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章 狭路相逢

    清明节刚过，明芷从锦熙的家中返校，与张远在图书馆汇合，还是在两人的老位置。她说有时候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大的学校，这样理想的位置竟经常能被他们占据。4月上旬不是学业紧张的时候，慢悠悠地翻了两小时书，女孩显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于是张远提议去紫阳社区转转，在外边吃了晚饭再回学校。明芷自打听张远说起，就对“紫阳音乐美食节”很感兴趣，当即同意先去踩点，兴冲冲地回宿舍换装备。四月的锦熙下午和晚上是两个季节，看到明芷自觉添了衣物，张远笑着点头表示满意。

    “你这什么表情，我的衣服有问题么？”

    “没有，很好看。也够保暖。”

    一出校门，阴云陡然遣散。明芷心情大好，走着走着竟哼起歌儿来。她的身体不自觉地代入韵律，常年练舞的底蕴在阳光下悄悄挥发，仅仅就在平地上走着，也如舞蹈般美好。迎面来的一对情侣，男生不禁多看了明芷一眼，被女友紧紧拽住，加快了脚步。张远的眼神本想给他警告，结果却递出了同情与骄傲。

    接近两公里的路，感觉太快走完。要不是察觉彼此微微发汗，张远定要怀疑这时空的真实性。他们都是第一次到紫阳社区来，发现这里石阶缓缓、鸟语花香，竟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仿古小街，尽管小商店们档次参差、风格混搭，但与经文镇已不可同日而语。

    “你们好会选地方，在这办美食节比经文镇强多了~”明芷夸道。

    “是吧，我也觉得，到时带你来玩~”张远连忙发出邀请。

    “嗯嗯，肯定来~！这次也有那个吧？”

    “想有什么？小哥哥给你安排~”

    “当然是漂亮的甜品台~！”

    “没问题~规模可能会小一点，但肯定满足你的心愿！”

    张远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心虚，毕竟方案里就是那么写的。烘焙社得知能在校外一显身手，已引起足够重视，张远最近就总是往他们的专属活动室跑，跟进他们为美食节试做甜品。据说知名校友西点屋——熙源还打算借机发布新品呢。

    紫阳社区环境虽然不错，但商业体量较小，选择不多。逛是逛了个新鲜，却没遇到让明芷起心动念的餐馆，于是两人折回经文镇来觅食。天色渐暗，满街香飘，眼见着灯火一盏盏亮起，女孩子立刻倒戈，称赞起这个杂乱小镇的烟火气息。然后她想起已经连续走了好几公里路，一边喊累，一边宣布今晚可以多吃一些。

    她爱吃鱼却怕腥，强调做鱼的厨艺得好，一直对品控粗糙的冷锅鱼嗤之以鼻，今天却突然来了兴致要尝。尚未下定决心，只因嫌冷锅鱼店里菜品单调。她循街而走，每次走过冷锅鱼的门店就不舍地回头。看她犹豫不决，张远抓起她的手腕，向她保证破解困局，带她穿越曲折小巷。

    女孩儿的眼珠漆黑如墨，却又闪亮如星，这奇妙的对立统一，在她扑闪着大眼睛表达不解时臻及最美。张远单手取出纸巾把椅子擦拭一遍，笑着看小女生坐下，才放她离开自己手心。桌上连带冷锅鱼在内，摆了四份菜单，店名与主题各异，食材与做法不同，看得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啧啧称奇。这里正是轻工学生会聚餐常选的“兵家必争之地”，四面小馆，一席均沾。

    “这里冷锅鱼可以点小份的，其他炒菜、烧烤、冒菜、钵钵鸡，就看你喜欢~”

    “哇~！真是好地方~下次我要带室友来。”

    “这片白天不开，得晚上来。”

    “那就晚上来~嘻嘻~偶尔一次不会胖的。”

    “一定要结伴来哈，这里巷子深，怕不安全。”

    “嗯嗯，要不叫上你~我室友那可是个个如花似玉~”

    “看得出来，毕竟你自己就很如花似玉。”

    “嘻嘻~算你会说话。怎么点菜呀？”

    “喏，这小本子、铅笔，自己写。这几家相互不重样，他们自己拆分。”

    “哇，厉害了，一次点四家的菜~！”

    看她为这种小事喜出望外，张远内心升腾起一种幸福感。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任务，找到那些能令她开心的事情，把它们带到她的面前。他有信心乐此不疲，因为最得利益的正是他自己，眼前这女孩开心的样子，是举世独一的珍宝。

    可选的东西太多，又让明芷犯了难，幸好张远来过多次，胸有成竹地给了建议。腾着热气的锅盘碗碟很快从四面端来，惹得女孩愈加雀跃。张远按照两广习惯要了热水，烫过碗筷递到她手中，然后看她微卷起袖子，将它们使得出神入化。她露出的一截小臂洁白无瑕、似有浮光，张远看得挪不开眼，寻思着“纤纤素手”或“葱指藕臂”是否足以形容。

    正在出神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张远！”

    他循声望去，看到的是孟芝琳和陆未晞。她们显然还有其他的朋友一起，只不过发现了熟人过来打声招呼。明芷在供应充足时并不护食，出言招呼两人坐下一起吃。张远看她说话时也没一刻停下咀嚼，笑着提醒她注意形象。

