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聊得来

    言而有信的孙可可很快就组织了一次聚会，顺利地把新加入她公司的三位刚毕业的小姑娘约出来了。

    为了避免尴尬，她事前没有向三位女同事透露关于楚晨飞的一个字，只说约上自己的两位闺蜜同她们一起爬太平山。

    三位姑娘一听到“闺蜜”二字，根本没有预料到有男士的加入，只是随意的运动装打扮。当楚晨飞出现在集合地点的时候，三位姑娘一脸吃惊。

    孙可可于是顺势介绍了她和韩楚两人的多年交情，接着又浓墨重彩地介绍了楚晨飞。

    “这位叫楚晨飞。你们可以叫他飞哥。人大金融系本科，港大金融系硕士，妥妥一个学霸。现在是在一线中资投行CTCN当高级投资分析员。为人仗义，性格温和，温文尔雅，学富五车。”

    两位姑娘作出鼓掌的姿势，齐齐赞叹道：“哇——厉害厉害！”

    剩下那位姑娘，只是默默微笑，顺势理了理头发。

    楚晨飞被夸得红了脸，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孙可可知道这家伙当着陌生姑娘总是害羞得不知所措，于是救场一样，立刻简明扼要地介绍了韩金诺，然后又开始一一介绍三位青春靓丽的女同事。

    刚才齐齐鼓掌的女孩之一，叫Connie。圆圆的眼睛，微胖的身材，肤如凝脂，表情丰富，棕红色的头发随意扎出一个高马尾，一看就是活泼开朗的性格。

    另外一位鼓掌女孩叫Abbie。白净无暇的心型脸上有一对明亮的杏仁眼，高耸的丸子头更添了几分可爱。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女孩叫Lily，鹅蛋脸，丹凤眼，肤色偏黑，修长的身材婀娜多姿，一头乌黑的长发斜扎了个马尾，搭在左肩上。

    正式介绍完成之后，孙可可就带着这行人开始爬山了。

    香港的山，按内地的标准来看，只能算丘陵。香港政府规划了很多条行山路径，还为民众列出难度系数。一星是最简单最平缓的。而孙可可选的这条从香港大学校园里穿去太平山顶的路径就是最简单的一星康乐路径。爬十几分钟的斜坡就基本是平缓得可以忽略斜度的康庄大道。而且山路也基本都是沥青铺好的平整路面，老少咸宜。不过正因为这条所谓的行山路走起来实在太轻松了，晨练的，遛狗的，谈恋爱的，带小孩的，来往人群穿梭不停。遇上像这日这样的晴朗天气，人气几乎就快赶上新界的某些街道了。与其说是行山，不如说是逛山。

    这样的环境正好！六人的小团，不一会儿就自然而然地被穿梭的人流打散，三两成队地走着，最适合初次见面的人之间，交谈聊天，熟络关系。

    只是这分团成队的章法，并不似孙可可的预期那样。

    刚才齐齐为楚晨飞光辉履历鼓掌的Connie和Abbie，居然并没有和他走得很近。她俩显然对韩金诺更感兴趣。尤其是当韩金诺无意间同她们提起自己在校的时候学的是教育学，后来毕业才挤进金融行业的，两位姑娘顿时成了韩金诺的粉丝，一左一右地紧跟在她旁边，跟她讨教转行心得。

    很明显，这两位是一心想搞钱搞事业的女孩。楚晨飞的履历虽然令她们羡慕，但是科班出身的教育背景，让从传媒专业毕业的她们望尘莫及。而韩金诺拿着教育学文凭，靠着死磕金融考试和从打杂工做起挤入金融行业的励志故事，对她们而言，更具有参考性和可复制性。更何况楚晨飞不是英俊小生，因此两位姑娘对他并未显出特别兴趣。

    还好有Lily，孙可可在心里庆幸着。

    所以这六人的小团，最后分成了三组：韩金诺一挑二，带着两个小妹走在最后，叽叽喳喳地欢快聊天。Lily和楚晨飞两人走在队伍最前。孙可可不便加入任何一组，但是她担心楚晨飞表现不佳，想偷听他与Lily的谈话，以便回去之后跟楚晨飞做复盘，因此她像杂技表演员旁边的安全卫士，悄悄地跟在楚晨飞和Lily后面，却又不是太贴。

    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他们两人的谈话。

    Lily问楚晨飞：“学长，你住在哪个区啊？”

    楚晨飞答：“我住在坚尼地城那边。”

    Lily带着笑意温柔地说：“哦，你住中西区哦。听说那边的房子很贵哦。你是跟人合租吧？”

    楚晨飞老实回答：“不是的。我一个人住，年纪大了，东西多了，不惯跟人合租了。”

    Lily轻轻地笑起来，然后又问：“你那边的房租应该至少每月两万以上吧？”

    楚晨飞一五一十地答道:“我住的是三十几年的老楼，而且要走一大截楼梯加斜坡才到，所以租金还算好。三十平左右，一室一厅，每月一万六千港币。疫情前要一万八呢。”

