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木讷之人
林子孝走下台,众人围了上来,谢明嫱掏出锦帕,轻轻为他擦去额头汗水,问道:“这一战感觉如何?” 林子孝见她体贴,抱以一个温暖的微笑说道:“强,真的很强,我已经把压箱底的招数都使了出来,若要再战,便不是比赛,而是拼命了,输得不冤,你若是碰到这海清和尚,一定要注意不可让他近身。而且他那最后一招,真的是威势惊人,我在那一掌之下,竟然生出了放弃之心,确实厉害。” 宁兴平等人虽然知道二人倾谈之后关系有所改观,但却未曾见谢明嫱对林子孝这般温柔,尤其是林宝儿,装腔作势地捏着鼻子道:“咦,好酸臭的狗粮味。”一句话惹得谢明嫱顿时满脸通红。而林子孝则是趾高气昂地说道:“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时间嘲讽我们,还不如仔细去看看那个看上你的小道士怎么样,省得万一他恢复不佳被人打伤了。” 林宝儿听他提到井世言,立刻柳眉倒竖,“哼,没羞没臊,你是看我在这里碍眼是吧?我这便去找他去,反正人家长的俊俏,比看着你这张讨人嫌的脸强多了。”说罢转身而去。 其余几人见兄妹二人斗嘴,各自笑了起来,李瑜说道:“宝儿正为这事苦恼,你没事去撩拨她干什么?” 林子孝笑道:“那个傻道士呆头呆脑,宝儿又是天真烂漫的性格,若是不刺激她一下,只怕二人难成好事。虽然我不喜欢那道士,但平心而论,确实是人中上品,反正他们太平教又不禁女色,若是能够借此成就一段姻缘,也是极好。” 宁兴平听了此言,笑着说道:“难得你突然有了当兄长的觉悟,不如我们一同前去看看如何?” 众人也正有此意,便一道向着另一处擂台而去。 此时这处擂台上井世言正与一名东海仙宫弟子相斗,虽然东海仙宫弟子占据地利,又是主场,但无奈井世言五行元力相辅相成,攻防两端都没有短板,所以最终以一式兵兮破空,将对手打落台下。 井世言收招之后,向着台下行了一礼,突然看到人群之中那道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连忙下台走了过去。 而此时的林宝儿正心不在焉,虽然她赌气说要来看井世言,但真的来到台下,却又觉得自己这般冒冒失失过来有些鲁莽,心中有些懊悔,想要转身回去,又怕被众人嘲笑,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当林宝儿犹豫不决之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面前,问道:“林姑娘,在下有礼了。可是前来观看比赛?”林宝儿吃了一惊,才发现台上的井世言不知何时已经下台来到自己身边。情急之下慌不择言地说道:“是,来看看比赛。啊,不对,我只是路过这边,顺便瞟上一眼,不是专门来看你的。” 话一出口林宝儿便后悔了,心中暗骂自己平时也是伶牙俐齿,在他面前怎么这样语无伦次,让人一听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有欲盖弥彰之嫌。 好在井世言是木讷之人,并未发现林宝儿话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脸上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说道:“哦,林姑娘要去哪里?” 林宝儿慌乱之间,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正好是飞跨长涧的一条吊桥,便随口说道:“来了东海仙宫都未曾到处走走,淘汰赛与我无关,因此想到那边看看风景。” 井世言闻言眼睛一亮,说道:“在下今日比赛已完,接下来便无其它事情,来了这里数日,也想看看东海景色与中州有何差异,不知可否与林姑娘同行?” 林宝儿有心想要拒绝,但看着井世言满脸期待的样子,没来由地心中一软,说道:“天大地大,我又管不着你,你愿来便来。” 井世言听后大喜,连忙跟着林宝儿,二人并肩向着山涧处走了上去。 看着二人并肩而去的背影,人群中的几人相视一笑,林子孝说道:“想不到这小道士也开窍了。”说罢眼睛滴溜溜一转,不知打些什么主意。旁边的谢明嫱见状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与那井世言一战,看其招式便知他是个真诚纯厚、光明磊落之人,若是宝儿也对他有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莫要生事,打扰了他们。”