    孟芝琳是第二次见明芷，不过是第一次看到经过打扮的周末版本。她似乎心情不佳，兼有些出神，皱着眉头思考着些什么。陆未晞则不时跟张远使眼色，但后者理解不了她的暗号。场面一时算是僵在那里，只有明芷浑然不觉，继续大快朵颐。片刻之后她也发现状况不对，停了筷子，疑惑地观察盯着自己的孟芝琳。

    “你好，我叫明苏屿，是张远的……”这小傻瓜没认出孟芝琳来。

    “我知道你是谁。”一向温柔开朗的孟芝琳冷着声音打断了明芷的自我介绍，张远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她感受到张远的眼神，回视了一眼，透露出她也知道自己不礼貌，但坚持这样。

    “舞蹈大赛我也会参加的，明苏屿，我要向你挑战！”

    “嗯？那我们、都加油？”

    明芷对这个展开缺乏心理准备，有点发愣，却显然被递出挑战书的对手当成了轻视。孟芝琳愤然起身，扭头离去，陆未晞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了张远一样，追着孟芝琳走了。明芷有些发怔，向张远递出询问的眼神。张远也没理清情况，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她好像也是练舞蹈的，又知道你是舞蹈团的首席，所以觉得遇着了对手，就下了战书？”

    “你这为啥是个问句……”

    “额，我也不太确定，她今天不太正常。”

    “哎呀，傻瓜，我看她是喜欢你。”

    “哈？什么，这是哪跟哪呀。”

    “她以为我跟你关系亲近，怪我抢了她看上的男生，所以要打败我。”

    “啊？你们女孩子是这样理解事情的么？”

    “唉，我好像演的是反派BOSS的角色……”

    其实张远听明芷点破，回想起之前孟芝琳对他的态度，心里也觉得八九不离十，只是不好太过自负地认定自己得了一个好姑娘的喜欢。从自私的角度上想，他其实愿意孟芝琳像这样对明芷发出挑战，这也许是推动明芷明确彼此关系的一种力量。但在爱护明芷和关心朋友的立场上，张远又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在张远看来，孟芝琳必败无疑，会很难过；而明芷也不会喜欢被当作是为打败谁而付出努力。但事已至此，好像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虽然发生了意外插曲，明芷这顿饭还是吃得相当满足。回程路上，她把手揣到衣服里，悄悄揉着吃圆的肚子，以为身边的人不会发现。张远则顺着她的意，假装不觉，忍住不笑。两人慢悠悠地晃进西校门，朝灯火正盛的生活区走去。

    经过体育场时，看到里边正在跑圈的人影，这位比别人更在意保持身材的舞蹈团首席，终于还是涌起了负罪感：“唉，今天又吃太多了……”

    “你又不胖，不是说给你的要求是95斤以内么。”

    “可是，昨天就已经94了。”

    “那就刚刚好嘛~”

    “哎，你不懂的，今年我已经长了6斤了！”

    带着一点对自己的怒气，明芷加快了脚步，张远连忙跟上，找着各种说法，努力逗她开心。可有些人的小嘴，却嘟得越来越高。

    “哎呀，那这样，下次再看到好吃的，我就抢着吃，就算胖了我也不会胖了你！”

    “你敢……！好吃的我才吃……吃一点，不好吃的你吃！”

    张远故作认真地与她接着讨论，到底哪些算好吃，哪些算不好吃的，仿佛为了之后真的能在共同用餐时加以区分。明芷对于这个话题倒也不抗拒，认真地将张远列举出的东西归类，不知不觉就到了宿舍大门口。

    “哎，都怪你，我觉得又想吃东西了……”

    “哈哈哈，没事，不是说你们美少女宿舍不屯粮食么~上楼你就安全了。”

    “嗯，那我上去啦，一会应该还和她们一起洗澡去。”

    “那我建议，别带钱包~”

    “哼~拜拜~”

    “嗯，明天见~”

    “嗯嗯，明天见——啊！”

    明芷顾着和张远说再见，回身时没太注意，竟和人撞到了一起，张远连忙上前扶住了她。那人没好气地转过脸来，看着靠在张远身上的明芷，突然就来了火气：

    “明苏屿！有胆这次舞蹈大赛跟我决一胜负！”

    这人竟是刘飞，原来她竟跟明芷住同一个宿舍围合，未免有点冤家路窄。

    “我真的服了！这一个个的！行，我明天就报名，赢了你以后请别再来烦我！”

    “对嘛，这就对了！赛场上见！”

    看明芷突然有了脾气、接受挑战，刘飞似乎颇感意外，提高声量继续呛话，但语气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释然。她最后看看张远，显露出另一种复杂的神色，但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张远放开站稳了的明芷，看她又气别人又恼自己的样子，满心疼惜。

    “哎，你说练舞的女孩子是不是脑袋都少根筋，比赛就比赛，都跑来跟我挑战干嘛？”

    “你是年级首席嘛，是她们努力的目标。”

    “才不是咧！唉，你总是把人想得太单纯了。”

    “没事的，你就照常比，别理她们。”

    “不想理也不行了。哎，先回去了，我没事的。”

    “嗯……”

    张远看得出明芷的背影大大的“心累”二字，却对舞蹈大赛有了难以抑制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