    “哦——”Lily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言语。

    没多久一行人就到达山顶广场。

    孙可可建议就在山顶吃午饭。曾经游人如织的旅游景点，因为新冠疫情，人流大减，每间餐厅的人气都普普通通。排队吃饭的日子已是历史。

    一行人走到一块罗列着山顶广场各餐厅名字的大广告牌前停下来，浏览着今日午餐的选择。

    “学长，我们吃什么？”Lily轻笑着说。

    楚晨飞本来并没有看餐厅目录，被她这么一问，便瞄了一眼广告牌，然后说：“随便吧。你们看，我都行。大家如果选不出来，就让饭司令诺姐决定吧。”

    楚晨飞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对食物的只有rou多和饱肚这两个要求，且最不愿意在选餐厅这件事上费心，因为大部分餐厅都能满足他的需求。而韩金诺是个对食物讲究的人，所以楚韩孙三人聚会，多由韩金诺选择餐厅，故有饭司令之称。

    Lily听了楚晨飞的答复之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乖巧地说：“好啊。我也是吃什么都可以。让韩学姐定吧！”

    把餐厅目录当工作手册一样认真读了一遍的Connie，这时指着一个名字说：“吃这家茶餐厅怎样？我想喝冻奶茶。”

    Abbie应和着说：“好哦。走了这么一阵，有点热。我也想喝冻奶茶了。”

    韩金诺望着孙可可说：“要不我们就吃这家吧！这间餐厅的红豆冰也很不错的。主食的话，建议点干炒牛河，这家做的有锅气。”

    于是这一行人到了茶餐厅坐下。

    港式茶餐厅大多提供的是单人套餐。大家各自点了喜爱的食物和饮料，不一会儿就上齐了。

    楚晨飞正准备吃他的干炒牛河，只听到Abbie带着歉意说道：“学长，你介意我拍下照吗？”

    紧接着Connie也说：“我也想拍。相机先吃嘛，哈哈。”

    楚晨飞只好放下筷子，把口水咽了回去，然后表示欢迎拍照。韩金诺见状，也放下了那只正准备舀起咸鱼粒炒饭的勺子。

    接着Connie和Abbie开始用她们的手机检阅桌上各个菜肴。很快Lily也加入了她们。

    楚晨飞和韩金诺相视一笑，是无奈的笑。接着，他俩齐齐看向孙可可。她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很有耐心地等着。这让两位担心自己的炒粉或者炒面散尽锅气的人反而开始汗颜了。

    终于，几分钟的手机验毒结束了。

    楚韩孙三位连忙吃起来，可是小姑娘们却并不动筷子，依旧拿着手机和自己的食物自拍，左扭右歪，变换角度。

    楚晨飞满心不解。他身边并不是没有爱拍照的女性，但那些和他年龄相仿的女人们大多只会在高档餐厅吃摆盘精致的菜肴时，才会费心记录，借此炫耀。这茶餐厅里的寻常食物有什么值得拍照留念？

    他忍不住提醒和他一样点了炒物的Lily说：“星洲炒米粉要趁热吃哦，凉了容易结块。”

    Lily嘴里应着“知道了”，手里依然举着手机，换着表情，自拍个不停。

    对这些小姑娘来说，拍照发朋友圈，比真正吃这口食物还要重要。她们一定要在社交媒体上记录，或者说是，重温自己的日常生活，否则这生活本身根本没有意义。这就好比读书一定要拿文凭，否则书就是白读了。发了朋友圈还不算完结，一定要数一数最后积累的赞。这日生活证书的含金量全靠那些并不一定关心她们的人随手点下的赞。

    这是她们的生活方式，和老一辈妇女扎堆打毛线聊八卦一样，不容旁人异议。

    待大家主食吃得差不多，开始慢品饮料的时候，孙可可决定再助攻一次，把谈话往婚恋话题上扯一扯。

    婚恋是绝大多数二十几岁年轻女孩最热衷的话题，只要稍微一往这方向引，她们就会夸夸其谈。

    果不其然，即使是饭气攻心的时候，这三位小姑娘也顿时来了精神。

    Connie问韩金诺：“学姐，你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啊？”韩金诺微笑着回答说她尚且单身。

    Connie笑着说：“哇，那你的鱼塘应该很大吧？你的条件这么好，接触的都是精英人士。”

    韩金诺不解地问何为鱼塘。

    Connie解释道：“鱼塘就是自己收罗的潜在恋爱对象啊。你们那个年代也许用其他词？”

    韩金诺一听，笑着说：“我们没有这样的词。不过我知道香港本地人会用‘收兵’来形容类似的行为。”

    Abbie插嘴打趣地说：“Connie和Lily的鱼塘很大呢。我还要加油！”

    Lily白了Abbie一眼，低声说道：“我哪有你厉害。”

    Connie却不以为然地说：“每个人都需要建一个自己的鱼塘，然后在时机合适的时候，选鱼塘中最好的一条。”

    楚晨飞大开眼界，好奇地问：“所以鱼塘里的鱼就等于备胎？”

