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男人也要为悦己者容

    如果说喜欢当红娘是女人的天性，那么喜欢打扮别人应该算是后天培养出来的爱好。

    旧时代，家庭中较大的女孩总是从小就肩负着照顾弟弟meimei的责任，所以嫁作人妇之后，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在独生子女政策下成长的女孩们，虽然没有手足可以练手，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孩子在小时候都会有至少一个玩偶娃娃。

    为人母的培训，不会因为一个社会政策，更不会因为她们只有三四岁，而有所耽误。

    小女孩们围坐在一起，给玩偶娃娃做衣服，扎头发，穿鞋子，戴帽子，玩得不亦乐乎。这是寓教于乐的最佳案例。

    韩金诺和孙可可很明显属于那平凡的大多数。

    即使没有那顿榴莲下午茶的酬劳，她俩也会兴高采烈地为楚晨飞打造一个新形象。

    眼前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七，挺着个小肚腩，戴着学生样式粗黑框眼镜的三十四岁男人，仿佛顷刻间变成了她们儿时玩过的玩偶娃娃。

    丑是丑了一点，但是有得救。

    她俩踌躇满志。

    她们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盯着楚晨飞看过。连他脸上有十一颗小黑痣都被她们一一数清楚了。

    楚晨飞也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认真地盯着看过。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一个标本，被前来作学问的学生们用放大镜研究着，看得他都囧出了细汗。

    “我觉得先应该让他把眼镜换了。现在这个黑框眼镜，呆里呆气的，看起来像个老学究。”孙可可对韩金诺说。

    “嗯。我同意。应该换成一个细框的，有设计感一点的眼镜。”韩金诺点点头说道，“头发呢？发型是不是也应该换一个？现在的发型有点土，也比较显老。”

    “对，发型也应该换一下。现在的确实不好看。”孙可可立刻表示赞同，说“铜锣湾广场后面那条街有一家韩式理发店。我一个男同事前段时间才去过，效果挺不错。我们可以让他去找韩籍理发师重新设计一个新潮一点的发型。”

    这两个女人，你一嘴我一句地，进行热烈的讨论，完全当他是空气。

    孙可可还拿出个小本，把她俩讨论的要点一一记下来，相当认真。

    标本人楚晨飞听着她们的讨论，暗暗吃惊。

    除了后来添上的肚腩，他从本科开始就是这副形象了，算起来已经有十几年了。也就是说，在他认识韩金诺和孙可可的时候，他就已经差不多是这样了。

    这两个女人，在他看来，算是心直口快豪爽直率的性格，从不装腔作势忸忸怩怩。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她俩当成好哥们儿。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们两个对他的形象有这么多评价——负面评价！

    过去十年来，她们从未对他提过这些。

    怪不得人们常说，女人心，海底针。

    再直率的女人，到底也是女人。

    “眉毛呢是不是该让他修下眉？”孙可可问韩金诺。

    修眉这个关键词，像一声警报，顿时把楚晨飞从飘散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修眉？谁修眉？我可不修眉啊！”沉默多时的标本人楚晨飞突然开口大声说话，把韩金诺和孙可可吓了一跳。

    “别激动别激动。”孙可可安慰道，“我和诺姐只是讨论呢。”

    韩金诺也用安抚的口气说，“你这么大一个老爷们儿，若是不愿意修眉，我和可姐也没可能架着你去。我们只是想把利弊跟你陈述清楚，然后你自己决定。”

    “修眉的利弊，那天可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也认真思考过了。我没有野心当吴彦祖。我这底子也没有办法折腾成吴彦祖或者其他任何一位男明星。你们说我形象显老。行，我就稍微修饰一下，看起来年轻点精神点，就已经很好了。修眉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你们不用再浪费口舌了。”楚晨飞斩钉截铁地说，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反对的余地。

    孙可可和韩金诺被他这义正言辞的神态给逗乐了。

    韩金诺笑着说：“行行行。不修眉也可以的。你这紧张的样子，活像是怕被人剪去辫子的前清遗老！我们还敢说什么。”

    楚晨飞一听，也忍不住和她俩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形象改造方案已确定。三人一同去购物，给楚晨飞添置行头。

