,却是觉得身上有些乏了,师父师娘,诸位师兄师姐,兴平先行告退了。”说罢转身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林宵云见他离去,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说道:“越来越不像话。”说罢,看了一眼众人,也转向后堂而去。 梁书凝见大家难堪,便招呼大家赶快吃饭,于是,众人在一片沉默之中将晚饭吃完,各自散去。 宁兴平独自回到房中,便仰面躺在床上,他知自己最后离席而去大为不好,但当时被众人所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一时按捺不住。此时回想起来,又对一众关心自己的人有些愧疚之意。 正当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之时,房门被轻轻扣动,而后便传来梁书凝的声音。 “兴平,可曾睡下?师娘有些话要与你说。” 宁兴平从床上起身,稍微拉扯了一下褶皱的衣角,便将房门打开,问道:“师娘有何要事?还请示下。” 梁书凝笑了笑说道:“今夜月色正好,你与我去崖边走走可好?” 宁兴平点头称是,将门带上,便随着梁书凝向着院外山崖处行去。 梁书凝边走边说道:“这几年你随柳师兄修行,却是很少回峰,便是回来,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咱们娘儿俩却是好久未曾细细聊过了。” 宁兴平自去往柳博云处之后,每日勤于苦修,确实很少回到中阳峰,只是平时拿些衣物之类才回来一趟。虽然每次回来都要前去拜见师父师娘,说些自己修行上的事情,但确实少有谈心。想到此节,宁兴平不由得低头沉默下来。 梁书凝又说道:“其实师娘知道,你自小父母双亡,原本就比旁人更加懂事,所以便是修行艰难,你也从不曾抱怨,这份乖巧,师娘看在眼里,心中却是甚为怜惜。你与子孝和宝儿一同长大,他们有的东西,师父师娘也必定会为你准备一份,只因在我们心中,你便是如他们一般,都是师娘的孩子。” 宁兴平心中一颤,自他上山之后,林宵云夫妇确实待他如同己出,每年过年之时缝制新衣,整个中阳峰,只有林宵云、林子孝、林宝儿和他四人的衣物是由梁书凝亲手缝制。便是这一点,就引来了其他弟子的羡慕之情,但因他最为年少,所以大家都不曾明说。就是此刻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也是梁书凝亲手所缝。
宁兴平捏捏衣角,低声说道:“师父师娘对孩儿的恩情,自不敢忘。只是这几年修行确实紧张,而且我自身元力与别人不同,又劳得柳师伯带我前往金光寺,中间大费周章。而东海一役后,天玺师兄惨死,更让我觉得修行不容轻松,所以便加倍苦修,却是忽略了师父师娘的感受,实是不该,还望师娘见谅。” 梁书凝听他这般说,便站住脚步,转身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师娘知你一贯勤勉,并不是对你有所责怪,只是怕你离我们日久,变得生疏了。” “今日之事你也莫怪你师父,其实他对你怎样,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你却不知道,你能得柳师兄传授刀法,其实是你师父在暗中牵线。他知你改修刀法,又有神兵在手,而他则是门派俗事众多,怕耽误了你,于是前去求了柳师兄,方才能让他一个清净之人破例指点你刀法。” 宁兴平听了心中一怔,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偶然得柳博云赏识,方才能跟随他修行,却不想是师父在暗中为自己出力。 这时两人走到崖边,梁书凝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又说道:“所幸柳师兄也爱你之才,尽心教授,前些时候还特地告诉你师父你自创刀法一事,想来对你也是十分满意。那日你师父回来告诉我时,脸上的那份得意,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宁兴平也挨着她席地而坐,细细听她讲述,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更为自己今日冲撞了师父而感到羞愧。 梁书凝借着月光,仔细地端详着宁兴平,而后说道:“想你当年上山之时,小小的个头,眼神之中却是甚为坚定。但当我劝你师父收你入门时,你可是扑在我怀中哭了许久,那时我便觉得你这孩子与我有缘。这些年看来,你无论品行还是为人都让我大感欣慰,庆幸自己当日未曾看走了眼。” “只是却不曾想到,孩子总会长大,而你也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其实只要不耽误修行,便是喜欢某个女子又有何不可?你看子孝这许多年都追着谢家那小丫头,我和你师父可曾干涉过?少年心性,风华正茂之时,若能两情相悦,对修行其实大有裨益。修行路上,本就孤独,若能有人携手并进,岂不妙哉?” 宁兴平抬头羞涩地说道:“其实......” 梁书凝止住他的话说道:“不必多说,就从你今日破例敢顶撞你师父我便看出你对张紫宁这姑娘动了一丝凡心,这般事情,我们都帮不上你,只能你在交往之时,常问自心,看她是否真是你的良伴,若是心中有意,便不可放松,要知道,这姑娘在山上追求者可不少,若你真能将其引入我门下,师父师娘也必定为你高兴。” 宁兴平听了这番话,心中块垒尽消,有些调皮地说:“师娘之意我已明了,只是好生怀念当初我与子孝一人一边,枕在师娘膝上听你为我们讲故事的感觉。” 梁书凝听了笑道:“都这般大的人了,还要撒娇。”嘴上虽然这般说,手却将他的头侧放在自己双膝之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叹口气道:“有时候真的不希望你们长大,能够像从前那般三个小家伙每日萦绕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甚是热闹。” 宁兴平感受着脸颊处传来的温暖,闻着师娘身上熟悉的香味,心中渐渐安宁,仿佛又感受到年少时师娘给予他那份如同母亲一般的怜爱。 月光洒落在二人身上,在远处投下一团长长的影子,此刻崖边的风都停了下来,仿佛不忍打破二人之间的温暖宁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