被谢明嫱说中心中所想,林子孝尴尬地打了个哈哈,便随着众人向别处擂台而去。 这边林宝儿与井世言走过喧闹的人群,踏上山间回廊,一步步向上走去,此处并非东海仙宫重地,所以偶尔有一两个弟子路过,也并未阻止二人。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无话,默默来到吊桥边,远离了人群,站在高处,听得一旁涧水轻流,望着周围奇花异草,鼻间传过一阵阵幽香,再抬眼便可看到远处茫茫大海,顿时令人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林宝儿看到此情此景,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也放松下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而后将身子伏在了吊桥铁锁上面。一旁的井世言见她身子前倾,担心她失足,连忙伸手想要去拉她,但手一触到林宝儿衣袖,突然觉得不妥,又有些尴尬地将手缩了回来。 林宝儿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掩嘴轻笑,原本林宝儿便生得极为俏丽,此时轻笑更显娇俏之意,一时间竟然把井世言看得痴了。 自从那日与林宝儿第一次接触,井世言便会时时想到这个女子,在这几日里,他在比赛之余去看了林宝儿的每一场比赛,对这个时常一身绿衣,模样俏丽的姑娘越发着迷。林宝儿的美和其他女子并不相同,他在比赛中见过谢明嫱,在容貌上或许要比林宝儿更胜一筹,但表情清冷,无形之中散发出一阵冰冷之意,却是不及林宝儿这般灵动开朗。还有天香宫的女弟子他也见过几个,多是妩媚动人,但却少了林宝儿那种天真烂漫的味道。又想到那日在着急之下,林宝儿冲进自己房间,那一副横眉怒目的样子,数个形象综合起来,便形成一种独属于林宝儿的味道。 林宝儿见井世言傻傻地盯着自己,觉得脸上一热,娇嗔道:“哪里有这般盯着别人看的道理,好生轻薄,看来你这道士不曾专心修行,却是满肚子花花肠子。” 井世言被她这一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道:“是在下失礼了,方才见姑娘笑容甚美,所以一时入了神,还请勿怪。而且我只是在太平教长大,却是不曾做过道士,太平教中像我一般的弟子也有许多,其实与乾云山也差不多,并不是个个都是道士的。” 林宝儿看他老实回答问题的模样,不由又想笑,但还是忍耐住,强装严肃的模样,说道:“好啦,难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男女有别,莫要一脸轻薄之相么?” 井世言有些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不解地问道:“师父不曾教过,但我也读过不少书,自然知道男女有别,但我们二人只是在此观景,在下对姑娘只有仰慕之情,哪里敢有轻薄之意?姑娘所说的轻薄之相在下却是不懂意指为何。” 林宝儿和他说了这会话,也渐渐明白井世言只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因此所言所行都是本性使然。应该是自小在太平教中长大,虽然读书,但想来也未曾专注于这些细节,所以这般诚实,想着喜欢自己,但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若是换成旁人,说出这种仰慕的话语来,难免会让听者略有些不适,但偏偏井世言说将出来,却是十分自然,再配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实在让人难有恶感,反而让人更觉真诚。 林宝儿原本就天真烂漫,性子也比较活泼,见井世言这副模样,便生出了淘气之心。笑盈盈地问道:“喂,我且问你,你可是喜欢我么?” 井世言被她问得一愣,半晌才答道:“在下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只是自从那日见过姑娘之后,姑娘的身影便常常出现在我脑海之中,所以这几日我特地前去观看了姑娘的比赛,便是为了能远远看你一眼,看过之后,心中便大感满足。这种异样的感觉,我从未有过,只是打心底感觉姑娘亲切,不可自抑地生出想要亲近姑娘之意。” 听了井世言这一番如同表白的话语后,林宝儿原本带着笑意的脸顿时通红,娇羞地低下头去,想要捉弄他的心思也被抛在脑后。