    对于男人来说，购物这件事，一旦有女人参与，执行效率就一定会大大降低。

    因为女人叫此事为逛街。逛街和购物，可是天差地别。这从字形上就可以看出。

    “购物”的“购”，一个“贝”字边，一个勾子的“勾”。带着钱，就可以速速地把要买的货物勾回来。

    “逛街”的“逛”，一个“走”字底，一个“狂”字。疯狂地在街上瞎溜达一天，可能啥也没买到。明天继续癫。

    楚晨飞今天算是体会到了，和女人一起购物的痛苦。

    跑了起码四家眼镜店，试了起码上百副眼镜框，还没有个结果。

    有好次，他低声嘟囔着：“这副就挺好。要不就它吧？”

    不行。不行。不行。

    两个女人全然不顾他的意见。

    没办法。是他求她们两人帮忙设计形象的。只能让她们拿主意。自己讨来的苦头，和着泪也要吃下去。

    今天，他是任由她们打扮的玩偶娃娃。

    终于，当楚晨飞戴上一副设计别致的纯钛金色细边眼镜框时，韩孙两人终于齐齐叫好。

    他如释重负。太好了！

    但是，他在收银台买单的时候才发现，价钱不太好。

    日本进口的眼镜框，加上一副蔡司镜片，一共要四千八百块港币。

    这么贵！什么日本进口？八成是在浙江代工，运回日本贴个牌，洗个澡，就变成日本制镜框，从此身价倍增，招摇过市。而且就算真的是日本产的又怎么了？浙江产的质量也是顶呱呱！

    楚晨飞买不下手。他鼻梁上这副眼镜，在老家配的，一共才八百块人民币，折合成港币也不到一千块啊。

    他虽然月薪不低，但是毕竟是普通工薪阶层出身的孩子，而且从小懂事，体贴父母。攒钱是自幼养成的好习惯。

    他借口要向朋友借某张信用卡以便凑多点积分，走到坐在一旁休息的韩孙两人身旁，悄悄地对两人说：“诺姐你选的这家店也太贵了吧。加镜片要四千八呢？”

    孙可可善解人意，轻声说：“那咱们就说货不合适，走了算了。”

    韩金诺压低声音劝说：“但凡是好看点的眼镜，都是这个价。选了那么久才选到。就买了吧。你又不是买不起。天天戴着呢。这是好东西，只要用得久，平均下来的日消费也不高。”

    以韩金诺的口才，做风险管理这种金融公司后台性质的工种，真是浪费了。她如果去当前台销售，工资肯定翻几倍。她逻辑清晰，思维敏捷，几句就说中了楚晨飞的要害。

    楚晨飞不愿丧失沉默成本（半天逛街的时间和脚力），又觉得新眼镜如果能用个五年八年的，也算合算。于是，他一咬牙一跺脚，刷卡买了三十四年以来最贵的一副眼镜。

    刚走出眼镜店，楚晨飞就开诚布公：“先说好哈。整个形象改造工程，我的预算最多是一万五千港币。我是要修饰形象，又不是要把家当挂身上。”

    还是说清楚比好，免得又像刚才那样。

    他不需要在她们面前摆阔。他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摆阔。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阔。

    “好好好。”韩金诺笑道：“生怕在我们的忽悠下，把老婆本花掉了。”

    “我老爸又不是开工厂的。我自然是要攒钱的。要不然怎么买房？房价这么贵。”楚晨飞说道。一提到在香港买房这个宏愿，他突然后悔刚才预算说高了。一万块就应该封顶了。

    孙可可安慰道：“之后应该花不了那么多钱。我给你介绍的那家韩国理发店，初级韩籍设计师也就三百五十块。”

    三百五十块港币剪一次头发，对他来说也算贵，只是相比眼镜，去一次还不至于那么心痛。他平时都去六十五港币一次的快剪店。不包洗头，七八分钟搞定。平！靓！正！快！（“平”粤语便宜的意思）

    “额好吧。就去剪一次吧。”楚晨飞应道，接着说道，“衣服什么的，最多搞两套就够了。有换洗就可以了。反正按照你们的计划，去相亲会参加活动，每次都是不同的女孩。”

    “放心！不会打劫你。”韩金诺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不要消费，叫投资。你不在自己外型上投资，怎么能快速找到楚依山的妈呢？”

