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氏
唐朝盈州县令将赴任,夜晚住在辖区内城镇的古庙里。 刚刚躺下睡觉,见一老年妇人,用桐树叶蒙着脸,伛偻着走到县令面前。 县令用拄杖拂掉盖在她头上的叶子,老妇人俯身拾起来就走了。 不一会,又返回来,象这样反复了三次,过了很久不再来了。 又过了一会,有一个穿麻布衣服的人,从北门上台阶,掀起帘子走到县令面前说:“我有话要对你说,请你不要害怕。” 县令说:“你是哪来的妖怪?” 那人回答:“我其实是鬼,并不是妖怪。因为我现在的容貌太难看,不敢贸然拜见。这以前我私下让张奶传达我的意思,然而她三次遭到你用拄杖污辱她,老奶坚决不再来了,她感到没脸再来,所以我只好亲自以痛苦的心情向你述说,希望你不要生气。我是荥阳人,先父曾在此州作州牧,但未满一年家祸不断,父亲就去世了。我们就护丧去洛阳,夜晚在此寺停留,继母给我们喝了野葛花汤,我和meimei都在当晚被毒死,张奶要哭,也被她用铁锤打碎了脑袋,把我们埋在北墙边的竹林里。我的亲生母亲当天就把这事报告给上帝。上帝说:她作为妻子,却残酷地杀害了奴婢;作为母亲,又毒杀孤苦的孩子。住在暗室里,事情很难明白,在天上都看得很清楚,按理应该处死她,用死报死来酬谢孤儿。于是命令司命官处置然后回报。当天,我的父亲又报告上帝说:我的游魂不灵,生性老实谨慎,以致后妻张狂,害了我的孩子,暴露了不好的家风,也有负于天教,仅仅一死哪能免除罪名。我三任县令,断案办公有些政绩,使百姓安居乐业,那曾想,我做的好事不得好报。遭到了这样丧天害理的事情,天魂游荡,未能回家,长男无辜而死,孀妇又被赐死,请考虑我的棺木正在途中,很难掩埋,请天帝延长她的寿命,能让我归葬在洛阳,与先人葬在一起,我就没有什么怨恨了。第二年,我的继母回到洛阳背上生疮而死,上帝的谴责,已经有了结果,现在我也没有什么怨恨了,感到痛苦的是,一些僧徒把厕所建在我的尸骨上,粪便污物,简直使我不能忍受,再说我meimei是厕神的小妾,我又是厕神的奴仆,我家累世读书作官,而后代却受到如此摧残*,天门难进,没法上天陈述。知你为人宽厚仁德,所以前来奉告。” 县令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鬼回答说:“你如挖出我们的尸骨,用香汤洗一下,再盖上衣被,迁到高地,如能用野草野果来祭奠,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县令说:“好,作这件事易如反掌。” 那鬼抽泣着一再拜谢,让张奶悄悄地找鸾娘子同来拜谢县令。 张奶马上就来了,大声召呼说:“郭君看到晚间家里没收拾很生气,已经召呼你三次了。”于是麻衣人急忙走了。 第二天,县令找到那些和尚,找了些土工,挖掘厕所,仅挖到三四尺深就挖到了尸骨,改葬到别处去了。 唐盈州令将之任,夜止属邑古寺。方寝,见老妪,以桐叶蒙其首,伛偻而前。令以拄杖拂其叶,妪俯拾而去,俄亦复来。如是者三,久之不复来矣。顷有衰裳者,自北户升阶,褰帘而前曰:“将有告于公,公无惧焉。”令曰:“是何妖物?”曰:“实鬼也,非妖也,以形容衰瘵,不敢干谒。向者窃令张奶少达幽情,而三遭柱杖之辱,老奶固辞,耻其复进,是以自往哀诉,冀不逢怒焉。某荥阳氏子,严君牧此州,未逾年,锺家祸,乃护丧归洛,夜止此寺。继母赐冶葛花汤,并室妹同夕而毙。张奶将哭,首碎铁锤,同瘗于北墙之竹阴。某陇西先夫人即日诉于上帝,帝敕云:‘为人之妻,已残戮仆妾,为人之母,又毒杀孤婴,居暗室,事难彰明,在天鉴,理宜诛殛。以死酬死,用谢诸孤。’付司命处置讫报。是日,先君复诉于上帝云:‘某游魂不灵,乖于守慎,致令嚚室,害及孤孩,彰此家风,黩于天听,岂止一死,能谢罪名。某三任县令,再剖符竹,实有能绩,以安黎甿。岂图余庆不流,见此狼狈,悠扬丹旐,未越属城。长男既已无辜,孀妇又俾酬死,念某旅榇,难为瘗埋,伏乞延其生命,使某得归葬洛阳,获袝先人之莹阙,某无恨矣。’明年继母到洛阳,发背疽而卒。上帝谴怒,已至如此,今某即无怨焉。所苦者,被僧徒筑溷于骸骨之上,粪秽之弊,所不堪忍。况妹为厕神姬仆,身为厕神役夫,积世簪缨,一日凌坠,天门阻越,上诉无阶,籍公仁德,故来奉告。”令曰:“吾将奈何?”答曰:“公能发某朽骨,沐以兰汤,覆以衣衾,迁于高原之上,脱能赐木皮之棺,苹藻之奠,亦望外也。”令曰:“诺,乃吾反掌之易尔。”鬼呜咽再拜,令张奶密召鸾娘子同谢明公。张奶遂至,疾呼曰:“郭君怒晚来轩屏狼藉,已三召矣。”于是可颜仓惶而去。明旦,令召僧徒,具以所告。遂命土工,发溷以求之,三四尺,乃得骸骨,与改瘗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