    “并不准确。”Connie认真地答道，“备胎是在一个人已经做出选择的时候才会存在。而修鱼塘有点像是海选。并没有决定和谁谈恋爱，但是暧昧对象要广泛培养起来，这样自己才会有最优选择。最后再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做出决定。”

    母胎Solo的楚晨飞觉得不可思议。海选？哪儿能有那么多潜在恋爱对象啊？他连二选一的纠结都没有经历过。于是，他又问：“能修起鱼塘的前提是塘里的鱼都把你这个鱼塘主当成他们的第一选择吧？”

    Abbie抢答成功，插嘴说道：“那可不一定哦。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鱼塘啊。我也同时是别人鱼塘里的鱼。”

    楚晨飞的脸上挂起一个大问号，接着问：“万一你最后选的那个人，有一个更大的鱼塘，你在他的鱼塘里并不是名列前茅的鱼怎么办？”

    “那我就认真努力，提高我在他鱼塘里的名次。”Abbie不假思索地回答。

    Connie补充道：“恋爱和工作一样，都是要竞争的啊！”

    楚晨飞点头称是，表示受教了。

    而今天，他受教的地方还多着呢。因为三位小姑娘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聊到如今大热的偶像剧，综艺节目和当红小生。长期和小年轻一起工作的孙可可偶尔还能搭上几句话，但楚晨飞根本插不上嘴，听得云里雾里。连平时健谈的韩金诺也沉默不语。

    真庆幸她今日来了，要不然就他一个人当老古董。

    这间茶餐厅的生意远不如以前，所以店员对这些只聊天却不额外加单的食客也份外宽容，并未催着他们买单离座。于是他们在茶餐厅里叽叽喳喳地聊了近两个小时才散去。

    待和小姑娘们道别并看到她们已经远去，楚晨飞突然对韩孙两人说道：“我今天有了一个新的择偶标准：恋爱对象之间一定要聊得来。”

    “我看你和Lily上山的时候聊了一路，看来是因此有感而发。”韩金诺笑道。

    孙可可摇摇头说：“他们哪儿像聊天啊，简直像面试。飞哥都不主动问下姑娘的情况，木头人一样。和女孩子聊天这块，他需要恶补一下。”

    楚晨飞意味深长地说：“遇到合拍的人，自然会就聊。遇到不合拍的人，口才再好，再多心机，也顶多是人家鱼塘里一只不起眼的鱼。”

    “所以三个姑娘，你一个都没看中？”韩金诺问道。

    楚晨飞摇摇头。

    “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中你！”费心忙活大半天的孙可可没好气地说，“所以你嫌和她们有代沟？不是你说你想找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吗？”

    楚晨飞连忙讨好求饶，说：“我错了！是我的错。感谢你的安排，可姐。只是——”

    他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之前以为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是最纯真可爱的。可是今日，我不得不承认我和一个小我十岁的姑娘可能没有太多话题可以聊了。时代不一样了。”

    韩金诺带着嘲讽的表情说：“你这个要求是不是太多了啊？男人不都是用下半身思考，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吗？你倒好，既要人年轻貌美，又要人思想成熟，最好还爱你爱得死心塌地，是吧？这叫做不可能三角形。”

    楚晨飞答曰：“你以偏概全了。我不否认有一部分男人确实是用下半身思考，但是也有很多男人并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我们也期望爱情，期望一个能聊得来的伴侣。如果让我二选一，年轻貌美但无共同话题，和长相普通但能聊得来，我觉得现在我会选后者。”

    韩金诺笑着说：“你不必为了辩赢我而做这样的牺牲啊？多委屈自己！”孙可可听了此话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楚晨飞甩给了两个大笑的女人一个不屑的表情，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认真的。我这点感悟是近日从我一个大学同学那里得来的。今日的聚会算是验证了他的说法。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失恋之后，顺应父母的安排，火速相亲跟家乡的一个姑娘结了婚。这位小娇妻的家庭与他家财力相配，算传统意义上的门当户对。可是两人有不同的教育和工作背景，因此婚后越来越难找到话聊。我的同学向我诉苦说，他很努力地想维持一个美满婚姻，但是苦于他和妻子两人都难以理解对方的世界。妻子感兴趣的话题他完全无感。他感兴趣的事情，妻子无比冷漠。他说他很孤独，这种孤独胜过单身的时候。他认为择偶的第一标准应该是聊得来，其他都应该往后排。和这三个姑娘待了大半天，我算是明白了一点他的意思了。”

    “这就是所谓的婚姻是围城吧。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还好我已经断了要结婚的念想，免得瞎折腾。”韩金诺感叹道。

    “你也太悲观了吧。万一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在围城里岁月静好，畅聊人生呢？”楚晨飞是个乐观的人。

    “你的‘合适’二字内涵太广了。没办法给你介绍了，我资源有限。”孙可可对楚晨飞说，“你还是去相亲网站登记或者去参加相亲活动吧。我听说在港中资机构之间有联谊活动，不用交钱，还有免费酒水餐食。你要不然先去打听下免费的活动？”

    “千万别参加！根本就是自讨苦吃。”韩金诺脱口而出。

    “咦——”孙楚两人眼睛一亮，带着八卦的笑望着她，齐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