    “我的择偶条件必须要加一条：不乱花钱的女人。要不然娶回家也是闹得鸡飞狗跳的。”楚晨飞振振有词。

    “虽然我不打算应征，但是我怎么感觉你在给我脸上贴标签啊？”韩金诺不服气地说。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说的就是你。可姐推荐的地方，还不会让我那么胆战心惊呢。”楚晨飞觉得既然把话说开了，索性一鼓作气说下去：“诺姐，我俩的消费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上。比如说吧，你买个手提包就是两三万。前前后后连我记得的，都起码买了三四个。皮鞋也随便都是四五千块一双吧。你身上的衣服估计也都是贵价的玩意儿。往脸上抹的各种化妆品肯定都是高档货。这应该就算是所谓的中环精致白领女吧。没有什么不对，大把人都这样，但这种姑娘肯定不适合我这样的男人。”

    韩金诺辩驳道：“所以说女人一定要自己挣钱，多多地挣钱。要不然，买点喜欢的东西，就被人骂败家婆娘。还好我没男朋友，要不然遇上个你这样扣扣嗖嗖的男友，那还不天天吵架。”说完她做出一个傲娇的表情。

    楚晨飞笑了，说道：“你放心，绝对遇不着。我这种扣扣嗖嗖的男人，一定会远远就躲着您这种花钱如流水的姑奶奶，想揪我出来都不出来。”

    孙可可也跟着笑起来，然后说：“飞哥刚才说的消费水平不一致的问题，对于一段亲密关系，确实是挺重要的。如果差距太远，肯定会起矛盾的。”

    “对啊。世界观，价值观，消费观，一定要一致，才能走下去。”楚晨飞对于孙可可少有地和自己站到一个阵营，感到很高兴。多数时候，都是两个女人结盟和他一个爷们儿辩论。

    “但是——”孙可可拖长声音，甩出一个转折，然后说道：“飞哥，你的择偶标准会不会太多啊？不重要的就砍掉吧！要不然别说九个月了，九十个月，可能都脱不了单？什么身材要苗条，气质要文雅，学识不能太低，还有什么头发要长？”

    “呵呵——”韩金诺冷笑道，“就算有这样的女人，你看上了别人，别人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双向选择呢。”

    “话说为什么一定要长头发的女生啊？头发长度和颜值有关系吗？”孙可可不解地追问。她和韩金诺都是Bobo头，时髦干练都市女性的标志。

    “头发长度和女生气质很有关系。”楚晨飞肯定地说，“你们去做个调研。我敢打赌，百分之九十的中国直男都喜欢黑长直发的姑娘。”

    “是，我们知道。”韩金诺一脸不屑地应道，“好在我和可姐都是自食其力的现代新女子。要不然为了迎合男人们莫名其妙的喜好，我们被迫要长期忍受发梢枯黄分叉，吹头发吹半天，浴室下水道常堵塞，家里地面难清理等诸多生活不便。”

    楚晨飞笑了。这一连串关于长发飘飘背后的吐槽，在他听来，既新鲜又好笑。

    他嘴硬，坚持道：“就是该长发。再麻烦也应该长发。这样才美丽，才有仙气！”

    “无可救药！无可救药！二师兄，你是从《西游记》里直接穿越来二十一世纪的吧？”韩金诺摇头感叹道。

    “飞哥，你这个脑袋必须要关机重启了，清理一下废旧文件，太多过时的垃圾信息了。”孙可可也一脸嫌弃地说，“你这样怎么可能找到合适的对象？”

    一说到“关机重启”，孙可可想到了她曾提议的打小人这个活动。于是她建议尽快把这个活动安排上，让楚晨飞在心理层面重启一下。

    “啊？真的要去吗？”楚晨飞把大大的不愿意写在脸上。

    “是啊。下周末就去吧！你之前自己同意了的。”孙可可不依不饶。

    “是吗？我同意过吗？”楚晨飞想耍赖。

    “是的。你同意了！”韩金诺立刻跑出来作证，不容他闪躲。

    楚晨飞后悔不已，那天为什么要在两个八婆的压力之下轻易屈服？

    看来是不得不去——

    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