她在山上也曾见过石春与李瑜的情投意合,林子孝与谢明嫱的纠缠不休,自然也会幻想自己若是恋爱会是何种情形,但是千算万算,却是不曾算到会碰上像井世言这般直接之人,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说将出来,竟然引得她胸口如同小鹿乱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一旁的井世言见她突然满脸通红,低头不语,有些奇怪的问道:“姑娘可是不舒服么,为何脸色这般红,这是血气上涌,心绪不宁之兆,还请快快坐下打坐运气,平复心情。我等修行之人,最忌心有杂念,若是心魔趁虚而入,反而坏了道基。在下医术尚可,姑娘若不嫌弃,还请伸手让在下为姑娘诊脉。” 林宝儿见他着急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这人真是单纯的近乎愚笨了,此时竟然想到的是诊病。”想到这里,便又生出逗他之心来,索性坐在桥上,将胳膊伸了过去,衣袖轻轻上拉,露出一截玉一般的皓腕来。 井世言担心林宝儿,所以根本不曾观察她的神情,只是将手搭上其脉门,认真地听起脉像来。 林宝儿从侧面看向井世言,见其眉头紧皱,嘴唇轻抿,一脸认真的模样,使那张原本便长得十分端正的脸更添一种专注的美感。以前林宝儿也从未这般仔细地观察过一个男子,在她的眼中,若说容貌,当属石春最为好看,但宁兴平和自己的两个哥哥,也是各有气质,算得上人中龙凤。如今这样仔细看井世言,却发现他的模样其实并不逊色于石春,尤其是那专心诊治的神情,更显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感来。 正当林宝儿看得入神之时,井世言说道:“奇怪,方才见姑娘面色潮红,乃是心绪不宁,气血反冲之像。但我仔细诊断,却发现姑娘气息悠长,脉搏有力,血流也极为正常,除了心脏跳动的略快之外,并无异状。我行医也有十多年了,这般情形还是第一次见到,姑娘且注意休息,我今日回去好好翻翻医书,再为姑娘对症下药。”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林宝儿见他说的这般认真,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上气不接下气,按着肚子伏下身去。井世言见状大惊,连忙说道:“姑娘不可,大喜伤心,切莫这般大笑,恐伤了身体却是不好。” 林宝儿强忍着笑意,抬头用手指戳了戳井世言脑门,说道:“说你呆还真是个呆子,我这哪里是有什么病啊,便是有病也是被你害的。” 井世言不解其意,摸摸后脑勺,疑惑地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林宝儿对他眨眨眼睛,带着笑意说道:“呆子,自己回去慢慢想罢。风景看够了,我要回去了,你要一起走么?” 井世言点点头,便跟在林宝儿身后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还回味方才林宝儿所说的话,但左思右想,却是想不明白。 不知不觉二人便来到驻地处,送到乾云山院门口,林宝儿回头笑着对井世言说道:“就送到这里罢,离比赛结束还有几日,若是你想明白了,便来这里找我,让我看看你这个榆林脑袋是否还有救。”说罢转身蹦跳着回屋去了,只留下一路轻脆的笑声。 井世言呆呆地看着林宝儿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叹道:“这姑娘好是好,就是有些情绪变化太快,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下次见了一定要好好劝说她一番。” 林宝儿回到屋中,李瑜和谢家姐妹也看过比赛,回屋休息,她将方才之事仔细说与三人听,引得三人也大笑起来,就连谢明嫱和谢明君这样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忍不住吐槽这井世言的木讷。 一阵哄笑过后,李瑜带着戏谑问道:“说了这许多,这人如此木讷,你可是对他毫无兴趣?” 正在大笑的林宝儿被她这一问,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轻轻说道:“这倒也不是,这人看起来木讷,但为人单纯细致,而且极为真诚,如今世人大多尔虞我诈,像这般纯良之人却是不多见,若是他能够反应过来,便去多些了解他一下,也非不可。”说罢双手托腮,眼睛望向窗口,一副出神的模样。 李瑜与谢家姐妹见她这副模样,相视一笑便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