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招魂
许至雍的妻子某氏,长得素净宜人,早年亡故,使至雍颇为伤感。 每当风清月明而又无事可做的时候,每当笙停歌罢筵席散尽的时候,他都要怆然饮泣、悲叹不已。 八月十五日晚上,许至雍在庭前抚琴赏月,不知不觉过了很长时间。 忽然,他发觉帘屏后面有人走动,并且长吁短叹。 许至雍问道:“什么人来到这里,想必有何目的?” 许久,才听见有人说话,原来竟是他的亡妻! 亡妻说:“如果你想与我相见,遇到赵十四,不要可惜三贯六百钱。” 许至雍吃了一惊,爬起来正想问她,结果连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从此,许至雍便经常想起妻子说的那句话,却不知道赵十四是个什么人。 数年之后,许至雍到苏州游玩。当时正是春天,他看见十几个少年全穿着女人的衣服,乘坐画船,将去拜谒周太王之子吴太伯庙。 许至雍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穿这样的服装?” 对方回答说:“这个州里有位男巫叫赵十四,说的事情大都是准确的,为当地人所敬仰所崇拜。这些人都是赵十四的晚辈呵。” 许至雍问道:“这位赵十四的法术,最拿手的是什么?” 对方说道:“他最善于招人的灵魂。” 这时,许致雍才知道这正符合妻子在梦中说过的话。 第二天早晨,许至雍去见赵十四,表白心中恳切之情。 赵十四说道:“我平时所招的,那是生人之魂;今天要我招死人之魂,又要让生人看见,这种事情,我可是好久不干了呵,不知道招来招不来?我知道,你向来很重情义,又在神明面前有所表白,我怎能不为你招之?” 言罢,他算计了一下所需要的费用,果然是三贯六百钱? 随即,赵十四便选择良辰吉日,在许至雍的屋子里洒扫焚香,把床铺几案放到西墙下,于屋檐外面结坛场,摆上酒rou。 接着,赵十四吼叫着,舞蹈着,一边弹胡琴,一边拜仙。 到了晚上,他让许至雍站在堂内东边的角落里,自己则放下帘子躺下来,一句话 也不说。 直到三更天,忽然叫见庭内有人话说声,赵十四便问:“你莫非是许秀才的夫人?” 只听叹了几次气,答应了一声道:“是的。” 赵十四说:“由于秀才诚意恳切,我才敢前来相迎,夫人不要责怪呀。请夫人入堂——” 顷刻,像是有人揭开帘子,果然是许至雍的妻子。 她淡服薄妆,拜见赵十四,然后徐步走进堂内,面朝西而坐。 许至雍泪流满面,呜呜咽咽地说“你来到这里,是不是受了什么冤屈和强横?” 妻子说:“这都是命呵,怎么谈得上冤屈和强横呢?” 接着,她又问及儿女家人亲戚邻居的一些事情,反反复复说了几十句话。 许至雍又问道:“人间崇尚佛经,并称之为‘功德’,你们那里也有么?” 妻子说:“都有呵。” 许至雍又问阴间最看重的是什么东西。 妻子回答说:“春秋祭奠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然而最重要的则是稀粥呵!” 赵十四招招手,一会儿就有人把稀粥送来了。 许妻接过碗。便把粥倒进嘴里吃起来。一连吃了好几碗。 许至雍又问道:“你要不要佛经?” 妻子说:“我平生没做什么坏事,难道会有罪吗?你前些日子送给我的,也已经全部得到了。” 良久,赵十四说:“夫人可以回去了,时间长了恐怕要受到责备的。” 于是,妻子走出房门,许至雍相随泣涕着说:“希望你留给我一物,可作纪念。妻子哭泣着说:“阴间只有泪水可以送给亲人。你有衣服,可扔一件在地上……”许至雍脱下一件汗衫,放在地上。 许妻拿过汗衫,又悬挂在庭树前面一根树枝,然后用汗衫蒙住脸大哭起来。 良久,她挥手让许至雍走开,自己把汗衫挂在树枝间,然后乘空而去。 许至雍取过汗衫看去,那上面的泪痕全是血呵。 许至雍痛悼亡妻,一连几天都没有吃东西。 这时,有个叫卢求著的人来苏州幽居,认识了赵十四,赵十四的名字叫何,苏州人至今还传说着这件事。 【原文】许至雍妻某氏,仪容淡雅。早岁亡没,至雍颇感叹。每风景闲夜,笙歌尽席,未尝不叹泣悲嗟。至雍八月十五日夜于庭前抚琴玩月。已久,忽觉帘屏间有人行,吁嗟数声。至雍问曰:“谁人至此?必有异也。”良久,闻有人语云:“乃是亡妻。”云:“若欲得相见,遇赵十四。莫惜三贯六百钱。”至雍惊起问之。’乃无所见。自此常记其言。则不知赵十四是何人也。后数年,至雍闲游苏州。时方春,见少年十余辈,皆妇人装,乘画舡,将谒吴太伯庙。许君因问曰:“彼何人也?而衣裾若是。”人曰:“此州有男巫赵十四者,言事多中为土人所敬伏,皆赵生之下辈也。”许生问曰:“赵生之术,所长者何也?”曰:“能善致人之魂耳。”许生乃知符其妻之说也。明日早,诣赵十四,具陈恳切之意。赵生曰:“某之所致者,生魂耳。今召死魂,又今生人见之,某久不为,不知召得否?知郎君有重念之意,又神理已有所白,某安得不为召之?”乃计其所费之直,果三贯六百耳。遂择良日,于其内,洒扫焚香,施床几于西壁下,于檐外结坛场,致酒脯。呼啸舞拜,弹胡琴。至夕。令许君处于堂内东隅,赵生乃于檐下垂帘卧,不语。至三更,忽闻庭际有人行声,赵生乃问曰:“莫是许秀才夫人否?”闻吁嗟数四,应云:“是。”赵生曰:“以秀才诚意恳切,故敢相迎,夫人无怪也。请夫人入堂中。“逡巡,似有人谒帘,见许生之妻。淡服薄妆,拜赵生,徐入堂内,西向而坐。许生涕泗呜咽:“君行若此,无枉横否?”妻曰:“此皆命也,安有枉横。”因问儿女家人及亲旧闾里等事,往复数十句。许生又问:“人间尚佛经,呼为功德,此诚有否?”妻曰:“皆有也。”又问:“冥间所重何物?”“春秋奠享无不得,然最重者,浆水粥也。”赵生致之。须臾粥至,向口如食,收之,复如故。许生又曰:“要功德否?”妻云:“某平生无恶,岂有罪乎?足下前与为者,亦已尽得。”良久,赵生曰:“夫人可去矣,恐多时即有谴谪。”妻乃出,许生相随泣涕曰:“愿惠一物,可以为记。”妻泣曰:“幽冥唯有泪可以传于人代。君有衣服,可投一事于地。”许生脱一汗衫,置之于地。其妻取之,于庭树前悬一树枝,以汗衫蔽其面,大哭。良久,挥手却许生,挂汗衫树枝间,若乘空而去。许生取汗衫视之,泪痕皆血也。许生痛悼,数日不食。卢求著幽居苏州,识赵生,赵生名何,苏州人皆传其事。(出《灵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